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8】狂暴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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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幕【8】
    木溪文踏入機艙,沉重的艙門在他身後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一名同樣身著漆黑納米裝甲的軍官迎上前,雙手捧著一柄造型古樸、氣勢沉雄的巨劍。木溪文伸手握住劍柄的刹那,劍身仿佛從亙古沉睡中蘇醒,發出低沉的嗡鳴,鋒刃之上流轉起幽邃而奇異的輝光,如同封印的星河被驟然點亮。
    “隊長!”軍官肅然立正,行以標準的握拳軍禮,“特遣隊第五連隊全員,聽候指令!”【特遣隊乃正義聯盟除卻深空艦隊與機械軍團之外,唯一以人類血肉之軀為主幹的鐵血勁旅,總兵力約三萬,常備職責為拱衛星羅棋布之軍事要塞,並隨時響應不期而至的危機風暴】
    “嗯。”木溪文同樣以無可挑剔的軍禮回應,動作間帶著千錘百煉的精準與力量感。
    “隊長,我部七個連隊已完成對湄河流域【華爾洲或稱亞馬洲東南腹地】外圍原始森林的全麵封鎖。然據信,林區深處仍有被困遊客。搜救分隊已深入險境展開營救。”
    木溪文目光投向麵前展開的懸浮全息地圖,幽藍色的光點勾勒出複雜的地形,其中數個猩紅的光點正詭異地移動。“殘餘的‘神眷者’數目幾何?清除進度?”
    “彼輩狡猾異常,槍聲一響即遁入密林深處,如鬼魅般難覓蹤跡。隊長,更棘手的是……”軍官聲音沉凝,“此次出現的‘神眷者’,似乎已初步覺醒……智慧!它們開始以集群形式協同對抗,甚至……懂得戰術性撤退!加之林區內或有幸存者,重火力覆蓋已被嚴令禁止。縱使如此,封鎖消息、杜絕外界窺探,亦如履薄冰。”
    木溪文沉吟片刻,眸中寒光如刃:“我親自入林。無人機群為我提供空中警戒與情報支援。一旦鎖定幸存者坐標,你部即刻突入接應!”
    “遵命!隻是……”軍官麵露憂色,“您孤身深入險境,恐有性命之虞……”
    “生死一線,於我何懼?”木溪文語氣平淡,卻帶著磐石般的重量,“昔日,數十枚彈片嵌入我心脈,我亦從地獄之門踏血而歸。”
    “可是……”軍官仍欲諫言。
    “那些‘神眷者’體內奔湧著非人之力,尋常戰士與之接戰,無異於飛蛾撲火,徒增傷亡。它們……交予我便是。”木溪文手腕一振,將手中巨劍豎立於身前,劍脊之上古老的紋路驟然亮起,發出如同龍吟般撼人心魄的金屬轟鳴,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彌漫整個機艙,“更何況……此劍名‘龍隕’,乃上古龍神遺落凡塵之兵!那些竊得一絲神力的偽劣容器,焉能抵擋這煌煌神威之鋒芒?!”
    半小時後湄河流域原始叢林深處
    木溪文屏息凝神,身體緊貼著一棵需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木,冰冷的納米裝甲表層沾染了濕冷的苔蘚氣息。一條粗逾成年男子大腿、體長近七米的巨蟒,正無聲地蜿蜒過他麵前不足兩尺的腐葉地麵。那布滿暗色鱗片的軀幹緩慢蠕動,帶來一種原始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木溪文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髒在胸腔中沉穩有力的搏動,直到那冰冷的掠食者徹底消失在濃密如牆的蕨類植物叢中,他才緩緩吐出胸中濁氣。
    此地植被之繁茂已至極致,虯結的藤蔓如巨蟒垂落,交錯的枝椏織成密不透光的穹頂。縱使他擁有超越常人的速度,在此等環境中亦束手束腳,無法施展。他隻得擎起那柄名為“龍隕”的巨劍——此刻劍身收斂了神異光芒,化作一柄樸拙的利器——以最原始的方式,將橫亙於前進路徑上的堅韌藤蔓與虯枝逐一斬斷。頭頂,負責支援的無人機群開啟了最高等級的靜默潛航模式,其精密的引擎運轉聲被徹底消弭於林海的磅礴背景噪音之下,如同徹底融入了這片古老而危險的綠海。
    “隊長,前方十點鍾方向,偵測到微弱生命體征,”軍官的聲音透過加密頻道,清晰而克製地傳入耳中,“目標體型纖細,高度符合人類女性特征。然……無法排除其為‘神眷者’擬態偽裝之可能。”
    “收到,”木溪文喉間滾動,聲音壓得極低,幾近氣聲,“無人機火力單元,待命鎖定。”
    “明白!武器係統已激活,目標鎖定完成,隨時可執行清除指令。”
    木溪文如同最精密的獵手,足尖輕探,小心避讓開一塊覆滿滑膩苔蘚的岩石,每一步都輕若鴻毛,力求不驚動林間任何生靈。然而,就在他試圖再向前挪動寸許時——
    “誰?誰在那裏?!”一個帶著驚惶與警惕的女聲驟然刺破林間的死寂!
    木溪文心中微凜,未曾想這幸存者的感官如此敏銳。他穩住心神,聲音盡量放得平穩而清晰,穿透枝葉的屏障:“搜救隊。你是否是受困於此的遊客?”
    “是我!你們……你們終於來了!”女孩的聲音瞬間染上劫後餘生的狂喜,旋即又透出一絲猶疑,“你……是東康人?會說東康話?”伴隨著窸窣的聲響,一個身影謹慎地從一叢巨大的芭蕉葉後探出。那是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年輕女子,麵容姣好,卻被塵土與汗水汙濁,發絲淩亂地貼在額角,一雙明亮的眼眸中交織著希望與未散的恐懼,顯得格外狼狽。
    “我是。”木溪文目光銳利地掃視她周身,確認無異常能量波動後,言簡意賅地命令道,“隨我來。”
    在引向河畔的崎嶇小徑上,周遭暫時未見異動,唯有林間特有的濕悶與蟲鳴。木溪文緊繃的神經略鬆,開口問道:“姑娘何方人士?”
    “HZ市。”她答道,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密林。
    “我來自中部盆地。此行……是為遊曆?”
    “嗯,”她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獨自一人。”
    “自駕?”
    “正是。”
    “可……”木溪文語帶遲疑,“獨身女子行於此等蠻荒之地,未免太過涉險。”
    “你……年歲幾何?”她忽然話鋒一轉,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我……”木溪文一時語塞。
    “瞧著……尚未及冠吧?”
    “呃……”
    “還有,”她腳步微頓,側首凝視著他覆蓋全身的漆黑甲胄與背後那柄形製古拙的巨劍,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即使在幽暗林間也隱隱流轉著威壓的龍形徽記上,“你絕非尋常搜救人員……你是正義聯盟的人,對麽?”
    “……是。”木溪文坦然承認。
    “你們深入此地……可是在追獵某種……怪物?”
    “怪物?”木溪文瞳孔驟然收縮。
    “我瞥見過它……似乎能號令草木,方才險些遭其毒手……”
    “何處所見?!”木溪文厲聲追問,話音未落,那雙深邃的眼眸已然化作兩枚熾烈燃燒的血珀色寶石!蟄伏於血脈深處的龍之力轟然奔湧!幾乎在同一刹那,一股源自叢林本身的、冰冷而充滿惡意的威脅感,如同實質的蛛網,瞬間從四麵八方收束而來!
    女孩被他眸中的異變駭得倒抽一口冷氣,失聲驚呼:“你……你的眼睛——!”
    電光火石間!
    木溪文手腕猛翻,“龍隕”巨劍發出一聲撕裂空氣的咆哮,化作一道淒厲的寒光橫斬而出!“嗤啦!”一聲令人牙酸的裂帛聲響起,一根自暗影中如毒蛇般暴起、直噬女孩腳踝的虯結藤蔓應聲而斷!
    然而,這僅僅是風暴的開端!
    頭頂的天光驟然被吞噬!無數條更粗壯、更猙獰的藤蔓如同活化的巨蟒,自參天古木的冠蓋、自腐朽的落葉層下、自虯結的根須縫隙中瘋狂竄出!它們交織、纏繞、封堵,瞬間在兩人頭頂和四周編織成一片密不透光的、蠕動的墨綠色穹頂!隔絕了天日,也隔絕了通訊!耳麥中僅傳來軍官急迫呼喊的碎片,隨即被一陣刺耳的滋滋電流聲徹底淹沒!
    “隊長!目標已鎖定!就在你處!重複!目標就在你處——!”
    “無人機!火力覆蓋!”木溪文朝著通訊器發出怒吼,聲音在蠕動的藤蔓牢籠中激起沉悶的回響。
    “隊長!您尚困於核心!貿然開火,恐玉石俱焚!”軍官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焦灼,穿透滋滋作響的電流幹擾。
    木溪文目光掃過身邊瑟瑟發抖、麵無人色的女孩,聲音強行壓下一絲粗重的喘息,低沉問道:“姓名?”
    女孩渾身一顫,牙齒咯咯作響:“蘇……蘇倩柔……”
    “蘇倩柔,緊隨我後,寸步不離!”話音未落,“龍隕”巨劍已化作一道淒厲的弧光,將又一條毒蛇般噬來的藤蔓斬為兩段,斷口噴濺出粘稠的、如同血液般的墨綠汁液!
    攻擊驟然升級!不僅僅是無窮無盡的藤蔓,連困於這死亡囚籠之內的幾棵參天古木,其虯結的枝幹也仿佛被賦予了邪惡的生命,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如同巨人的骨爪,裹挾著風雷之勢,朝著木溪文立足之處瘋狂攫來!“白虎之力……操控草木!”木溪文心頭雪亮,寒意更甚。
    眼見活動空間被急劇壓縮,木溪文不再嚐試移動。他厲喝一聲:“伏低!緊貼地麵!”蘇倩柔應聲蜷伏於地。木溪文則如磐石般釘在原地,手中“龍隕”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死亡光幕,每一次揮斬都帶著開山裂石之威,將四麵八方湧來的植物觸手絞成齏粉!碎裂的木屑、紛飛的葉片與腥臭的汁液如同暴雨般潑灑而下,將他漆黑的納米裝甲染得斑駁陸離……
    時間在無休止的劈砍與格擋中失去了意義。木溪文腳下,層層疊疊堆積著扭曲斷裂的植物殘骸,如同構築起一座詭異的屍山。他的喘息越來越重,每一次揮劍,手臂都如同灌滿了鉛水,視野邊緣開始陣陣發黑。胸腔內那顆經曆過戰火淬煉的心髒,此刻也如同不堪重負的引擎,發出沉悶的哀鳴。包圍圈外,特遣隊的火力支援已陷入瘋狂!高能激光束如同燒紅的烙鐵切割著藤蔓壁壘,高爆彈掀起震耳欲聾的衝擊波,將外圍的巨木撕扯得木屑橫飛!然而,那由“神眷者”力量催生的核心藤蔓層,卻堅韌得超乎想象,如同覆蓋著活體金屬,在狂轟濫炸中竟隻是微微震顫,巋然不動!
    木溪文的意識已瀕臨渙散的邊緣。汗水混合著腥臭的植物汁液,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艱難地垂首,目光落在手中那柄依舊流淌著不屈光芒的“龍隕”劍上。祖父蒼老而肅穆的聲音,仿佛穿透時空,在他瀕臨枯竭的識海中響起:“此劍名‘龍隕’,乃龍神之骨所鑄……唯有被命運選召之人,方能喚醒沉睡於劍脊之中的、曆代執劍者的英魂之力……”曆史長河中,除他之外,唯有一人曾得此劍垂青。那究竟是何等偉力?他從未知曉,也從未成功喚醒……
    就在這心神恍惚的刹那——
    蘇倩柔那因極度恐懼而變調的尖叫聲,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即將沉淪的意識:
    “危——險——!”
    木溪文強忍劇痛,猛地甩頭試圖驅散眩暈,然而遲了。
    噗嗤!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撕裂聲自身軀深處傳來!他難以置信地低頭,隻見一根沾滿粘稠綠液的猙獰藤蔓,如同來自地獄的矛,已將他胸膛貫穿!黑紅的血液瞬間噴濺而出,染紅了冰冷的納米裝甲。緊接著——
    噗!噗!噗!噗!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無數條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狂鯊,從蠕動的藤牆中暴射而出,精準而殘忍地貫穿了他的四肢、腰腹!它們完全無視了蜷縮在地、驚恐失聲的蘇倩柔,所有的死亡鋒芒,盡數傾瀉於木溪文一身!他如同被釘在綠色刑架上的殉道者,身體被無數根活體的“長矛”穿透、挑起,鮮血順著藤蔓汩汩流淌,在身下匯成刺目的血泊。
    蘇倩柔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徒勞地撲上去,想抓住那些深深嵌入他身體的藤蔓,想將它們拔出這具殘破的軀體。然而,那些藤蔓如同冰冷的鋼鐵鑄就,紋絲不動。
    木溪文感到生命正隨著血液飛速流逝。意識如同沉入粘稠的墨海,迅速模糊、下沉。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和撕裂的劇痛。那顆曾承載龍之力的心髒,已被徹底洞穿,僅憑著超越凡俗的堅韌,在做著最後、最微弱的搏動。他緩緩閉上沉重的眼簾,將最後殘存的所有意念,如同朝聖般,盡數沉入緊握的“龍隕”劍柄深處——感受那亙古沉睡的龍神之息。
    “撐住!求求你……不要死啊!”蘇倩柔的哭喊帶著絕望的顫抖,穿透了他瀕臨沉寂的意識。
    就在那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臨界——
    他猛然睜開了雙眼!
    蘇倩柔的哭喊戛然而止,心髒仿佛在那一刻被無形之手狠狠攥緊,停止了跳動!
    那已非人類的眼眸!
    曾經燃燒的血珀色豎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枚純粹到極致的、如同凝固血液與熔融紅寶石交融而成的晶體!再無眼白,再無瞳孔的界限,整個眼眶被這絕對、純粹、不摻雜一絲雜質的鮮紅所占據!仿佛兩輪微縮的血色烈陽,在他臉上熊熊燃燒!
    與此同時——
    嗡——!
    “龍隕”巨劍發出了開天辟地般的震鳴!劍身之上,那古樸的紋路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實質般的血紅色光芒!這光芒並非散逸,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液體火焰,瞬間流淌而出,在兩人身周交織、凝結,化作一層薄如蟬翼卻又堅不可摧的血色光焰帷帳!
    這赤色的光罩甫一形成,便以木溪文殘破的身軀為核心,無聲而狂暴地向外擴張!所過之處,空氣扭曲,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光焰的邊緣如同最貪婪的火焰,無情地舔舐上那由無數藤蔓構成的死亡牢籠!
    蘇倩柔驚恐萬狀地目睹著這超越認知的一幕。凡俗之物觸之即焚,化為飛灰!那擴張的光焰,帶著一種源自宇宙本源的、令萬物歸寂的湮滅之氣!這是神祇的領域!唯有真正的神祇,方能執掌如此絕對的、令存在本身都為之顫抖的毀滅權柄!
    “無妨,且安心。”一個聲音響起,低沉、雄渾,如同遠古神廟中巨鍾的轟鳴,帶著撫平靈魂震顫的力量,直接在她心底響起,“此間邪穢……頃刻即散!”
    這聲音,來自那被無數藤蔓貫穿、如同血人般的身影。這聲音,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令人靈魂都感到安穩的力量。僅僅這一句話,那無邊無際的恐懼,那足以摧毀理智的詭異景象,竟在蘇倩柔心中奇異地平息下來。隻因為,這聲音來自他,來自這雙燃燒著神之火焰的眼眸的主人。
    防禦屏障驟然消散,如同被無形之手抹去。蘇倩柔感到發頂微微一沉,仿佛有細碎之物飄落。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灰燼如初冬細雪,簌簌而下,彌漫了整個視野——那是燃燒殆盡的藤蔓殘留的塵骸。她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木溪文。他隻是沉默地背對著她,矗立著,長劍深深插入焦土,雙手緊握劍柄,維持著一種近乎凝固的姿態。灰燼無聲地覆蓋著他的肩背,他卻恍若未覺,仿佛已與這片焦灼的大地融為一體。
    高空中,飛機的尖嘯撕裂了死寂。一架造型奇崛、極具未來感的飛行器垂直降落,龐大的金屬軀殼懸停在廢墟之上。引擎噴湧的氣流攪動空氣,將沉積的灰燼再次揚起,形成一片混沌的煙幕。在那翻飛的塵埃漩渦裏,蘇倩柔模糊地瞥見幾段類似焦炭般的、形態扭曲的殘骸被氣流卷動、翻滾,旋即又被灰燼的帷幕遮蔽。
    一名軍官踏過厚厚的灰燼層,步履沉穩地走到木溪文身後,挺身立正,抬手敬禮,聲音帶著克製的敬意:“隊長,您還好嗎?”
    “無妨……”木溪文的聲音極輕,幾乎被氣流聲吞沒,嘴角牽起一絲無聲的笑意。然而這笑意尚未散去,異變陡生。暗紅的血,如同地底湧出的泉,驟然從他周身的衣物下、皮膚間洶湧滲出,瞬間浸透了破損的衣衫。那緊握劍柄的手失去了力量,長劍鏗然一聲,頹然傾倒。緊接著,他整個人也失去了支撐,如同被驟然抽去了所有骨骼與牽線的木偶,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