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21】塵封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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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21】
2019年4月12日上午八點正義聯盟總部光軍之城
巨大的環形戰術會議室內,氣氛凝重如鐵。幽藍色的全息星圖懸浮在中央,冰冷的線條勾勒著動蕩不安的國際局勢。木溪文站在主控台前,身形挺拔如標槍,正與幾位核心隊員進行著又一次至關重要的戰略會議。國際形勢如同繃緊的弓弦,這種高規格的集體會議召開得越來越頻繁。
“‘雷霆計劃’是我們手中最後的底牌,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啟動……”木溪文的聲音沉穩有力,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寂靜的空氣裏,“當前的首要任務,是……”
話音未落,一陣極其突兀、極其刺耳的防空警報鈴聲驟然響起,粗暴地撕裂了會議室的肅穆。木溪文眉頭微蹙,從戰術腰帶上取下那部老舊的“棒棒機”。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雪妍。
他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接通,聲音在切換的瞬間,仿佛被春風融化,變得異常柔和:“喂,雪妍?有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細細軟軟、帶著點試探的聲音:“哥……我沒打擾到你開會吧?”
“沒,”木溪文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溫和的弧度,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怎麽了?”
“唔……”周雪妍的聲音帶著點孩子氣的發現,“溪文哥,我突然發現你的名字好有意思哦!木溪文……木溪、文溪……聽起來,像把理科的硬朗和文科的柔美都揉在一起了呢……”
“現在才發現啊?”木溪文忍不住輕笑出聲,語氣裏帶著點寵溺的調侃,“雪妍,你這反應弧……有點長哦。”
會議室裏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除了徐微明和馬士琪這兩個見怪不怪的“老油條”,其餘隊員無不瞪大了眼睛,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在他們的印象裏,隊長最忌諱會議被打斷,以往遇到這種情況,一句帶著火氣的“搞錘子!”或者更直白的斥責早就劈頭蓋臉砸過去了。眼前這個眉眼含笑、語氣溫柔的男人,真的是他們那位冷麵鐵血的隊長?
“嘻嘻,哥,”周雪妍甜甜地笑著,那笑聲仿佛帶著溫度,透過電波傳來,“我想你了。”
“嗯,”木溪文的聲音低沉而篤定,“我也想你。雪妍,現在……是課間休息時間嗎?”
“唔……”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聲音變得更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請求,“哥……其實,我……我想……”
“想什麽?說。”木溪文耐心地問。
“我想……曠課,出去透透氣……你能……來陪陪我嗎?”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期待。
木溪文微微一怔,隨即沒有半分猶豫:“當然。等我,馬上到。”
“嗯嗯!哥,你最好了!”周雪妍的聲音瞬間雀躍起來,充滿了純粹的歡喜。
“好,我先掛了。”木溪文結束通話,臉上的柔和瞬間收斂,重新覆上屬於指揮官的冷靜與威嚴。他目光掃過一圈表情各異的下屬,聲音恢複公事公辦的沉穩:“與各大國的談判,有任何實質性進展或突破性轉折,立刻通知我。優先級最高。”
“是!”眾人齊聲應道,訓練有素的反應掩蓋不住眼中的驚異。
就在木溪文轉身準備離開時,技術官梁自成忍不住嘿嘿一笑,推了推眼鏡,帶著點過來人的促狹:“隊長啊,我說……這通電話……嘖嘖,看來咱們鐵打的隊長,這回是栽進愛河裏,遊得挺歡暢啊?”
“噢——!”旁邊的幾個隊員立刻心領神會,拖著長長的、帶著戲謔的腔調起哄,打破了會議室的最後一絲嚴肅。
木溪文腳步一頓,回頭沒好氣地白了他們一眼,一句帶著濃重方言口音的斥責脫口而出,語氣卻是難得的不帶火氣,反而有種被戳破心事的微惱:“爬爬爬!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子都沒急,你們倒跟太監見皇帝娶親似的,激動個錘子!該幹嘛幹嘛去!” 他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門在他身後合攏,隔絕了隊員們意味深長的笑聲。走廊的光線落在他臉上,那強繃著的嘴角,終究還是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一絲暖融融的、純粹的喜悅,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悄然漫過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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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溪文操控著開啟隱身模式的運輸機,讓它如同無形的幽靈,悄然懸浮在校園旁半明半暗的樹林上空。確認無誤後,他敏捷地躍下,身影融入校園的綠意,快步走向教學樓。
剛走到樓下那排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旁,他便一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周雪妍正站在教學樓的陰影裏,踮著腳尖張望,像一隻等待歸巢雛鳥的小雀。
“哥!”周雪妍也看見了他,臉上瞬間綻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撥雲見日。她像隻輕盈的小鹿,一蹦一跳地向他跑來。高高的馬尾隨著她的步伐在腦後活潑地甩動,潔白的襯衫映襯著少女的青春,及膝的蔚藍色百褶裙在陽光下漾開柔和的波紋,發間那枚醒目的紅***結,如同點睛之筆,讓她整個人都靈動起來。
她跑到他麵前,沒有立刻停下,反而帶著點小俏皮,提起裙擺輕盈地轉了個圈,裙擺如花瓣般散開:“哥!看看我,今天好看嗎?”
“好看,”木溪文眼中漾開溫柔的笑意,由衷地讚歎,“我們雪妍,哪天不好看?”他伸出手,寵溺地輕輕捏了捏她滑嫩的臉頰,“說吧,小壽星想去哪裏散心?哥都奉陪。”
周雪妍順勢摟住他的脖子,仰著小臉,笑嘻嘻地明知故問:“哥,你不批評我嗎?我可是……在曠課哦!”她眨著狡黠的眼睛,像隻偷腥成功的小貓。
“這算什麽,”木溪文失笑,伸手輕輕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你哥我當年曠課,可是直接飛去跟那些窮凶極惡的家夥進行‘友好交流’的。想去哪兒?帶你體驗異國風光?飛機就在那邊林子上頭候著呢。”
“不用啦,”周雪妍把小腦袋舒服地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聲音軟糯,帶著全然的依賴,“我們就隨便走走,逛逛就好。我就是……想讓你陪陪我,因為……很想你啦。”那話語裏,是毫不掩飾的思念。
從校園脫身的過程悄無聲息——木溪文輕鬆地將她橫抱起來,如同托著一片羽毛,腳下發力,一個利落的縱躍便翻過了圍牆,穩穩落在校外的小徑上。那片曾被大火焚毀的林地,如今已栽滿新綠的樹苗,茂密的嫩葉恰好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
走在午後逐漸喧鬧起來的大街上,陽光變得越發毒辣,毫無四月應有的溫柔。“這鬼天氣,哪是春天,分明是盛夏提前了。”木溪文不住地用手背擦著額角沁出的熱汗,心裏默默吐槽著愈發嚴重的全球變暖。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黏在皮膚上,很是不適。
周雪妍看著他汗津津的樣子,伸出微涼的手指,輕輕拂去他額角新滲出的汗珠,盈盈一笑:“哥,你怎麽這麽怕熱呀?像個行走的小火爐。”
“胖子嘛,自帶保溫層,當然怕熱,”木溪文自嘲地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那觸感竟是清涼滑膩,仿佛握著一塊溫潤的玉石。他暗自思忖:瘦子就是好,或許……也與她體內那神秘的鳳凰之力有關?那力量,大概自帶降溫效果?“雪妍,前麵就是商業街了,我們去那邊的購物中心吧?請你吃冰淇淋,順便……吹吹冷氣續個命。”他指著前方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眼陽光的巨大建築提議道,聲音裏帶著對涼爽的渴望。
“好啊,聽你的!”周雪妍眼睛彎成了月牙,聲音輕快地應道。她輕輕哼起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歡快的小調,小手自然地滑進木溪文寬厚的手掌裏,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親昵,拉著他朝商業街的方向走去。
陽光被行道樹茂密的枝葉切割成碎片,灑下斑駁的光影。走到一片濃密的樹蔭下,周雪妍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她微微踮起腳尖,伸出雙手,捧住木溪文的臉頰,小臉上一派認真,清澈的眸子仔細地端詳著他,像是在鑒賞一件重要的物品。
木溪文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心虛,那專注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連忙找了個借口:“雪妍,外麵……太熱了,咱們快走吧。”
“哥,”她卻沒動,反而嘟起嘴,帶著點小管家婆的挑剔,“你得去理發了!胡子都冒出來紮手啦!”她的小手在他下頜新冒出的青澀胡茬上蹭了蹭,癢癢的。
木溪文被她這麽一說,才恍然想起自己確實有好幾個月沒顧上打理了。原本的平頭早就沒了形狀,像頂了個亂糟糟的鳥窩,下巴和兩腮的胡須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得飛快,估計是雄性激素過於旺盛的“功勞”。
“遵命,公主殿下!”木溪文立刻挺直腰板,煞有介事地對著她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神情嚴肅得仿佛在領受作戰任務。
這誇張的舉動瞬間逗樂了周雪妍,她“噗嗤”一聲笑出來,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星光。她笑著挽緊了他的胳膊,目標明確地開始在熙攘的街邊搜尋理發店的招牌。
從理發店清爽的玻璃門裏走出來時,木溪文感覺整個人都輕快了幾分。雜亂如草的頭發被修剪得幹淨利落,露出了飽滿的額頭和清晰的輪廓,下巴和臉頰上那些礙事的胡茬也消失無蹤,皮膚清爽光滑。
周雪妍湊近了些,伸出微涼的手指,帶著點新奇和讚歎,輕輕摸了摸他光滑的下頜和清爽的鬢角。“哥,你理完發,整個人都像換了個樣子!”她眼睛亮晶晶的,語氣裏滿是驚喜,“之前頭發胡子亂糟糟的時候,看起來好凶,生人勿近似的。現在嘛……”她歪著頭,笑得像隻偷到糖的小狐狸,“看起來可親切多啦!”
“有那麽凶嗎?”木溪文摸摸自己清爽的下巴,有些失笑。
“當然有!”周雪妍用力點頭,隨即又踮起腳,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分享秘密的俏皮和真誠,“不過……那種‘凶’的樣子,我覺得……超有安全感的!”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
“是嗎?”木溪文挑眉,心底劃過一絲暖流,順手揉了揉她柔順的發頂,“那敢情好!走吧,我的安全感提供者,看看這條街上的小吃,咱們今天的目標就是——走一路,吃一路!”他豪氣地指向香氣四溢的街道。
“哥!”周雪妍立刻板起小臉,佯裝生氣地戳了戳他的胳膊,“我不是說過要監督你少吃點嗎?這才剛說的!”
“哎呀,”木溪文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伸手用指腹輕輕蹭了蹭她鼓起的臉頰,“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就這一次,好不好?”他眨眨眼,帶著點孩子氣的央求。
“好吧好吧,”周雪妍終究繃不住,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無奈又縱容地搖搖頭,“就這一次哦!下不為例!”
兩人相視一笑,重新親密地挽起胳膊,匯入了熱鬧的人流。誘人的香氣從四麵八方襲來,他們仿佛化身成兩隻快樂的尋味鳥雀。看到中意的攤點就停下腳步,買上一份熱氣騰騰的小吃。噴香的西奧式飯團裹著海苔和肉鬆,金黃油亮的北奧斯爾烤雞散發著誘人的焦香……他們就這樣挽著手,分享著美食,說說笑笑,沿著喧囂的街道一路向前,用腳步丈量著這條充滿煙火氣的長街,也丈量著這份難得的、隻屬於他們的悠閑時光。周雪妍身上那股清涼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縈繞著,仿佛成了這炎熱午後最舒適的慰藉。
路過一家裝潢精致、散發著甜蜜奶香的冰淇淋店,木溪文停下腳步,低頭對靠在自己肩上的女孩說:“雪妍,進去歇歇腳?點份冰淇淋,坐著慢慢吃。”
“嗯,好呀。”周雪妍抬起頭,歪著小腦袋對他甜甜一笑,又重新將頭倚回他堅實的肩膀,像隻依戀主人的小貓。
兩人走進涼爽的店內,人聲有些喧鬧。很快,兩大份堆得如同小山的冰淇淋球被送到了他們靠窗的小桌上。店中央醒目地擺放著一架純黑色的三角鋼琴,幾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正嘻嘻哈哈地坐在琴凳上,小手胡亂地拍打著琴鍵,發出不成調的噪音。周雪妍的目光被那架鋼琴吸引,看了片刻,忽然轉頭對木溪文說:“哥,我去那邊彈一首,好不好?”
木溪文眼中帶著鼓勵的笑意,點了點頭。周雪妍起身,步履輕快地走向鋼琴。那幾個玩鬧的孩子看到她溫和的笑容,竟也乖乖地讓開了位置。她端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氣,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落在黑白琴鍵上。下一刻,那十根手指便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精靈,在琴鍵上翩然起舞,輕盈而優雅。
清越而略帶憂傷的琴音如同潺潺溪流,瞬間在喧鬧的冰淇淋店裏流淌開來。那旋律帶著月光般的清冷與靜謐,又蘊含著一種深沉的溫柔力量。原本嘈雜的交談聲、杯盤的碰撞聲漸漸平息下來,店內客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被吸引過去,沉浸在這份不期而遇的美好之中。
木溪文凝神細聽,這曲子……他依稀記得曾在某個遙遠的午後聽過,似乎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雖然記不清具體的名字,但那熟悉的、帶著撫慰力量的旋律,輕而易舉地撥動了他內心深處某根柔軟的弦。他無意識地用腳尖隨著那婉轉低回的節奏,輕輕點著地麵。
當最後一個音符如同歎息般消散在空氣中,短暫的寂靜後,木溪文率先用力鼓起掌來。緊接著,熱烈的掌聲如同潮水般在小小的冰淇淋店裏蔓延開來。周雪妍臉上帶著羞澀而滿足的紅暈,站起身,對著聽眾們提起裙擺,優雅地行了一個謝禮。隨即,她像一隻歡快的小鳥,飛快地跑回座位,帶著一身琴音的餘韻,撲進了木溪文溫暖的懷抱。
“哥,”她在他懷裏仰起頭,聲音帶著撒嬌的甜膩和一絲求表揚的期待,“我彈得……好不好?”
“好極了,”木溪文的心被她的嬌態填得滿滿的,溫暖而柔軟,他忍不住輕輕揉了揉她柔順的發頂,聲音裏滿是寵溺,“我的雪妍,彈得真是……太好了。” 她那不勝涼風般嬌羞的模樣,讓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雪妍,”他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問道,“你以後……是想成為一名鋼琴家嗎?”
“唔……”周雪妍從他懷裏稍稍坐直,認真地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回一個問題,眼神裏帶著好奇和探究,“哥,那……如果你不是正義聯盟隊長的話,你……最想做什麽呢?”
“這個……”木溪文被她問得一愣,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他心湖漾開一圈圈漣漪。他從未真正思考過這個“如果”。他微微蹙眉,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大概……”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平淡,“會去考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吧?朝九晚五,安穩度日,捧個鐵飯碗就行了。”他描繪的圖景,樸素得沒有一絲波瀾。
周雪妍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像兩彎新月,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望著他:“哥,你這理想……聽起來,好像有點……太沒追求了吧?”她故意拖長了調子,語氣裏是親昵的調侃。
周雪妍的笑聲漸漸平息,但眼底還殘留著晶瑩的淚花。她托著腮,認真地看著木溪文,像在消化他剛才那番話。
“雪妍啊,”木溪文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與無奈,“你知道嗎?對很多人來說,‘人生’這個宏大的詞,早就被拆解、壓扁,隻剩下幾個幹巴巴的、被反複稱量的部分——掙多少錢?做什麽工作?房子有多大?什麽時候要孩子?”他微微搖頭,目光投向窗外喧囂的街道,仿佛穿透了人潮,“他們用金錢這把唯一的尺子,去丈量世間的一切,連婚姻……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場精心計算過的利益交換。這就是冰冷的現實,它的引力太沉重,把太多人都死死地摁在世俗的泥潭裏,眼睛隻盯著錢看,思想被蒙蔽……這世上,又能有幾個人,能真正帶著純粹的愛意去生活呢?”
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麵:“你看我,頂著個正義聯盟隊長的名頭,說到底,不也就是個特殊點的‘公務員’?每個月領著一份雷打不動的死工資。”他的語氣帶著點奇特的荒誕感,“而且啊,誰還沒個中二的時候?總幻想自己是救世主。結果你看,我這個‘公務員’倒好,簽個字,開個會,做的每一個決定,搞不好真就左右著全人類的命運走向……你說諷不諷刺?”
這番話裏的巨大反差和黑色幽默,讓兩人再次忍不住相視大笑起來。木溪文笑得肩膀聳動,周雪妍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眼角再次滲出晶瑩的淚花,過了好一會兒才捂著笑痛的肚子緩過氣來。
“哥……”周雪妍擦著眼角,聲音裏還帶著笑意過後的喘息,“難怪雅軒姐那麽喜歡你……你隨便說點什麽,都能把人逗笑,笑完了仔細一想,裏麵還藏著道理呢!”
木溪文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帶著複雜意味的笑容:“雪妍,你是不知道,當初發現雅軒喜歡我,我有多吃驚。”他摸了摸自己剛刮幹淨、略顯圓潤的下巴,“這世道啊,對瘦子帥哥是寬容的。他們就算坐在那兒發愁,都有人覺得那是種憂鬱的美感。可我們胖子呢?”他攤了攤手,語氣帶著自嘲的辛酸,“一臉悲苦,別人隻會覺得你是沒吃飽飯,餓的。”
他看著周雪妍清澈的眼睛,聲音變得沉靜而剖析:“這個世界,對我們這些胖子,惡意從來不少。第一,最直觀的,是長相。胖了,臉盤子就大,以前臉上那點缺點,會被無限放大,那點優點?早就被肥肉淹沒了。第二,這社會,追求高效,甚至有點病態的快節奏。胖子?行動看著就臃腫,反應好像也慢半拍,天然就不討喜,像是效率的拖累。第三,”他的目光變得深邃,“更深層的,是係統性的偏見和歧視,根深蒂固,和種族歧視沒什麽兩樣,隻是對象換成了體重。第四,審美這東西,最是靠不住。翻翻曆史書,唐朝還以胖為美呢。沒準兒哪天,等我們熬過這場戰爭,天下大定,物資又緊缺了,胖,又成了能吃上飯、過好日子的象征,到時候,說不定滿大街又該流行‘富態美’了。”
周雪妍安靜地聽著,看著他條理分明、冷靜得近乎冷酷地剖析著這個帶著惡意的世界和他自身的處境。她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指,帶著點嬌嗔和無奈,輕輕戳了戳他結實的手臂:
“哥……你真的……太理性啦。理性得……一點都不像個會為女孩子彈琴感動、會為一口冰淇淋開心的人。” 那語氣裏,是心疼,是理解,也有一絲對他將自己包裹得太嚴密的歎息。
“當正義聯盟隊長,理性是盔甲,也是武器,”木溪文笑了笑,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玻璃桌麵,“不然,跟那些老謀深算、滿肚子私心的政客打交道,三言兩語就能被氣得跳腳,還怎麽周旋?”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一絲真實的感慨,“所以我才說,雅軒能喜歡我,真讓我意外。她那麽漂亮,會做香噴噴的煎餅果子,小提琴拉得像月光流淌……是學校裏公認的女神。我呢?”
“那你喜歡她嗎?”周雪妍突然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心。
“當然喜歡,”木溪文不假思索地回答,但隨即,一絲難以察覺的黯然掠過他的眼底,“隻是……那時候,我以為我們之間,就是那種比普通朋友更親近一點、無話不談的關係。我壓根兒沒敢想……”他自嘲地搖搖頭,“她對我的喜歡,會是那種……想要牽著手走過一生的喜歡。”
話一出口,木溪文猛然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自己這番話,怎麽聽都像是在向一個傾慕自己的女孩抱怨現任女友,透著一股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渣味。他心頭一緊,連忙補救,聲音帶上幾分鄭重:“不過,知道她這樣喜歡我,我真的很高興,真的。這份心意……我得好好珍惜,絕不能辜負。”
“哥……”周雪妍低下了頭,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木溪文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隻聽到那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種強撐的平靜,“你真是個大笨蛋。”她頓了頓,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才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他臉上,語氣變得清晰而認真,“當然要好好珍惜啊!不然……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她抬起頭的瞬間,木溪文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正對著他,清澈得如同山澗最純淨的泉水,裏麵盛滿了溫柔,沒有一絲雜質。木溪文隻覺得“美好”這個詞都顯得蒼白無力,勉強才能描繪出她眼中流轉的光華。這溫柔的目光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記憶深處一扇塵封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