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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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烙餅的熱氣裹著蔥花的香,從灶房破窗飄出去,混著晨霧裏的土腥味,在農舍上空漫開。
    林硯咬了口烙餅,外皮脆得掉渣,裏麵的蔥花還帶著點焦香,混著新鮮麥粉的清甜。
    張梅蹲在灶膛邊,正往裏麵添幹燥的玉米芯,火光照得她側臉發紅,指尖還沾著點麵粉,是剛才揉麵時蹭上的。
    “挑水的桶我刷了三遍,桶底的泥都刮幹淨了。”蘇野把最後一塊烙餅塞進嘴裏,抹了把嘴,轉身去牆角扛木桶。
    兩隻木桶是從廢料堆撿的,桶沿缺了個口,她用鐵皮補過,現在還能看見補丁邊緣的鐵絲。
    “繩子也檢查了,沒斷股,就是有點磨手,我找了塊破布纏了纏。”她晃了晃桶上的麻繩,布片在晨光裏晃出細碎的影。
    張梅趕緊把剩下的兩張烙餅包進油紙,油紙是從糧倉帶回來的,還能看見上麵印著模糊的“公社”字樣。
    她把油紙包塞進林硯的帆布包,指尖在布麵上按了按,像是怕漏風:“路上餓了就吃,別省著——麥種地裏的雜草我看過了,就冒了點小芽,我拔得過來。”
    她摸了摸獵槍的槍管,鏽跡被擦得淡了些,“電網的電壓我也瞅了,指針在‘中等’上沒動,要是有動靜,我先開槍,你們聽見就往回跑。”
    林硯點頭,把軍刀往腰後挪了挪,刀鞘蹭過粗布腰帶,發出輕響。
    她往灶房門口瞥了眼,赤霧還沒完全散,遠處的斷牆浸在淡白的霧裏,像蒙著層薄紗。
    “走吧,早去早回。”
    兩人出了農舍,順著斷牆根往北邊的井走。蘇野走在前麵,每走幾步就停下來,蹲下身看一眼地麵。
    “昨天的霜化得快,土還潮,爪印留得清楚。”她指著一處淺痕,五個趾頭的印子邊緣沾著黑血,“這隻應該不壯,爪印淺,沒帶多少力氣。”
    林硯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血漬,發黏,卻已經半幹:“大概是半個時辰前留下的,方向往水塔那邊去了,沒往農舍來。”
    她眼角掃過虛空中的麵板【檢測到 30米外有&n/s,無攻擊性】
    於是便順著蘇野的話補充,“咱們再繞遠點,別驚著它——水塔底下就是腐行者窩,萬一引出來一群就麻煩了。”
    兩人繞了條更偏的路,貼著塌了大半的紅磚房走。
    牆麵上還留著褪色的標語,“發展就要踏實走好每一步!”的字樣模糊不清,風一吹,牆皮簌簌往下掉渣。
    路過一處廢墟時,林硯看見斷牆下躺著輛生鏽的自行車,車架扭曲,車輪早沒了,卻在車座底下發現個破水壺——壺身沒漏,就是壺蓋沒了。
    “這個能拿回去裝水。”
    她彎腰把水壺撿起來,晃了晃,裏麵還剩點渾濁的水,倒在地上,很快滲進土縫。
    蘇野回頭看了眼,點頭:“多裝個容器總是好的,下次挑水不一定這麽順。”
    再往前走,終於看見井的輪廓。
    井欄是用青石頭砌的,比人還高,上麵爬滿了深綠色的藤蔓,藤蔓間還纏著些幹枯的雜草。
    蘇野先往井裏扔了塊小石頭,聽著“撲通”的水聲,確認井水沒幹涸,才俯身往下看:“水挺深,看著也幹淨,就是井壁的磚鬆了,你扶著我點,別讓我掉下去。”
    林硯趕緊扶住井欄,看著蘇野把木桶的繩子往手腕上纏了兩圈——纏得很緊,指節都泛白了。
    蘇野深吸一口氣,胳膊發力,木桶“嘩啦”一聲沉進水裏,濺起的水珠落在井欄上,被藤蔓迅速吸走。
    拉上來時,滿桶的水晃得厲害,蘇野趕緊用手按住桶沿:“這桶水夠沉,兩桶肯定不夠——麥種得澆透,土豆地也得補點水,還得留一桶存著,萬一後麵幾天沒水挑,也能撐撐。”
    林硯蹲在井邊,用瓢把井沿的青苔一點點刮掉——青苔滑,得清理幹淨。
    “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其他容器,剛才看見個鐵皮桶,不知道漏不漏。”
    她往之前發現自行車的廢墟走,沒走多遠就看見那隻鏽跡斑斑的鐵皮桶,桶底沒漏,就是桶沿缺了個口,裏麵倒也感覺還算幹淨。
    從已經打好水的木桶裏倒了點進去涮了一遍,反正最後還是要燒開水。
    她費了點勁把桶拖到井邊,蘇野已經挑了兩桶水,正往桶裏倒:“這樣能存三桶水,夠用到下次挑水了。”
    往回走時,剛靠近農舍,就看見張梅站在麥種地邊,手裏攥著幾根雜草,眉頭皺得很緊,獵槍斜挎在肩上,槍口微微朝上——她的姿勢很警惕,看見林硯和蘇野,才鬆了口氣,快步跑過來。
    “野鳥來啄麥種了!”張梅的聲音有點發顫,她攤開手心,裏麵是幾粒被啄破的麥種,殼裂了道縫,裏麵的胚乳露出來,泛著白,“我趕跑了三次,它們還是來,這幾粒肯定出不了芽了。”
    林硯蹲下身,往麥種地裏看,土溝裏有幾處土被翻了,露出底下的麥種,有的還沾著鳥啄的痕跡。
    蘇野也湊過來看,指尖碰了碰被翻起的土:“野鳥專挑地塊邊緣啄,這邊靠近草堆,它們容易藏。得編個網罩,把麥種地蓋起來,不然剩下的麥種都得被啄壞。”
    張梅眼睛亮了亮,先往斷牆下跑:“那邊有藤蔓,韌性足!”她跑的時候,獵槍在背後晃了晃。
    蘇野則去撿細樹枝,專挑粗細均勻的,還得直——彎的樹枝編出來有縫隙,野鳥能鑽進去。
    她把撿來的樹枝放在地上,用石頭把枝頭的分叉磨平:“得磨光滑點,不然會勾破藤蔓,網罩就不結實了。”
    林硯試著編了兩下,藤蔓總在樹枝間鬆脫,張梅看見,走過來幫她調整:“得繞兩圈再拉緊,像這樣。”她的手指靈活,藤蔓在樹枝間繞圈、打結,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我哥以前教我編筐,那時候在采石場,找到土豆沒地方裝,就編筐裝土豆。”
    蘇野把粗點的樹枝插進麥種地的四角,當作網罩的骨架,再把細樹枝橫縱搭在上麵,形成網格。
    林硯和張梅負責用藤蔓纏繞固定,藤蔓繞得很緊,手指勒得發紅也沒停——她們都知道,這網罩關係到麥種能不能出芽,不能馬虎。
    編到一半時,遠處突然傳來聲悶響,像是什麽東西撞在石牆上,緊接著是斷斷續續的嘶吼,從水塔方向傳來。
    張梅手裏的藤蔓頓了頓,指尖下意識碰了碰獵槍的扳機,眼神瞬間繃緊。
    蘇野瞬間握緊鋼筋,往聲音的方向望了望,眉頭皺得更緊:“是腐行者的聲音,隻有一道,沒其他動靜。”
    即便這麽說,她還是把鋼筋橫在胸前,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林硯,你跟張梅在這盯著網罩,我去看看情況——要是有危險,我就開槍,你們別過來。”
    林硯卻按住她的胳膊:“一起去,留張梅在這——她熟網罩的進度,也能盯著野鳥,咱們倆去,有個照應。”
    張梅趕緊點頭:“你們去吧,我會看好網罩,野鳥來了我就趕,不會讓它們靠近的!”
    兩人貼著斷牆往水塔方向走,腳步放得極輕,每走三步就停下來聽動靜。轉過一道斷牆時,終於看見那隻腐行者——瘦得脫了形,身上的皮爛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骨頭,肋骨根根分明,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灰,正用頭反複撞水塔的石牆,撞得“咚咚”響,卻沒注意到她們。
    “隻有一隻,但得防著它突然轉頭。”蘇野小聲說,手裏的鋼筋握得更緊了,“這種獨行的腐行者有時候會瘋,見人就撲。”
    她從地上撿起塊石頭,輕輕扔向腐行者旁邊的斷牆,“砰”的一聲,腐行者的動作頓了頓,卻沒轉頭,隻是繼續撞牆,像是沒聽見。
    林硯摸向腰間的軍刀,目光掃過周圍的環境——水塔底下堆著些破爛的布料,還有個生鏽的鐵盒,像是有人在這待過,卻沒看見其他腐行者的影子。
    “它好像沒力氣了,撞得越來越慢。”她觀察了會兒,發現腐行者撞牆的間隔越來越長,每次撞完都要癱在地上喘會兒,“咱們慢慢退,別驚動它。”
    蘇野點頭,兩人往後退了幾步,確認腐行者沒注意到,才轉身往農舍走。
    “還好隻有一隻,要是從窩裏出來一群,就麻煩了。”蘇野鬆了口氣,手裏的鋼筋卻沒放下,直到看見張梅的身影,才把鋼筋扛在肩上。
    回到麥種地時,張梅已經把網罩的邊緣編好了,正用土把藤蔓的末端壓牢:“你們回來啦!我剛才又趕跑了兩隻野鳥,它們沒啄到麥種!”她指著網罩,眼裏帶著點驕傲,“我把邊緣壓得很實,風刮不動。”
    三人合力把網罩蓋在麥種地上,蘇野找了幾塊石頭,壓在網罩的四角,林硯則把邊緣的藤蔓往土裏埋了埋,避免野鳥從底下鑽進去。
    “這樣就穩妥了。”
    蘇野拍了拍手上的土,看著蓋好的網罩,像是放下了塊心病。
    接下來是澆地。蘇野把存水的鐵皮桶搬到麥種地頭,林硯用瓢舀起水,把水慢慢倒進土溝裏,看著水一點點滲進土裏,才繼續往下澆。
    “得澆透,你看這塊土,表麵濕了,底下還是幹的,麥種吸不到水,出不了芽。”蘇野蹲在旁邊,指著一處土溝說,“以前在老家,我媽澆麥子就這麽澆,說‘水過地皮濕,等於白費力’。”
    林硯趕緊調整動作,把瓢舉得低些,讓水流慢下來。澆到一半時,她發現有幾粒麥種被風吹得露在土外,趕緊用手把土蓋回去,指尖輕輕按了按:“可別被曬幹了。”
    張梅則去了土豆地,手裏拿著小鏟子,把土包裂縫邊的雜草一點點拔出來。
    雜草的根很深,她得用鏟子慢慢撬,拔出來的草沒扔,堆在旁邊的土溝裏:“我哥說,雜草埋在土裏能當肥料,爛了之後,土裏有養分,土豆能長得更壯。”拔到土豆地邊緣時,她發現一顆小土豆從土縫裏露出來,黃澄澄的,比拇指大不了多少,趕緊用土埋回去,還小聲說:“快點長,長大多點,咱們就能吃了。”
    等三桶水都澆完,日頭已經爬到頭頂,赤霧散得差不多了,陽光曬在背上,暖得人發懶。
    林硯蹲在土豆地邊,看著土包上的裂縫。
    【第二批土豆生長狀態良好,預計 4天後成熟】
    麵板的提示在眼前閃了閃,她沒說破,隻是笑著跟張梅說:“你看這土豆,土包又鼓了,再過幾天,咱們就能收新土豆了。”
    張梅湊過來看,指尖輕輕碰了碰土包,沒敢用力:“真的誒,比我在采石場見過的土豆大多了。”
    蘇野把空桶扛在肩上,往灶房的方向瞥了眼:“先回去做飯,下午再把土豆地的排水溝挖深點——昨天挖的太淺,也就半指深,要是下雨,水排不出去,土豆會爛在土裏。”
    回到農舍,張梅去菜地裏摘野蒜,林硯和蘇野則準備做土豆湯。
    蘇野生火時用的是幹燥的玉米芯,是之前從廢墟裏撿的,容易引火,還耐燒。
    林硯把之前收的小土豆拿出來,放在鐵皮桶裏洗幹淨——土豆皮上沾著泥,得用手一點點搓。
    她把土豆切成塊,盡量切得均勻:“切勻點,煮的時候能一起熟,不用等。”
    張梅摘完野蒜回來,坐在灶膛邊幫忙剝蒜——她剝得很仔細,把老根都去掉,隻留嫩芯:“野蒜嫩芯香,煮在湯裏好吃。”
    土豆湯煮好時,香味飄滿了整個農舍。
    陶碗雖然豁了口,卻盛滿了熱湯,土豆塊浮在湯裏,上麵撒著點野蒜葉,油星浮在表麵,閃著光。
    張梅捧著陶碗,慢慢喝了一口,熱湯順著喉嚨往下滑,暖得她眼眶有點紅:“以前在采石場,隻能喝結冰的草根湯,得放在懷裏捂化了才能喝,還澀得咽不下去。這個湯……”她頓了頓,又喝了一口,“是暖的,不澀。”
    林硯看著她,往她碗裏又夾了塊土豆:“多吃點,下午挖排水溝還得用力氣。”
    下午挖排水溝時,蘇野教張梅用鋤頭。
    小姑娘沒怎麽幹過農活,鋤頭揮得有點歪,總是挖到旁邊的土,蘇野就從後麵扶著她的手,一點點調整角度:“手腕用力,不是胳膊,你看,這樣揮,鋤頭才會順著溝的方向走。”
    張梅學得很認真,練了幾下,動作就熟練多了,隻是手心磨出了紅印,卻沒說疼。
    蘇野看見,從懷裏掏出塊破布,是之前纏水桶繩子剩下的,遞給張梅:“包在手上,別磨破了,明天還得幹活。”
    林硯則在旁邊撿石頭,把排水溝裏的碎石子撿出來——碎石子會堵著水流,得清理幹淨。
    夕陽落在地裏時,排水溝終於挖好了,深約半尺,寬夠兩隻手並排伸進去,順著土豆地的邊緣,一直通到遠處的低窪處。
    蘇野直起身,捶了捶腰,額角的汗滴在土裏,很快滲進去:“這樣就不怕下雨了——上次在采石場,就是因為排水溝淺,下了場雨,種的土豆全爛了,那時候,我們餓了三天。”
    張梅也直起身,雖然累得喘氣,卻笑著說:“這次肯定不會爛,咱們挖的溝這麽深。”
    晚飯還是烙餅,這次林硯在麵團裏加了點土豆泥——把煮軟的土豆壓成泥,和在麵粉裏,擀得薄了些,烙出來更軟和。
    張梅邊吃邊說:“我今天拔草的時候,看見麥種地裏有個小土包,比其他地方鼓一點,是不是要出芽了?”
    林硯心裏一動——麵板早上提示“麥種已開始萌發,預計 2天後出芽”,卻故意說得像猜的:“說不定是,再等兩天看看,要是出芽了,就說明咱們的網罩管用,水也澆夠了。”
    夜裏,林硯躺在草堆上,聽著窗外的風聲——比前幾天小了些,沒那麽刺耳了。
    張梅的呼吸很勻,已經睡熟了,手裏還攥著根編網罩剩下的藤蔓,大概是白天編得太投入,睡著了都沒鬆開。蘇野還在院子裏巡邏,腳步比之前輕了些,大概是怕吵醒她們。
    林硯悄悄爬起來,去地窖檢查了雷管箱——鎖得嚴實,鐵皮也壓得穩,沒受潮;又去灶房看了麵粉,鐵盒蓋得緊,裏麵的麵粉還是幹燥的。
    她摸了摸帆布包裏的麥種,是白天挑出來的好種子,顆粒飽滿,帶著點土腥味,心裏踏實得很。
    天快亮時,林硯又醒了一次,悄悄去了麥種地。
    借著微光,能看見網罩下的土溝裏,真的有幾處鼓了點小芽尖——嫩得發白,大概半指長,芽尖還帶著點濕潤的土,像剛睡醒的小蟲子,偷偷探出頭。
    她沒敢碰,隻是蹲在旁邊看了會兒,指尖輕輕碰了碰旁邊的土,是濕潤的,心裏軟乎乎的——這是她們種下去的第一茬麥子,是這片廢墟裏,新冒出來的活氣。
    回到灶房時,蘇野已經在燒火了,鍋裏的水冒著細泡,張梅也醒了,正拿著布擦獵槍,動作輕得怕碰壞了槍管。
    “醒啦?”蘇野回頭笑了笑,眼角帶著點倦,卻很亮,“水燒開了,先喝點熱水,等會兒再去給麥種澆水——看看那些芽尖有沒有長高點。”
    林硯點頭,接過蘇野遞來的水,熱水順著喉嚨往下滑,暖得人心裏發顫。
    窗外的晨光越來越亮,照在麥種地的網罩上,泛著點細碎的光。
    今天又有新的活要幹——要給麥種澆水、看看芽尖長勢、把土豆地的雜草再拔一遍,或許還能把撿來的破水壺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