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端坐光明頂,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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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是最無情的輪回,日月輪轉,春秋往複。
    光明頂之巔,萬籟俱寂。
    群山皆被皚皚白雪覆蓋,銀峰靜默如玉龍蟄伏。
    朔風卷過,雪沫飛濺如碎瓊亂玉。
    王三豐孑然一身,立於絕巔。
    玄色衣袂獵獵作響,任憑那如針刺骨的淩寒雪風,吹拂他墨染的長發與寬大衣袍。
    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與神秘。
    宛如一尊遺世獨立的仙人。
    東方天際,一抹緋色悄然暈開,隨即,一輪煌煌大日刺破厚重雲層。萬道金光傾瀉而下,為這蒼茫無垠的銀色世界,鍍上了一層莊嚴而溫暖的神暉。
    王三豐緩緩抬手,接住一片悠然飄落的雪花。
    冰晶在他溫熱的掌心,迅速消融成一滴剔透的水珠,映照出他深邃不見底的眼眸。
    他舉目遠眺,視線穿透無盡風雪。
    在那死寂的雪被之下,竟有數點倔強的綠意刺破銀白,細枝如劍,悄然挑破寒冬的封印。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
    王三豐的唇角逸出一聲極輕的呢喃,似感慨,又似歎息:“又是一年了啊!“
    歎息聲被風裹挾著撞向千仞雪壁,碎成空穀回響。
    1457年,他踏著土木之役和奪門之變連續蕩起的曆史餘波,親身走進了這最後一個輝煌而壯闊的漢人王朝。
    曾赤腳行醫六年,以雙腳丈量天下,見遍了所謂的俠客好漢,也窺盡了潛藏於江湖草莽間的真氣奧秘.......
    也曾於武當山煉炁十餘載,推演‘炁’道功法,接續國術前路.......
    更曾駕一葉扁舟,遠赴汪洋海外,孤身漂泊十年,隻為尋覓那消失無蹤的張翠山夫婦.......
    最終,他又在這光明頂上,埋首十餘載,丈量周身竅穴,創武演武,在方寸人身之內,推演一方武道乾坤.......
    不知不覺,他降臨這方時空,已是四十餘載光陰。
    然而,歲月這把無情的刻刀,在他身上卻仿佛失去了所有效用。
    或許是穿越時空帶來的異變,又或許是《推背圖》那神秘卦文的庇佑。
    王三豐的容顏,竟如被光陰凝固。非但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反而……隨著時間的沉澱,愈發顯得年輕俊逸,氣韻如淵,仿佛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這四十餘年,王三豐沉浸於此,融入於此,吐納呼吸,汲取著一個煌煌王朝最深沉厚重的底蘊。
    從最初江湖草莽身上收羅完善真氣功法,到後來從東方不敗身上領悟那超凡入聖的武道意誌,再到最終,在成是非身上窺探到人體宇宙那浩瀚如星海的周天竅穴之秘。
    王三豐,早已在國術那堅實地基上,硬生生踏出了一條通天武途。
    “如今,我已丈量出周身竅穴.......”
    “其中足太陽脈氣所發者七十八穴,足少陽脈氣所發者六十二穴,足陽明脈氣所發者六十八穴,手太陽脈氣所發者三十六穴,手陽明脈氣所發者二十二穴,手少陽脈氣所發者三十二穴,督脈氣所發者二十八穴,任脈之氣所發者二十八穴,衝脈氣所發者二十二穴,足少陰舌下,厥**中急脈各一,手少陰各一,陰陽蹻各一,手足諸魚際脈氣所發者,另除去部分竅穴橫跨兩脈,凡三百六十五穴也,合一周天之數。”
    “三百六十五穴,散落周身各處,乃氣機交匯之要處。”
    “至此,我已算是將這座盛世武林的所有武學精華,盡數吸收完畢。”
    “隻是,接下來,要想將這三百六十五處大竅盡數熔於一爐,卻絕非易事。雖已經有了‘九陽神功’那最穩固,最簡約的框架,但要以點帶麵,由簡入繁,將這三百六十五處大竅逐一滲透,納入一個完美無缺的運功體係,締造出一個真正的大周天循環,注定是個漫長的磨合過程。”
    “那麽……我也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
    王三豐孤立於山巔,目光掠過萬裏江山,心中思緒萬千:“可是……”
    就在此時。
    一聲悠揚的晨鍾自光明大殿傳來,其音清越,穿透風雪,驚得滿樹積雪簌簌而落。
    雪粒在初升的朝陽下,折射出億萬點細碎金芒,恍若漫天星辰墜落凡間。
    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在雪地裏發出“咯吱、咯吱”聲的腳步,由遠及近。
    成是非神色複雜地望著山崖邊那道孤寂的背影。
    隻見崖邊,‘曾教主’靜靜佇立,挺拔的身姿在風中搖曳,給人一種錯覺,仿佛下一瞬,王三豐便會乘風而起,破空而去,飛升於無盡的蒼穹。
    這一刻,成是非心中猛地湧起一陣強烈的、無法言喻的預感。
    他感覺到,眼前這位神秘莫測的‘曾教主’,隨時都會像風一樣,徹底消失。
    這讓他,有些莫名的煩躁。
    成是非用力晃了晃腦袋,像是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煩惱全都甩出去,旋即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吊兒郎當模樣,用一種極其誇張的語調,揶揄著高喊:
    “我滴大教主喂,這麽大早,又在這兒思考人生呐!”
    王三豐瞬間從那宏大的思緒中回神,所有高遠的謀劃與離去的念頭,在這一刻盡數消散。
    他轉過身,臉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同樣用輕鬆的語氣調侃回去:“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明教威名赫赫的‘光明右使’陽大人啊!”
    “呃!”
    成是非的表情瞬間僵住,旋即尷尬地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在山上這十餘年,成是非的身體早已痊愈,一身精湛功夫,在王三豐的指點下,更是突飛猛進,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而那‘金剛不壞神功’也是破而後立,在王三豐那簡約卻又蘊含無限可能的‘九陽神功’基礎上得以完善,再也沒有了原先一生隻能催動三次的致命限製。
    這使得成是非經常手癢,催動功法,弄得自己渾身金光閃閃,四處顯擺。
    隻可惜,這偌大的光明頂上,除了王三豐與他,再無他人。閑不住的成是非古靈精怪,竟自封‘明教光明右使’,跑下山去,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和那一身唬人的金光,忽悠了一大幫走投無路的江湖人士入教,硬是讓這死氣沉沉的光明頂,重新熱鬧了起來。
    而且,痞裏痞氣的成是非總嫌自己名字不夠響亮,竟然還給自己改了好幾次名。
    最開始跟著他爺爺的姓,改成‘古是非’,後來又覺得不好聽,換成了‘古逍’,意為從此要‘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結果被王三豐打趣了許久後,成是非又覺得自己每次變身都金光閃閃,陽氣十足,一個‘古’姓已不足以形容他光明萬丈的偉岸氣質,於是,又給自己改成了‘陽逍’。
    對此,王三豐也是哭笑不得。
    “這大明朝,改名換姓,換馬甲的傳統,倒是一脈相傳。”
    “東方不敗......任我行......雨化田......沒想到......如今,成是非也愛上了這換馬甲的遊戲......”
    但不可否認,成是非的存在,給王三豐在山上這清苦如水的日子裏,增添了無數歡樂。
    更遑論,成是非還將王三豐最不擅長,也最不耐煩的創教瑣事,一手操辦,將這草創的‘明教’,打理得有聲有色。
    成是非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立刻生硬地轉移話題:
    “曾教主,你老人家天天站在這崖邊,到底在看什麽名堂?難不成真能從這雲海裏,看出個仙女來?”
    王三豐倒也不在意他的這點小聰明,聲音溫和得如同拂麵春風:“我在等一個人。”
    “誰呀?”成是非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什麽人這麽大牌麵,值得你天天在這吹冷風等著?”
    王三豐的視線再次投向那雲海翻騰的南方天際,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邃,輕聲吐出了幾個字,聲音輕得仿佛隨時會散在風裏。
    “那是一尊未來的聖人。”
    話音落下,王三豐在心中暗自思量:“《瘞旅文》……龍場驛丞……”
    “算算時日,此刻的他,應該在詔獄裏了,也快被貶謫南下了吧?”
    “我……在離開之前,也該在這光明頂,為他做些最後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