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11.7】諾言
字數:5223 加入書籤
第二幕【11.7】
木溪文乘坐的出租車剛在醫院門口停穩,便看見張醫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台階上來回踱步。一見到木溪文下車,張醫生臉上瞬間迸發出如釋重負的希冀,疾步迎上:“隊長!您……您總算回來了!”
“出什麽事了?”木溪文心頭一緊,不祥的預感驟然攫住心髒。
“雪妍小姐她……她的狀態非常糟糕!”張醫生語速極快,聲音帶著醫者的焦慮和一絲恐懼,“您離開後不久,她……她就徹底崩潰了!一直在哭,那哭聲……簡直……”
話音未落,木溪文已如離弦之箭般衝進了醫院大樓。
他疾步奔至周雪妍的病房外,隻見門口聚集著數名護士,臉上寫滿驚惶和無措。病房內,一陣陣撕心裂肺、非人般的哭嚎聲穿透門板,狠狠撞擊著木溪文的耳膜。那不是普通的哭泣,那是靈魂被投入煉獄、遭受永世折磨時才可能發出的淒厲尖嘯!聲音裏蘊含的極致痛苦與絕望,仿佛來自深淵的寒風,瞬間浸透木溪文的骨髓,讓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刺骨的寒意,身體不受控製地戰栗,幾乎要奪走他推門而入的勇氣。
他奮力撥開人群,擠進病房。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沉入冰窟——周雪妍蜷縮在冰冷的牆角,雙手死死抱住頭,整個身體如同風中落葉般劇烈地顫抖著,伴隨著一聲高過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雪妍!”木溪文衝過去,蹲下身試圖將她攬入懷中。她卻如同受驚的幼獸,猛地瑟縮躲閃,尖叫聲更加淒厲:“不要過來!不要碰我!走開!”
木溪文強壓下心頭的劇痛,放緩動作,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溫柔:“雪妍,看著我,是我。沒事了,我在這裏,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我保證,好嗎?” 他深知,這絕非普通的情緒崩潰,這是侍神教在她靈魂深處刻下的、那些非人“試煉”留下的恐怖烙印,此刻正在瘋狂反噬。
或許是那熟悉的聲音穿透了夢魘的屏障,她的躲閃停止了。木溪文趁機輕輕將她顫抖的身體擁入懷中,雙臂堅定而溫柔地環繞著她,一遍遍重複著:“雪妍,沒事了,我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了……”
“哥……哥……”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帶著令人心碎的哀求,“求求你……讓我死……讓我死好不好?我……我真的……撐不住了……太痛苦了……” 這求死的意誌,是侍神教加諸於“聖女”的殘酷折磨在她精神上留下的致命傷痕。
“雪妍,”木溪文的聲音也在顫抖,眼眶泛紅,他輕撫著她被冷汗浸濕的頭發,“別怕。有我在。我發誓,從今往後,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再動你分毫!我不會再離開你……絕不會。” 他擁抱著她,如同擁抱著一個隨時可能破碎的靈魂,也擁抱著自己對侍神教更深切的、刻骨的仇恨。
過了許久,那令人心碎的哭嚎才漸漸平息,化作斷斷續續的嗚咽。周雪妍的眼神空洞而呆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木溪文紅著眼圈,繼續輕撫她的背脊,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跟你提過的……我的那個朋友嗎?她叫瑪利卡……是我的青梅竹馬……”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將那段深埋心底、同樣浸滿血淚的往事緩緩道出。講到瑪利卡父母慘死、幼小的瑪利卡在他眼前遭受侵犯,而自己隻能躲在櫥櫃裏恐懼無助時,巨大的痛苦幾乎讓他窒息。最後,當瑪利卡在他麵前絕望自戕,那雙失去光芒的綠色眼睛帶著無聲的怨恨看向他時……木溪文的聲音哽咽了。那是改變他一生軌跡的悲劇。
“雪妍……你知道嗎,你和她……真的很像。你們都那麽有靈氣,都熱愛音樂……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更難過……” 他捧起她蒼白冰涼的臉頰,直視著她空洞的雙眼,“我隻是……不想讓你也像她一樣,最終隻成為我記憶中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將她更深地擁入懷中,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用身體的溫度驅散她靈魂的冰冷:“雪妍,相信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侍神教的陰影、過去的噩夢……都結束了。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沒有人能再傷害你分毫。我會保護你,直到永遠。”
周雪妍也伸出虛弱的手臂,緊緊回抱住他。在他堅實的臂膀和滾燙的誓言中,她破碎的心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生命已經與這個承諾保護她的男人緊緊相連,再也無法分割。
兩人在冰冷的牆角長久相擁,如同暴風雨中相互依偎的孤舟。門外的張醫生透過觀察窗看著這一幕,沉重地歎了口氣,眼中既有醫者的悲憫,也有一絲對這位背負“聖女”身份的女孩未來命運的憂慮。他無聲地揮手示意,病房內的護士們早已被他悄悄遣散。
木溪文輕輕鬆開懷抱,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兩人臉上都已布滿淚痕。他溫柔地用手指拭去周雪妍臉上的淚水,然後,極其鄭重地從貼身衣袋裏掏出那個古老的懷表。“雪妍,這個……是瑪利卡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他的指尖摩挲著冰涼的金屬表殼,聲音帶著無盡的懷念與沉痛,“每當我陷入絕望、痛苦難當時,握住它,感受著它曾經主人的存在……我的心……就能獲得一絲奇異的平靜。現在……” 他將懷表的鏈子輕輕繞過周雪妍的脖頸,為她佩戴好,將表體輕輕放入她掌心,“它屬於你了。讓它……也守護你的安寧。”
周雪妍呆呆地看著掌心那枚承載著雙重悲傷與守護意義的懷表,又抬眼望向木溪文。良久,她嘶啞地輕喚:“哥……”
“餓了吧?”木溪文打斷了她可能再次湧起的悲傷,聲音帶著刻意的輕鬆,“我們吃點東西。”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將她穩穩放回病床上。他拿起床頭櫃上張醫生吩咐準備的保溫盒,打開蓋子,裏麵是溫熱的皮蛋瘦肉粥,散發著安撫人心的香氣。
木溪文在床邊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小口粥,細心地吹涼,然後才送到她唇邊:“來,雪妍,張嘴。”
周雪妍順從地一口一口吃著,木溪文耐心地一口一口喂著。很快,一碗粥見了底。他看了看時間,已近深夜九點。
“雪妍,很晚了,睡吧。”他柔聲道,為她掖好被角,準備起身。
就在這時,一隻冰涼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帶著瀕死般的恐懼:“哥……別……別走……別離開我……求你了……”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侍神教噩夢殘留的驚惶。
木溪文身形一頓,隨即重新坐下,寬厚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緊抓著自己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她的額發:“睡吧,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守著你。”
“嗯……”她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絲,輕輕應了一聲。
木溪文看著她終於閉上的雙眼,月光透過窗戶,在她蒼白的臉上和潔白的被子上投下清冷的銀輝。他依舊握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手心傳來的微弱溫度。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用另一隻手掏出查看,是張醫生的短信:手術成功(指精神創傷的緊急幹預),需絕對靜養數日。藥物已備於櫃中。他默默收起手機。
忽然,她又睜開了眼睛,眼神在黑暗中顯得迷茫而無助。
“雪妍?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木溪文立刻緊張地問。
“沒有……”她聲音微弱,“隻是……睡不著……好黑……”
“那……”木溪文無聲地笑了笑,帶著一絲笨拙的溫柔,“我給你唱首歌吧?別嫌棄我跑調……以前你也聽過的。”
接著,在寂靜的病房裏,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低沉而有些沙啞的嗓音輕輕響起,吟唱著那首刻入靈魂的、屬於瑪利卡的歌謠:
有一個人,他和我一起散步……
有一個人,他為我摘下鮮花……
有一個人,他會擁抱著我,陪著我……
那個人就在我身邊……
那個人就是你……
你陪伴著我,無論是星辰還是太陽,都很美……
若你不在,星辰不再閃爍,太陽失去光澤……
你一定要答應:會一直陪伴著我,不離不棄……
因為……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歌聲停止,病房重歸寂靜。“怎樣?是不是……挺幼稚的?”木溪文有些自嘲地問。
“不……”周雪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劫後餘生的平靜,她握緊了胸前的懷表,“很好聽……我能感覺到……歌裏……滿滿的都是……愛。”
木溪文微微一怔,隨即溫聲道:“那就當是……搖籃曲吧。睡吧。”
“嗯……”她應著,再次閉上了眼睛。
木溪文凝視著她沉睡中仍帶著一絲不安的側臉,心中無聲低語:“雪妍……這其實是喚醒我的歌啊。沒有瑪利卡……就沒有今天的我。而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緊握著懷表的手上,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如同磐石,“我向你起誓,我會用我的生命守護你。無論你是周雪妍,還是曾被侍神教扭曲的‘聖女’,我都會斬斷一切伸向你的魔爪。永遠。”
不知過了多久,木溪文也陷入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突然,一聲飽含極致恐懼的尖叫再次撕裂了病房的寧靜!周雪妍在睡夢中再次被侍神教遺留的恐怖幻象攫住!
木溪文幾乎是本能地將她緊緊摟入懷中,雙臂如同最堅固的鎖鏈,將她顫抖的身體牢牢護住。他的聲音也因緊張和憤怒而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雪妍!別怕!看著我!勇敢點!我在這兒!我在!那些噩夢……那些邪神的影子……都過去了!它們再也傷害不了你了!別怕……別怕……” 他輕撫她的後背,自己的手卻也在微微發抖——那是麵對邪教施加在無辜靈魂上如此深重罪孽的滔天怒意。
懷中的顫抖和啜泣漸漸微弱下去,她再次陷入不安的睡眠。木溪文小心翼翼地放平她的身體,為她蓋好被子。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凝視著窗外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亮的夜色。冰冷的殺意在他眼底凝結,如同萬載寒冰。他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低沉的自語如同從地獄深淵傳來,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審判:
“高有德……侍神教的渣滓們……燒死你們……真是……太便宜了……” 那些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那些烙印在她靈魂深處的恐懼,必須用更徹底、更殘酷的毀滅來償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