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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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的風裹著河邊的潮氣,還混著點玉米地茅草的幹香,從籬笆縫裏鑽進來時帶著涼意,吹得窗紙輕響,像有人在窗外輕輕翻著舊書頁,每一下都透著夜的靜。
    林硯睡得正沉,夢裏還在想早上要給豇豆苗澆水,突然被一陣急促的“唧唧”聲拽醒——尖細裏裹著焦慮,像有什麽急事要喊醒她,緊接著,門板就被小爪子扒得“噠噠”響,力度一下比一下急,撞得門軸都跟著微微晃動…
    她摸黑抓過床頭的火折子,火石擦出火星的瞬間,橘紅色的光裏立刻映出一截蓬鬆的尾巴——黃鼬正把鼻子擠在門縫裏,黑亮的眼睛像兩顆浸了光的黑琉璃,見門開了條縫,沒等林硯完全推開,就急著往她腳邊鑽,叼著她的褲腳往荒地方向衝。
    頸間的毛炸著,像受驚時的小刺蝟,卻沒半分退縮,連平日裏晃得歡快的尾巴都繃得筆直,像根拉緊的弓弦,每跑兩步就回頭看一眼,生怕林硯沒跟上。
    玉米地旁的景象讓林硯心裏一緊:石桌上曬的薄荷葉撒了滿地,幾片葉子被踩出淺淡的爪印,邊緣還卷著,沾了點泥土;
    竹席歪在一邊,邊角蹭了泥,原本鋪得整齊的薄荷散得七零八落;
    更糟的是,插在玉米地和荒地中間的稻草人倒了,綁稻草的藤條斷了兩根,斷口處還帶著點新鮮的纖維,顯然是剛斷的,原本係在胳膊上的藍色碎布貼在地上,像被揉皺的一小塊天,在火折子的光裏泛著舊舊的藍。
    “是野東西闖進來了。”林硯順手抄起田埂邊的鐵鏟——鏟頭還帶著點泥土的潮氣,冰涼的鐵柄握在手裏,心裏踏實了些。
    黃鼬已經對著不遠處的草叢低叫,耳朵豎得筆直,鼻尖動個不停,一道灰影“嗖”地從草裏竄出,尾巴尖掃過草葉,沒入更深的荒草,隻在地上留下幾串小巧的、帶著淺溝的腳印,像撒在地上的小月牙。
    煤油燈的光很快從農舍方向晃過來,張梅攥著半整理好的薄荷葉,指尖還沾著點葉屑,顯然是被驚醒時匆忙抓在手裏的,另一隻手還搭在肩上,按著沒披好的外套;
    陳溪揉著眼睛,眼角還有點困意,另一隻手捏著根沒燒完的木柴,木柴頂端還留著點火星,像是怕真有野獸闖進來,隨時準備揮動;
    蘇野走在最後,手裏提著煤油燈,指尖的藍光已經亮了,淡白的光帶像條警惕的小蛇,貼著地麵掃過,沒一會兒就停在那串小腳印上,光帶輕輕裹住腳印,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是隻小野兔,”她的聲音很穩,沒有半分慌亂,“爪印小,沒野獸的尖爪痕,隻有四個小肉墊的印子,應該是夜裏出來尋食,慌慌張張碰倒了稻草人,還蹭翻了竹席。”
    話音剛落,張梅突然“呀”了一聲,蹲下身去,火折子的光落在她手背上——她撿薄荷葉時,指尖在稻草人旁的土坑裏摸到了幾顆圓滾滾的東西,裹著濕潤的泥土,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她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捧起來,用指腹蹭掉泥層,露出淺褐色的殼,殼上還帶著細細的紋路,是野豌豆種子,顆顆都飽滿,放在手心能感覺到沉甸甸的。
    “這兔子倒成了‘送種的’!”她把種子捧在手心,對著煤油燈的光看了看,燈光透過薄薄的殼,能隱約看見裏麵淡綠色的胚芽,又用指甲輕輕掐了掐,殼有點硬,但能感覺到裏麵的胚很有韌性。
    “還新鮮得很,應該是兔子從別處叼來藏的,慌了神才掉在這裏,泡一泡就能催芽。”
    蘇野的藍光沒停,順著腳印往遠處掃,十幾步外的狗尾草叢裏,光帶突然亮了些,像找到了目標,穩穩裹住了一堆蓬鬆的幹草——是兔窩,裏麵鋪得整整齊齊,全是曬幹的狗尾草和蒲公英葉,還帶著點陽光的暖意,沒半點異味,顯然是兔子精心打理過的。
    “這幹草正好用!”陳溪眼睛一亮,伸手去扒草,指尖觸到幹草時還愣了一下,“曬得真幹,一點潮氣都沒有,鋪在玉米苗根旁,既能擋夜裏的寒氣,又能壓著剛冒頭的雜草,省得咱們再除草。”
    她剛扒了兩把,又突然停住,指著草堆旁的一叢植物,聲音裏帶著點驚喜:“你們看,這是野苜蓿!”
    那叢苜蓿長得很茂盛,葉子是心形的,邊緣帶著淡淡的鋸齒,嫩得能掐出水,葉片上還沾著露水,陽光剛冒頭,露水在葉尖閃著光。
    陳溪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掐斷一片葉子,斷口處立刻滲出一點淡綠色的汁液,她放在鼻尖聞了聞,“沒錯,就是野苜蓿,我小時候在鄉下跟著奶奶見過,甜絲絲的,洗幹淨涼拌,或者煮麵的時候扔進去,比蒲公英嫩多了,還沒筋,嚼著不塞牙。”
    黃鼬見大家圍著苜蓿,也湊過來,用嘴小心地叼起一片葉子,沒敢用力咬,輕輕往張梅手裏送,像是怕弄壞了這能吃的好東西,送完還抬頭看了看張梅,尾巴輕輕晃了晃,像在等誇獎。
    等把幹草抱回農舍,天已經泛出魚肚白,東方的天空從淡粉慢慢變成淺橙,風裏的涼意散了些,多了點草木的清香,連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張梅沒歇著,立刻去灶房找了個幹淨的陶碗,碗邊有點掉瓷,但裏麵很幹淨,她用清水洗了兩遍,又倒了點溫水,用指尖試了試溫度。
    “不燙,正好能泡種子,溫水泡芽快,還不容易爛根。”
    她把野豌豆種子和之前在陶罐裏發現的白菜籽分開放進碗裏,野豌豆籽放在一邊,白菜籽放在另一邊,怕混在一起不好分辨。
    然後就守在旁邊,時不時用指尖輕輕攪一下水,讓每顆種子都能泡到水。沒一會兒,就能看見野豌豆籽慢慢脹大了一圈,原本皺巴巴的殼變得光滑起來,還裂開了一道小口,露出裏麵白白的胚根;
    白菜籽更小,變化卻更明顯,不過半個時辰,就露出了綠芽尖,像撒在水裏的小綠星,嫩得能掐出水。
    “這芽出得真快!”
    張梅舉著陶碗給幾人看,指尖輕輕碰了碰白菜籽的芽尖,軟乎乎的,像碰著棉花,怕碰壞了,立刻收了手,眼睛裏滿是笑意。
    “白菜種在豇豆地旁,留些間距,別搶養分,白菜長得快,也就一個月,就能摘嫩葉吃了;豌豆就種在蒲公英邊,讓它順著蒲公英的莖爬,省得咱們另搭竹架,還能給蒲公英擋點中午的大太陽,免得葉子曬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