第21章 張翠山之名,曾阿牛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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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當山,雲霧繚繞,仙氣氤氳,天下景仰之地。
    此山又名太和,東攬襄城之秀,西銜車城之脈,南眺神農幽林,北俯高峽碧波。
    它不僅是武林公認的兩大聖地其一,更是那位開創武道紀元、功參造化的天人張三豐的隱修之所。
    幾多帝王幾多敕封,金匾玉冊,層層加持,令“武當”二字,光耀千古,曆久彌新。
    然,盛名之下,暗流洶湧。
    三俠俞岱岩的驟然殘廢,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層浪,瞬間將這座清修聖地推至江湖風暴眼,萬眾矚目。
    山腳驛道,塵土微揚。
    王三豐勒馬駐足,利落翻身而下,掌心輕拍坐騎頸項。
    連日疾馳,這匹駿馬早已汗濕重衣,鼻息粗重,疲態盡顯。王三豐解開韁繩,任其尋覓青草,自去休憩。
    他則撣了撣衣袍,舉步沿蜿蜒山道,拾級而上。
    行至半山,一座古樸莊嚴的山門矗立眼前,匾額上“武當”二字,筆力遒勁,隱隱透出一股浩然正氣。
    山門兩側,兩名身著靛藍道袍、背負長劍的武當弟子肅立,眼神銳利,警惕地掃視著來人。
    見王三豐靠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聲若洪鍾:“止步!閣下何人?緣何擅闖武當?”
    王三豐腳步從容,自懷中取出一封拜帖,雙手奉上,語氣平和:“在下曾阿牛,受華山令狐衝令狐兄所托,特來拜山,探望貴派俞岱岩俞三俠。”
    “華山令狐衝?”那弟子眉峰一挑,接過拜帖。
    見拜帖上真有華山派徽,連忙將拜帖雙手奉還:“原來是曾師兄,失敬失敬,請進。”
    另一名弟子則迅速轉身,恭聲道:“曾師兄這邊請,我為您引路。”留下一人繼續守衛山門。
    引路弟子在前,王三豐跟在身後,沿著石階繼續向上。
    一路層巒疊嶂,風景幽靜。
    但引領之人顯然心有憂慮,無心說話。王三豐也不在意,隨意的打量著四周。
    隻見武當弟子皆行色匆匆。
    掩飾不了的憂慮之色,更是將空氣襯托的更加凝重。
    不多時,穿過幾重殿宇,引路弟子將王三豐帶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外。
    院門虛掩,隱約能聽到低沉的交談聲。
    “師兄請稍候,容我先行通稟。”引路弟子低語一句,快步入院。
    片刻後,他複又出來,側身恭請:“掌門師伯有請。”
    王三豐邁步而入,隻見院內正廳之中,數道身影肅立,氣息沉凝。
    居中者麵容清臒,神態沉穩,正是武當掌門宋遠橋。
    其身側,俞蓮舟麵色冷峻,張鬆溪儒雅睿智,殷梨亭神傷未愈,莫聲穀英氣勃勃,而一位麵如冠玉、氣質瀟灑出塵的青年俠士,正是五俠張翠山。
    武當七俠,竟齊聚於此。
    廳內氣氛肅穆,隱隱有藥氣彌漫。
    目光盡頭,內室床榻上,躺著一人,正是俞岱岩。
    引路弟子躬身行禮,向宋遠橋稟報:“啟稟掌門師伯,這位曾師兄持華山令狐衝拜帖,前來探望俞師伯。”
    “令狐衝?”沉穩持重,一代宗師氣派的宋遠橋抬頭,帶著審視:“閣下便是華山令狐衝的朋友?”
    王三豐抱拳一禮,不卑不亢地回應:“正是在下曾阿牛。小子略通岐黃之術,前些時日恰在華山做客。聽聞令狐兄提及與俞三俠有一麵之緣,驚聞俞三俠不幸遭劫,心中掛念,故特遣在下前來探視一二,看是否能稍盡綿力。”
    “哦?你還懂醫術?”張翠山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不知為何,從這位自稱“曾阿牛”的男子踏入廳堂那刻起,張翠山心底便湧起一股莫名的親近感,仿佛對方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與吸引力。
    幾乎是同時,王三豐的目光與張翠山相觸,心頭猛地一跳,一股血脈相連般的悸動油然而生,強烈而清晰。
    “這是……?”
    刹那間,心燈慧光閃耀,重重迷霧被瞬間撥開!
    王三豐心中豁然明了。
    此人,應該就是那仆童“曾阿牛”未來的親身父親了。隻是不知其間究竟發生了何等變故,竟讓父子骨肉分離,“曾阿牛”淪落為仆童,最終客死異鄉,其氣息被心聖捕捉,機緣巧合下,掩護自己降臨此界。
    “那仆童似乎頗有來曆,君若承其名、頂其姓,日後免不得會擔其因果.........”
    昔日王陽明言及的因果,原來應於此處。
    洞悉前因後果,王三豐心緒微定,對著張翠山鄭重一揖:“原來是張五俠當麵,失敬了。”
    張翠山越看越是歡喜,急步上前,扶起王三豐,親切無比。
    “無需多禮,你是大夫,快快幫忙看看三哥。”
    “不知哪方賊子,竟如此心狠手辣,挑了三哥手筋腳筋。我等師兄弟雖保住了三哥性命,但這斷筋之刑,我等皆束手無策。”
    其他五人,麵麵相覷,不知張翠山為何對來人如此親切。
    自家五弟雖性情爽朗,交遊廣闊,但對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如此親近,甚至有些失態,卻是前所未有。
    但見張翠山情真意切,又事關俞岱岩傷勢,眾人也不便多言,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簇擁著“曾阿牛”靠近俞岱岩。
    王三豐心中無奈,卻也順勢跟著張翠山來到俞岱岩床前。
    甫一靠近,一股濃重的頹廢與絕望氣息撲麵而來。
    床榻上,俞岱岩形容枯槁,麵色灰敗,雙目無神的望著屋頂,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王三豐默然片刻,在床沿坐下,伸手搭上俞岱岩的手腕。
    俞岱岩毫無反應,眼神依舊空洞,仿佛外界一切都與他無關,任由王三豐施為。
    廳內眾人見此情景,心中既是憤怒俞岱岩自暴自棄,又是痛心疾首,卻又不知如何勸慰。
    隻能屏息凝氣,靜待結果。
    良久,良久,王三豐睜開雙目,對著眾俠道:“俞三俠之傷,並非沒有辦法。”
    眾俠大喜,連忙追問:“小友,請問如何醫治?”
    王三豐回答道:“動手術!”
    “動手術?”眾人滿頭霧水。“手術為何?”
    王三豐耐心解釋起來:“俞三俠受傷已有些時日,傷口開始自愈,但內裏雜亂錯續,已然定型。若要恢複,必先利刃再次切開傷處,剔除駁雜,然後以精妙手法,將斷裂的筋骨重新精準續接。”
    他頓了頓,補充道:“此法過程精細,要求極高。隻是……眼下缺少有效的麻醉藥物,施術之時,俞三俠恐將承受難以想象的劇痛。”
    “這……”宋遠橋等人聽得心驚肉跳。
    雖不完全明白“手術”細節,但光聽“再次切開”、“剔除”、“續接”這些字眼,已覺寒意刺骨,疼痛感仿佛透紙而來。
    讓俞岱岩在清醒狀態下承受這般酷刑般的治療,他們實在難以想象。
    就在眾人猶豫之時,床榻上,傳來俞岱岩微弱、陸陸續續的聲音:
    “我.....承受......的了......小友......盡管施為......”
    宋遠橋等人張了張口,想要勸阻的話語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們了解三弟(三哥)的剛毅,與其讓他這般形同槁木,生不如死,不如放手一搏!
    良久,廳內一片死寂。
    最終,是性情最為剛烈火爆,嫉惡如仇的七俠莫聲穀,猛地一拍桌案,打破了沉靜,眼中殺氣騰騰:
    “好!既然三哥的傷勢有了希望,那尋仇之事,刻不容緩!”
    “四哥、五哥我們該下山了,必須查清楚何方賊子,敢對武當下此毒手......”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皆是一凜,目光齊刷刷望向掌門宋遠橋。
    宋遠橋眉頭深鎖,沉思片刻,緩緩頷首:“如今,既然有人按捺不住,挑釁武當,必定還有後續圖謀。”
    他目光掃過眾人,繼續分析:“眼下強敵暗伺,山中必須留足人手,以防不測,不可傾巢而出。”
    宋遠橋看向張鬆溪:“四弟智計過人,心思縝密,擅長謀略,且輕功卓絕,由你下山主持追查,最為穩妥。”
    他又看向張翠山:“五弟天資聰穎,為人灑脫,江湖閱曆豐富,交友廣闊,消息靈通,從旁協助四弟,相得益彰。”
    最後,他目光落在莫聲穀身上,語氣加重了幾分:“七弟,你性子剛烈,嫉惡如仇,是優點也是缺點。如今江湖波譎雲詭,危機四伏,你此番下山,務必凡事多聽從四哥、五哥的安排,切記不可意氣用事,衝動行事,明白嗎?”
    張鬆溪、張翠山、莫聲穀三人齊齊點頭,躬身應諾:“謹遵大師兄(掌門師兄)吩咐。”
    事不宜遲,三人當即轉身,準備動身下山。
    臨行前,張翠山忽然轉過頭,朝著王三豐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了個口型,示意等他回來再敘。
    那份不加掩飾的親近與熟稔,讓宋遠橋等人再度麵露無奈之色,心中愈發覺得自家五弟今日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