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太子竟然會說出如此囂張的話！
    這還是那個乖巧懂事的神童太子嗎？
    韓通更是不由地抬起了頭，目瞪口呆地看向他的小明公：
    不會吧？
    太子爺這是瘋了嗎？
    還是這麽快當上太子後，就忘乎所以了？
    在陛下麵前說這種話，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我的確是你的腰膽，可真激怒了陛下，即便我是你的心肝脾肺腎，也救不了你啊……
    於是他連忙朝著郭宗訓“擠眉弄眼”！
    而原本還在感動不已的趙匡胤，聽到這句話後，更是不由地僵在了原地。
    什麽情況？
    就算不願道歉，也不至於傻到公然激怒陛下吧？
    這還是神童嗎？
    也罷，隨你吧！
    原本你隻要稍微表態，我根本就不敢讓你道歉，可既然你現在如此囂張，那我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了……
    於是，他的臉上再次變成了麵無表情。
    “放肆！”
    突然，郭榮怒喝一聲，惡狠狠地瞪向郭宗訓，“你這是什麽態度？”
    “信不信朕立刻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郭榮聲音之大，響徹整個議事廳。
    就連一直等在外麵的趙匡義都聽得清清楚楚：
    什麽情況？
    陛下真的要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嗯！
    很好，若真能廢了他的太子之位，那日後就不用擔心被他針對了！
    想到此，他忍不住往議事大廳的營長湊過去，想趴在外麵聽聽裏麵的精彩內容。
    隻可惜他不是VIP會員，當即就被門口的甲士攔下了……
    營帳內。
    郭宗訓淡定地看向老爹郭榮。
    他當然知道老爹之所以如此，除了因為計劃泡湯而生氣，也是想幫自己換回形象、挽回人心。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辦法，禮賢下士、知錯能改的君王更得人心。
    但不好意思，今日這歉，我還真道不了一點！
    於是，他毫不退縮地說道：
    “父皇，孩兒何錯之有，為何要道歉？”
    “父皇您又何錯之有，方才又為何向趙指揮使道歉？”
    聞言，郭榮是徹底怒了！
    也徹底失望到了極點。
    為什麽啊？
    之前明明是那麽乖巧，那麽聰明的神童。
    甚至剛剛在他的營帳裏還主動認錯。
    怎麽現在卻變得如此陌生，如此任性？
    甚至完全都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你再說一遍！”
    “信不信朕現在就……”
    見郭榮氣得渾身發抖，郭宗訓依舊淡定如初，平靜地打斷道：
    “父皇，我知道您很生氣，但您先別生氣！”
    “我也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別急！”
    “可否先聽孩兒說幾句？”
    郭榮皺了皺眉，努力壓製住自己的心中的怒火：
    沒辦法，誰讓這是自己的親兒子……
    於是陰沉著臉，道：“有話就說，但若強行狡辯，朕決不輕饒！”
    郭宗訓恭敬地領命，隨即看向趙匡胤，笑了笑，道：
    “趙指揮使，本宮的確下令讓韓通適時提前攻打涿州！”
    “這不假，本宮也承認！”
    “但本宮且問你，你這次調虎離山失敗真的是因為本宮讓韓通提前攻打涿州嗎？”
    趙匡胤猛地一怔！
    其餘人也都不由地皺了皺眉。
    就連郭榮眼底也都閃過一抹異色。
    隻有韓通，瞪著那雙微微突出的大眼睛，不斷在心中祈禱他的太子爺別玩砸了……
    見趙匡胤不說話，郭宗訓嗬嗬一笑，隨即迅速收斂笑意，正色道：
    “趙指揮使，你自己算過沒有？”
    “從你們剛開始攻打涿州，到韓通攻克涿州，已經過去多少時間了？”
    “也差不多兩天兩夜了吧？”
    聞言，趙匡胤皺了皺眉，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郭宗訓繼續道：“幽州距離涿州隻有一日不到的路程，若是遼國精銳騎兵，甚至半日都能到！”
    “固安也是一樣，此二處距離幽州城都不過百餘裏！”
    “你是懂兵法的，應該知道戰機一縱即逝。”
    “如果幽州真要出兵，在第一次攻打涿州，最多第二攻打涿州時，幽州就已經該出兵了！”
    “可為何兩天兩夜過去了，還沒有任何動靜？”
    頓了頓，他看了眼老爹郭榮，又再次看向一言不發，麵無表情的趙匡胤。
    繼續道：“其實，就算你再遲鈍，也應該知道第三次攻打涿州時，幽州還沒出兵，那證明你的計劃就已經徹底失敗了！”
    “所以，你還覺得是本宮讓韓通提前拿下涿州，才導致你計劃失敗的嗎？”
    “本宮不是沒有給你時間，不然完全可以讓韓通直接全力進攻涿州，根本就沒必要配合你！”
    “而且我大周鐵軍所到之處，皆不戰而降，一個守軍不多，城池不牢的涿州，給你兩天兩夜就已經差不多了！”
    “若真按照你之前說的五天時間，你真當幽州那幫遼人都是傻子嗎？”
    “他們不會出兵，就是不會出兵，即便你不想承認，這也是事實！”
    “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兩天不拿下，卻要花五天，這過程當中我大周的將士要白白犧牲多少？”
    “為了配合你的計劃，父皇已經以身為餌了，你還要讓父皇在前線待多久，浪費多少時間？”
    “這種情況下，本宮讓韓通提前攻下涿州，是在幫你及時止損！”
    “你卻覺得本宮是在破壞你的計劃，拆你的台，你不覺得可笑嗎？”
    郭宗訓這連珠炮般的話語，如同一柄柄利刃直刺趙匡胤的內心。
    他是萬萬沒想到郭宗訓竟然能說出這麽一大堆話。
    這語速、這內容，一下子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點發懵。
    以至於趙匡胤當時就忍不住跪倒在地，恭敬地說道：“殿下，末將沒有這個意思……”
    郭宗訓暗自冷哼：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擱這兒裝尼瑪的綠茶……
    於是臉上再次堆滿笑容，親手將趙匡胤扶了起來，緩緩道：
    “我知道趙指揮使不是這樣的人，但你也不用太過自責……”
    自責？
    趙匡胤愣了愣：
    我自什麽責？
    能做的我都已經盡全力去做了……
    聞得此言，其餘人也都傻眼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頓時湧入他們的內心：
    這番言辭，果然還是那個神童太子……
    韓通此時的腦袋更是早已經高傲地抬起來了，左右瞟了瞟：
    剛剛是誰把頭埋進褲襠裏了？
    反正不是我，你們最好老實交代……
    在眾人的注視下，郭宗訓竟然擺出了一副諄諄教誨的姿態，那叫一個語重心長、有教無類。
    就像他是四五十的老者，而他麵前那個人高馬大的趙匡胤才是六歲稚子：
    “勝負成敗乃兵家常事！”
    “正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敵人!”
    “所以不是趙指揮使你的計策不夠高明，而是幽州那幫人壓根就沒想過要主動出擊。”
    “他們連寧州、瀛州、莫州、易州都能坐視不理，甚至連父皇這個最大的魚餌都能坐視不理，又如何會在乎一個涿州？”
    “他們擺明了是要固守幽州，以待援軍，所以你的計策才沒有起到作用。”
    “所以啊，接下來我們不該再把心思花在相互指責推諉之上，而是要想想如何才能拿下幽州！”
    “你說是嗎，趙指揮使？”
    趙匡胤眨了眨懵比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回道：“殿下所言極是……”
    見狀，郭宗訓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扭頭微笑看向老爹郭榮：“父皇，您說呢？”
    見狀，郭榮不由地僵在了原地，嘴角甚至不自覺地抽了抽：
    什麽意思？
    你們兩個這就“和好”了？
    那我是幹嘛的？
    難不成我讓你道歉還道錯了？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郭榮本想再次開口，但看了看其他人的神色，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必要再堅持讓好大兒道歉了。
    因為從神情看，張永德、李重進似乎都很認同好大兒的話。
    至於韓通……
    唉，隨便吧！
    想到此，他又看向好大兒：
    這臭小子雖然話糙，但理不糙啊！
    兩天兩夜的時間，的確差不多了，如果硬要堅持到五天才攻下涿州，未免有些太刻意了！
    可幽州那些家夥為什麽都不願出兵攻打自己所在的固安呢？
    難道是自己這個大周皇帝沒有誘惑力？
    一念至此，他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算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既然他們兩個莫名其妙“和好”了，甚至還一副君臣相親的模樣。
    也罷，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不過這臭小子的口才還真不是吹出來的，隻怕認真起來，連自己都說不過他……
    於是，他看向眾人，正色道：“各位，你們覺得太子所言在理嗎？”
    趙匡胤可不傻，雖然剛開始的確被太子郭宗訓的連環炮整的有些懵。
    但他心裏清楚，太子公開向自己道歉，這種事可絕不是什麽好事。
    跟太子賭氣這種蠢事，也隻有自己那傻弟弟會做出來。
    而且現在陛下又問出這句話，擺明了就是到此為止的意思。
    自己怎能不借坡下驢？
    反正自己已經把後續的計策獻給陛下了，而且陛下好像也沒打算真的要按照軍法處置自己……
    於是連忙說道：“太子殿下所言在理，此次突襲幽州的計劃失敗，全是末將思慮不周，末將既立軍令狀，便甘願軍法處置……”
    還在裝綠茶？
    好，讓你裝，讓你裝個夠……
    郭宗訓趕緊搶過話頭，說道：“趙指揮使這是哪裏的話？”
    “你獻策有功，隻是敵人太蠢罷了，你何錯之有？”
    “軍法處置更沒必要！”
    “那軍令狀就當做是之前開的玩笑，算不得數，算不得數……”
    說到此，他再次看向老爹郭榮：
    “爹爹，您說是吧？”
    聞言，郭榮嘴角再次抽動了起來，甚至比之前抽動地更快：
    臭小子！
    你是把他趙匡胤當傻子整，還是把你親爹老子當傻子整？
    朕已經給你台階下了，你他娘的反而蹬鼻子上臉了……
    一時間，他也猶豫了起來。
    因為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作為帝王，怎能說軍令狀是玩笑？
    若開了這個先河，人人效仿，那以後軍令狀還有權威嗎？
    可若說不是玩笑，就真的要軍法處置趙匡胤了！
    隻怕如此真的會寒了趙匡胤的心……
    其餘幾人聞言，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發。
    誰還不是老油條了？
    誰還看不出太子這就是笑裏藏刀，故意在針對趙匡胤！
    於是都同情地看向趙匡胤。
    說實在的，趙匡胤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太子自己都說了，是敵人太蠢，不是趙匡胤太笨……
    與另外兩人不同，韓通此時的嘴角都快比AK還難壓了：
    太子爺果然是太子爺！
    原本還以為他要玩砸，沒想到竟反過來讓他趙匡胤馬失前蹄！
    如果他也是穿越來的，而麵前正好有個計算器，還是帶語音的那種，他一定會把數字6按得冒火星……
    趙匡胤自然感受到了眾人的眼光，他又如何不懂郭宗訓的這些小伎倆！
    可懂又有什麽用呢？
    軍令狀是他自己立下的，陛下的威嚴他也是必須要幫著維護的。
    為了不讓陛下難堪，這癟，他不吃也得吃，而且還得吃得有水平、有高度！
    至少也要吃得心甘情願、大義凜然……
    於是跪在郭榮麵前，堅定地說道：
    “陛下，您與太子的心意，末將銘記於心、感激涕零！”
    “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末將身為殿前都指揮使，又是此次突襲幽州的總指揮，既然立了軍令狀，豈能不以身作則？”
    “臣自請領軍棍一百，以戴罪之身爭取日後將功贖罪……”
    郭榮皺了皺眉，沒好氣地白了眼好大兒。
    說實在的，他是真的心疼他的心腹愛醬趙匡胤！
    但既然趙匡胤都願意主動給自己台階，那自己又怎能辜負愛醬的一片忠心？
    於是正色道：“一百軍棍就算了，後麵還要上戰場！”
    “就二十軍棍吧……”
    郭宗訓不忘補刀：“父皇不可，萬萬不可啊！”
    “趙指揮使乃您的心腹愛醬，且這次並非趙指揮使之過……”
    郭榮冷哼一聲：你可別說了！
    你再說，二十軍棍就打不住了！
    你爹心裏會流血的……
    於是他都懶得搭理好大兒。
    片刻後。
    趙匡胤獨自離開了議事大廳的營帳。
    剛走出來，便看見趙匡義興衝衝地迎了過來，壓低聲音問：
    “兄長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怎麽樣，太子有沒有和你道歉？”
    “他是不是要氣死了……”
    趙大沒好氣地白了眼自家親弟弟，懶得搭理他，徑直往外走去。
    不料趙匡義又連忙追上，瞪著一雙期待的眼睛，求知欲爆棚：“兄長，你又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啊？”
    “我又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嗎？”
    “不是，你倒是說說啊，那太子是不是已經向你道歉了？”
    “那感覺怎麽樣？”
    “是不是很舒服……”
    趙大歎了口氣，無奈道：“舒不舒服我不知道，二十軍棍的滋味我還是很清楚的！”
    趙匡義疑惑道：“二十軍棍？”
    “什麽二十軍棍……”
    趙大再次白了他一眼：“你很想知道？”
    “要不你代替我去領二十軍棍？”
    趙匡義瞬間僵在了原地：“二、二十軍棍？”
    “你？”
    “不、不是太子要向你道歉嗎？”
    “怎、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