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坐在西南機床廠會議室的塑料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牛仔褲的褲縫。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落在她麵前的舊會議桌上，桌角的茶漬泛著黃褐的印子，像極了上一世機床廠倒閉時的落魄。她側頭看了眼身邊的張建國，這位四十多歲的工程師正攥著衣角，指節泛白，喉結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他比誰都清楚，這份專利是機床廠最後的救命稻草，要是談崩了，全廠三百多號工人的飯碗就沒了。
    “張工程師，您這進給係統的設計......“對麵的周經理突然開口，手指敲了敲攤在桌上的專利證書，“上次我們實驗室測的時候，連續運行十二個小時，誤差始終控製在0.01毫米以內，比德國進口的那套還穩。“他抬起眼，目光裏帶著點藏不住的欣賞，“成本算下來，比國外同類產品低了足足兩成，要是用到我們的生產線，能省不少錢。“
    張建國的肩膀鬆了鬆，嘴角扯出個生硬的笑：“周經理，您要是覺得好......“他的聲音突然卡了殼，手心的汗浸透了衣角，“我們、我們可以合作。“
    林夏適時接過話頭，她身子微微前傾，目光清亮：“周經理，我們的想法是，西南機床廠以資金和技術入股，機床廠出場地和現有工人，共同成立新的生產公司。“她從包裏掏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可行性報告，推到周經理麵前，“您看，機床廠的車間是去年剛翻新的，數控車床的生產線基礎還在，工人都是做了十幾年的老師傅，熟悉流程；西南的資金能幫我們采購新的配套設備，技術團隊能優化生產工藝。這樣一來，不需要額外租場地，也不用重新培訓工人，三個月就能投產。“
    周經理翻了翻報告，指尖在“場地估值“那一頁停了停：“林小姐，你們的條件很實在。“他抬頭，眉峰微微挑了挑，“但我們要占51%的股份。“
    林夏早有準備，她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裏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堅定：“周經理，51%的股份太多了。“她翻開報告的另一頁，指著上麵的圖表，“您看，場地的估值是三百萬，工人的技術經驗折算成無形資產是兩百萬，這兩項加起來占了總投入的45%；西南的資金投入是四百萬，技術入股是一百萬，剛好55%？“她笑了笑，“不對，應該是機床廠的資源是基礎，沒有場地和工人，資金和技術也沒法落地。所以我們要求占49%的股份，利潤分成各占一半——這樣才公平。“
    周經理盯著圖表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林小姐，你倒是算得清楚。“他往後靠了靠，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們機床廠的工人，真的能跟上新生產線的節奏？“
    “周經理，上個月我們剛組織工人去江林的車間參觀過。“林夏從包裏掏出一份工人培訓記錄，“這是他們的考核成績，合格率98%。“她的聲音放輕了些，“您應該知道，機床行業的工人，經驗比什麽都重要。這些老工人跟著機床廠走了十幾年，對機床的脾氣比誰都熟，要是換了新工人，至少得半年才能上手。“
    周經理沉默了。他低頭看著桌上的專利證書，又看了看林夏遞過來的培訓記錄，指尖在桌沿敲了敲。窗外的風卷著梧桐葉吹進來，掀起報告的邊角，林夏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臉上，手心微微出汗——上一世，就是因為機床廠急著賣專利，才讓江林撿了個大便宜，這一次，她絕不能讓曆史重演。
    “好。“周經理突然抬頭，嘴角扯出個笑容，“就按你說的辦。“
    林夏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她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手心，才勉強穩住聲音：“周經理，您放心，我們明天就把合同擬好，後天就能簽。“
    “不用那麽急。“周經理笑著擺了擺手，“我讓秘書明天把合同送過來，你們先看看。“他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林夏趕緊站起來，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她的手有點涼，周經理的手卻很暖，像一塊燒紅的煤，燙得她心裏發顫。
    張建國直到走出會議室，才長出了一口氣。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轉頭對林夏笑：“小林，多虧了你。“他的聲音裏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慶幸，“剛才我都快嚇死了，以為周經理會獅子大開口。“
    林夏笑了笑，從包裏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張工，您別擔心，我們的條件合理，他不會拒絕的。“她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太陽，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她臉上，“等合同簽了，機床廠就能重新開工了。“
    張建國接過礦泉水，喝了一口：“是啊，三百多號工人，終於有盼頭了。“他的眼睛有點紅，“上星期我家鄰居老王還問我，要是機床廠倒了，他該去哪找工作。“
    林夏的喉嚨有點發緊。上一世，機床廠就是因為賣了專利，沒了核心技術，才一步步走向倒閉。她記得老王後來去了工地，摔斷了腿，躺在床上哭著說“對不起老婆孩子“。這一世，她終於阻止了這一切。
    晚上七點，申華證券的會議室裏燈火通明。王經理坐在主位上，手裏拿著合**議，臉上的笑容快溢出來了：“林夏，你立了大功。“他把協議拍在桌上，“要是沒有你，我們肯定得賣掉專利，眼睜睜看著機床廠倒閉。現在好了，西南投資了五百萬，專利保留了，機床廠下個月就能開工。“
    項目組的人都鼓起掌來。劉姐坐在林夏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林，不錯啊，沒想到你這麽能幹。“她遞過來一杯熱咖啡，“剛才王經理還說，要不是你堅持不讓步，周經理肯定不會答應各占一半利潤。“
    林夏接過咖啡，熱氣模糊了她的眼睛：“劉姐，這都是大家的功勞。“她看了眼坐在對麵的王經理，“要是沒有王經理支持我去機床廠調研，沒有你幫我整理數據，我也談不下來。“
    “別謙虛了。“王經理笑著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她麵前，“鑒於你在項目中的表現，公司決定晉升你為助理分析師。從明天開始，你就是項目組的正式成員了。“
    林夏愣了一下，她盯著文件上“助理分析師“幾個字，手指有點發抖。上一世，她在申華做了三年實習生，從來沒機會接觸核心項目，更別說晉升了。這一世，她不過是做了點該做的事，卻得到了這麽大的認可。
    “怎麽，不高興？“王經理的聲音裏帶著點調侃。
    林夏趕緊搖頭，她接過文件，指尖碰到王經理的手，有點涼：“謝謝王經理，我會努力的。“她的喉嚨有點發緊，“我、我一定會好好幹。“
    “好好幹。“王經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有更多機會。“
    林夏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走廊裏的燈光有點暗，她掏出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她翻出陳默的手機號，手指有點發抖，編輯了一條短信：“陳默，我今天談判成功了，晉升為助理分析師了。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飯？“
    短信發出去沒兩分鍾，陳默的回複就來了：“恭喜你，在哪裏？“後麵跟著個笑臉。
    林夏笑了，她回複：“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西餐廳，晚上七點。“不對，現在已經八點多了，她趕緊又發了一條：“對不起，現在已經八點了，你要是沒時間的話......“
    “沒關係。“陳默的回複很快，“我現在過去，二十分鍾到。“
    林夏站在走廊裏，看著窗外的月亮，嘴角的笑越扯越大。她想起上一世，她和陳默就是在這家西餐廳分手的。那天下著雨，陳默坐在她對麵，手裏拿著分手信，說“我累了“。這一世，她一定要挽回他。
    她攥緊手機，心裏發誓：“陳默，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二十分鍾後，林夏坐在西餐廳的靠窗位置，看著窗外的街道。路燈亮了，昏黃的光灑在馬路上，偶爾有汽車開過，濺起一點水花。她摸了摸桌上的菜單，還是上一世的樣子，封麵是紅色的，印著西餐廳的名字。
    “林夏。“
    熟悉的聲音傳來，林夏抬頭，看見陳默站在門口。他穿著件黑色的外套，手裏拿著一把傘，頭發有點濕，應該是剛下過雨。他的眼睛裏帶著點笑，走到她對麵坐下：“對不起，路上有點堵。“
    “沒關係。“林夏笑了，“我也是剛到。“
    服務員走過來，陳默接過菜單，翻了翻：“還是老樣子？“
    “嗯。“林夏點頭，“黑椒牛排，七分熟。“
    “我也是。“陳默對服務員笑了笑，“再加一份蔬菜沙拉。“
    服務員走後，陳默看著林夏，眼裏的笑更濃了：“今天談判怎麽樣？“
    “很成功。“林夏說，“西南機床廠答應投資，專利保留了，機床廠下個月就能開工。“
    “恭喜你。“陳默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她麵前，“給你的禮物。“
    林夏愣了一下，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條銀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星星：“這是......“
    “上次路過珠寶店，看見這個，覺得很適合你。“陳默有點不好意思，“你說過，你喜歡星星。“
    林夏的眼睛有點濕潤。上一世，陳默也給她買過這條項鏈，可是她沒要，因為那時候她正在和他鬧分手。這一世，她接過項鏈，戴在脖子上：“很好看，謝謝。“
    陳默笑了，他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不用謝。“
    服務員端來牛排，林夏切了一塊，放在嘴裏，還是熟悉的味道。她抬頭看著陳默，他正看著她，眼裏的溫柔像水一樣。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的今天，她坐在這個位置，看著陳默的背影，哭了很久。這一世，她終於抓住了他。
    “陳默。“林夏說，“我有話想對你說。“
    “什麽？“陳默放下刀叉，看著她。
    林夏握住他的手，手心有點出汗：“上一世，我們分手了，我很後悔。這一世，我不想再失去你。“
    陳默愣了一下，然後笑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傻丫頭，我從來沒打算離開你。“
    林夏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撲進陳默的懷裏，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知道，這一世，她終於贏了，贏了談判，贏了晉升，贏回了陳默。
    窗外的雨還在下，可是林夏一點都不覺得冷。她靠在陳默的懷裏，聽著他的心跳，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