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磨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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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霧比前一天淡了些,晨光透過霧層散成柔和的光,落在農舍瓦頂上,像撒了層薄粉。
    林硯是被灶房的動靜吵醒的,睜開眼就聞見淡淡的麥香——張梅早早起了,正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照得她側臉發紅,手裏還攥著塊油紙,把昨晚剩下的烙餅切成小塊,仔細碼進布袋裏:“今天去炸藥庫路遠,得多帶點幹糧,萬一耽誤了回來的時辰,也不至於餓肚子。”
    “醒啦?”張梅聽見動靜回頭,眼睛亮得很,指了指窗外,“我把磨盤零件搬到院子裏了,蘇野找了塊新磨石,說要把磨盤邊緣磨平點,省得磨麵的時候漏渣。”
    林硯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蘇野正蹲在院角,手裏的磨石在斷裂的石磨邊緣來回蹭,火花偶爾濺起,落在結霜的地上,瞬間就滅了。
    她起身時,手腕的紗布又換了新的——夜裏半醒時,她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輕手輕腳調整紗布,指尖帶著點糙意,不用想也知道是蘇野。
    “你的傷怎麽樣?”蘇野剛好走進來,手裏還沾著磨石的灰,指尖在紗布邊緣碰了碰,動作輕得像怕碰疼她,“要是疼,今天就別去炸藥庫了,我跟張梅去就行,你守著家也放心。”
    “沒事。”林硯活動了下胳膊,傷口的刺痛比昨天輕了不少,“我跟你們一起去,雷管這東西得仔細辨,受潮的容易炸,我之前在倉庫幫過忙,懂點這個。”
    三人簡單吃了點烙餅,蘇野扛著撬棍,林硯揣著軍刀,張梅背著裝滿幹糧的布袋,往采石場的炸藥庫走。
    路上的赤霧沒完全散,遠處廢墟裏偶爾傳來腐行者的嘶吼,卻離得遠,像隔了層棉花。
    蘇野走在最前,目光掃過地麵的碎石和枯草,遇到岔路就蹲下身摸一摸——看有沒有新鮮的腐行者爪印,這是她這些天練出的本事,“這邊走,昨天我過來時,這條路上的草沒被踩過,安全點。”
    “昨天刀疤臉的人沒往這邊來。”林硯隨口說,目光掃過路邊的斷牆,地上隻有幾隻野鼠跑過的淺痕,“要是他們來過,牆根會有軍靴印,現在連點土都沒翻。”
    “嗯,我夜裏也沒聽見這邊有動靜。”蘇野點頭,指尖劃過鋼筋的鏽跡,“就是得小心點,炸藥庫那地方偏,說不定藏著躲風頭的散居腐行者。”
    她瞥了眼張梅,見小姑娘攥著獵槍的手有點緊,又補充道,“別怕,真遇到東西,我跟林硯在前頭擋著,你盯著後路就行。”
    張梅用力點頭,把獵槍往胸前緊了緊:“我不怕,昨天撿的鏡片還能用,能看見後麵有沒有東西跟來。”
    說著就從袖袋裏摸出碎鏡片,往身後照了照,確認沒人跟著才放心地收回去,指尖還無意識地摩挲著槍托的裂縫——那是昨天跟刀疤臉的人打時磕的。
    走到炸藥庫附近時,林硯突然停步——牆根有串新鮮的腳印,軍靴底的紋路很深,邊緣還沾著點采石場的紅土,和刀疤臉的人穿的一模一樣。
    “有情況。”
    她拽著兩人躲到斷牆後,耳邊傳來“咯吱咯吱”的撬鎖聲,混著男人的咒罵:“媽的,這破鎖怎麽這麽硬!早知道昨天就該跟那瘸子一起拿鑰匙,也不至於現在費勁!”
    “是昨天跟著瘸子的那個!”張梅突然小聲說,眼睛瞪得溜圓,“我記得他的衣服,胳膊上有塊藍色補丁,昨天打起來的時候,他躲在最後麵!”
    蘇野剛要起身,被林硯按住:“等等,他就一個人,撬鎖的樣子慌慌張張的,不像是有備而來,更像急著找東西換吃的。咱們從後麵包抄,別讓他跑了,問問他有沒有見過其他腐行者窩,或者廢棄的物資點——往後找東西也能避著點。”
    三人分兩路,蘇野繞到炸藥庫後門,輕輕推開虛掩的木門,門軸“吱呀”響了聲,她趕緊停住,等裏麵的人沒反應才繼續挪步;林硯和張梅守在門口,盯著那道晃動的身影,手裏的武器都攥得更緊了。
    那漢子終於撬開了鎖,剛要彎腰往儲藏室裏鑽,蘇野突然從後門竄出,鋼筋頂在他後腰,聲音淬著冷:“動一下,就廢了你胳膊。”
    漢子嚇得渾身發抖,手裏的撬棍“哐當”掉在地上,轉身就想跑,又被林硯堵住去路,軍刀橫在他脖子上:“跑什麽?偷東西也得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饒命!我就是來拿點雷管,不敢害人!”漢子癱在地上,臉貼著滿是灰的地,“刀疤臉的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個,我就是想拿點雷管去換點吃的,真沒想跟你們作對!”
    “換吃的?跟誰換?”林硯追問,軍刀又往前送了半寸,“附近還有其他活人?有沒有腐行者窩?”
    “有、有!”漢子抖得像篩糠,趕緊把知道的都倒出來,“南邊有個廢棄工廠,偶爾有活人去換東西,但是缺糧食。工廠西邊有個腐行者窩,昨天我過來的時候還聽見嘶吼聲,估計有十幾隻!我真就知道這些,別的啥也沒了!”
    蘇野把他按在牆上,眼神裏帶著審視:“沒騙我們?要是敢編瞎話,有你好受的。”
    “沒騙!沒騙!”漢子趕緊舉手,“我要是騙你們,就讓腐行者吃了我!你們放了我,我再也不往這邊來!”
    林硯和蘇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盤算——知道了腐行者窩的位置,往後找物資就能繞著走,也算是個有用的消息。
    “放你可以。”林硯收起軍刀,卻沒挪開腳步,“把腐行者窩的位置指給我們,再把撬棍留下,往後別再靠近農舍和采石場,不然下次就不是放你這麽簡單。”
    漢子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指著南邊的方向:“就往那邊走,大概兩裏地,有個塌了的水塔,腐行者窩就在水塔下麵!”說完就把撬棍推到蘇野腳邊,轉身往南邊跑,跑出去老遠還回頭喊:“我真不騙你們!水塔下麵真有腐行者!”
    張梅看著他的背影,有點疑惑:“就這麽放了他?萬一他回頭帶其他人來怎麽辦?”
    “他不敢。”林硯蹲下身,往儲藏室裏看了看,“他要是想帶人來,剛才就不會把腐行者窩的位置說出來。再說,他缺糧食,咱們有地有種子,往後真遇到,說不定是他求著咱們,不是咱們怕他。”
    三人走進地下儲藏室,裏麵堆著四箱雷管,還有兩捆導火索,用帆布蓋得嚴嚴實實,摸上去幹燥得很,沒一點潮氣。
    “都搬上去,小心點。”蘇野扛起一箱雷管,胳膊上的肌肉繃得很緊,“別磕著碰著,這東西碰著就炸。”林硯和張梅各搬一箱,剩下的一箱等會兒再來拿——儲藏室窄,一次搬不了太多,容易碰著牆。
    來回兩趟才把雷管都搬完,蘇野找了塊厚布把雷管裹好,塞進帆布包:“回去先放進地窖,鎖上,再壓塊鐵皮,地窖裏潮,別讓雷管受潮了。”
    搬著雷管回到農舍時,日頭已經升到頭頂,赤霧散了大半,陽光落在院子裏,曬得人暖洋洋的。
    蘇野把雷管箱放進地窖,仔細鎖好,又找了塊半人高的鐵皮壓在上麵:“這樣安全,就算地窖裏進水,鐵皮也能擋點。”
    張梅去菜地裏澆水,林硯和蘇野蹲在院角拚磨盤。
    石磨的斷裂處不平整,蘇野找了塊廢鐵皮墊在中間,用鐵絲一圈圈綁緊,鐵絲勒得手發紅也沒停,又用磨石反複打磨邊緣,磨下來的石粉落在地上,堆成小小的堆。
    “以前在老家,我媽就用這種石磨磨麵。”蘇野邊磨邊說,嘴角帶著點懷念,“那時候磨完麵,我媽就會烙餅,裏麵放蔥花,香得能多吃兩個。”
    “那今天咱們也試試?”林硯笑著說,指了指旁邊的布兜——裏麵裝的是從糧倉帶回來的脫殼麥種,顆粒飽滿,沒摻一點雜質,“磨點麵粉,晚上烙餅吃,比野菜湯頂餓,也讓張梅嚐嚐新鮮的。”
    蘇野眼睛亮了亮,抓了把麥種放在磨盤的磨眼裏,推著磨柄轉起來。
    麥種順著磨眼往下漏,被磨盤碾成粉,從縫隙裏漏進下麵的布兜,帶著淺黃的色澤,質地雖不算極細,卻顆粒均勻。
    “成了!”張梅剛好澆完水回來,看見布兜裏的麵粉,興奮地跑過來,伸手撚了點,指尖沾著細粉,“比糧倉裏的陳麵粉新鮮多了!”
    林硯也拿起一點麵粉,放在鼻尖聞了聞,有股淡淡的麥香:“夠烙三張餅的,晚上再煮點野菜湯,剛好夠咱們三個吃。對了,麵粉得收進鐵盒裏,別受潮,下次還能磨。”
    下午的時候,三人把新翻的二十平米地都種上了麥種。
    林硯蹲在地裏,手裏攥著麥種,每粒都均勻撒在土溝裏。
    “間距得留夠,太擠了長不好,養分不夠,芽眼壞的也得挑出來,種了也不出芽。”
    張梅跟在後麵,用小鏟子輕輕蓋土,動作輕得怕碰壞種子:“我哥說過,種東西得輕手輕腳,土蓋太厚也不行,會悶壞種子。”蘇野則在旁邊挖排水溝,手裏的小鋤頭揮得很勻,溝挖得深淺一致:“以前我媽種麥子就這麽挖溝,下雨的時候水能順著溝流走,不會淹了種子,也不會讓麥種爛在土裏。”
    種完最後一粒麥種時,天已經快黑了,赤霧又濃了些,像層薄紗裹著農舍。
    張梅去灶房準備烙餅,林硯和蘇野往籬笆上再加鐵皮——昨天剩下的鐵皮剛好能把西邊的缺口補滿,那是之前腐行者撞過的地方,樁子有點鬆,得加固嚴實。錘子落在鐵皮上,“砰砰”的悶響在暮色裏格外實誠,每釘一下,蘇野就會用手晃一晃,確認釘牢了才繼續,“這地方得釘緊點,上次腐行者就是撞的這兒,別再出岔子。”
    “明天得去井裏挑點水。”蘇野突然說,手裏的錘子沒停,目光落在菜地裏,“麥種剛種下去,得澆透,不然出芽慢。土豆那邊也得看看,土包要是裂得大了,就再鬆鬆土,別讓塊莖被土擠壞。”
    “嗯。”林硯點頭,伸手擦掉額角的汗。
    【檢測到麥種土壤濕度略低,需補充水分;第二批土豆生長狀態穩定,土包裂縫屬正常現象,無需過度幹預】
    麵板的提示在眼前跳了跳,她沒說破,隻是順著蘇野的話往下接,“我跟你一起去挑水,挑兩桶夠澆菜的就行。
    張梅守著農舍,順便把磨好的麵粉收進鐵盒,別受潮。”
    灶房裏飄來烙餅的香氣,混著蔥花的味道,張梅在裏麵哼著童謠,調子跑了,卻透著股活氣。
    林硯看著籬笆上釘好的鐵皮,又看了看菜地裏新種的麥種,心裏踏實得很——麥種澆了水就能出芽,土豆再等幾天也能收,日子就這麽一步一步往前挪,錯不了。
    夜裏,林硯躺在草堆上,聽著蘇野在院子裏巡邏的腳步聲,還有張梅均勻的呼吸聲。
    手腕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卻不礙事了,她摸了摸懷裏的軍刀,又想起灶房裏剩下的麵粉——明天早上,剛好能烙兩張餅當幹糧,挑水的時候帶著,路上餓了能吃。
    天快亮時,她悄悄爬起來,往菜地裏走了走。
    借著晨光,能看見土豆地裏的土包又鼓了些,表皮的土裂開細縫,能瞥見裏麵黃澄澄的塊莖;麥種的土溝還保持著濕潤,沒幹裂。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土麵,剛想起身,就看見蘇野端著個鐵皮罐走過來,裏麵裝著溫水:“早上涼,喝點水暖暖身子。剛看了磨盤,麵粉收好了,鐵盒蓋得嚴實,沒受潮。”
    林硯接過鐵皮罐,溫水順著喉嚨往下滑,暖得人心裏發顫。“今天挑完水,給麥種澆透,再看看土豆的土縫,別讓雜草長出來。”她望著東邊的晨光,“磨盤也得擦一擦,下次磨麵更方便。”
    “嗯,我再找塊碎布,把磨盤的縫擦幹淨,省得留著麵粉招蟲子。”蘇野點頭,目光落在麥種地裏,“說不定過兩天,就能看見芽尖冒出來了。”
    兩人並肩往回走,晨光慢慢爬過籬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剛種好的麥種地裏。灶房裏傳來張梅的聲音,帶著興奮:“我把烙餅熱好了,快來吃!再晚就涼了!”
    林硯笑了笑,加快了腳步——新的一天開始了,挑水、澆地、等麥種出芽,還有熱乎的烙餅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