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風雲 第24章 洋涇遇襲,鐵良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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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和洋行的會議室裏,紅木長桌擦得鋥亮,鎏金燭台的火苗“劈啪”跳動,映得杯中的正山小種泛著琥珀色的光。
    威廉?渣甸與詹姆士?馬地塵相對而坐,指尖捏著精致的骨瓷杯,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洋人偏愛紅茶的濃鬱,馬地塵抿了一口,茶水的淳厚在舌尖散開,他放下杯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渣甸,我猜顛地這會兒,準在對著手下發火。”
    渣甸沒笑,臉色沉得像黃浦江上的烏雲,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最近顛地洋行太囂張了。得敲打敲打,不然他們要壞了咱們的商業秩序。”
    他說這話時,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作為東印度公司扶持的遠東第一財團掌舵人,怡和洋行正是滿清鴉片貿易的始作俑者。
    當年林則徐虎門銷煙,是他親自去倫敦遊說議會,最終促成大英帝國出兵,打響第一次鴉片戰爭,釀成庚子之敗。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這場戰爭的“發起人”,正因為如此,渣甸眼裏從不容許有人撼動怡和的地位。
    馬地塵把玩著杯耳,笑意更濃:“我估摸著,顛地這會兒該找生絲貨源了。要麽去別處挖,要麽出高價,逼那些絲商跟咱們違約。”
    他說得篤定——他們早布好了局,算準了顛地的所有後手。
    論資金,沒哪家洋行比怡和雄厚;論人脈,他們還聯合了旗昌等幾家洋行,就是要把顛地逼到絕路。
    “等他發現所有路都走不通,就會徹底絕望。”渣甸端起茶杯,熱氣模糊了他的眼神,“到時候,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渣甸先生。”一名穿著西裝的高級管事推門進來,手裏拿著一疊文件,躬身匯報,“顛地洋行那個華人小子,查清楚了。就是租界裏的普通孩子,現在是孤兒,除了領事大人特許他留在租界,沒什麽特別。”
    “沒特別?”渣甸皺起眉,放下茶杯,聲音冷了幾分,“那水泥促凝劑是誰做的?這東西能提高水泥性能,搞不好要變了未來的建築模式。”
    管事趕緊補充:“沒確切證據,但顛地洋行有人透話,說這孩子跟著傳教士學過幾年時間。”
    “傳教士?”馬地塵突然笑出聲,打斷了管事的話,語氣裏滿是輕蔑,“渣甸先生,不過是個華人孩子。說不定是偷來的配方,有什麽稀奇?這些華人隻懂啃書本,哪會研究化學?”
    渣甸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茶水的溫度順著喉嚨往下滑,他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確實太過在意:“也是。一個華人孩子而已,翻不起什麽浪。”
    他們不知道,這個被他們輕視的“華人孩子”,很快會用實際行動,打碎他們的傲慢。
    黃浦江上的渡船搖搖晃晃,像一片被風吹得打轉的樹葉。
    陳林坐在船頭,脊背挺得筆直,像老僧入定般盯著江岸。
    江風帶著水汽吹過來,掀起他的衣角,遠處的蘆葦蕩在暮色裏晃成一片灰黃。
    左前方的江岸呈魚嘴狀,光禿禿的田埂上散落著幾座茅草屋,墳頭的紙錢在風裏飄得老遠——那是陸家嘴。
    明代大學士陸深曾在這裏辟過祖塋,可如今隻剩農田和荒墳,連個人影都少見。
    陳林望著那片荒灘,心裏盤算著:顛地的水泥廠和促凝劑廠建起來後,租界的地就不夠用了。
    他要建自己的工業帝國,得找個合適的地方。隻是陸家嘴三麵環水,江上的威脅難防,顯然不是最佳選擇。
    渡船靠岸時,夕陽已經沉到了屋頂後麵,天色漸漸暗下來。
    洋涇鎮的碼頭卻熱鬧,挑著擔子的小販、扛著貨物的腳夫、穿著長衫的商人,來來往往,吆喝聲、腳步聲混在一起,格外嘈雜。
    陳林率先跳上岸,胡三背著包袱跟在後麵,兩人順著石板路往劉家客棧走。
    路過街角的小籠包攤時,蒸籠裏冒著熱氣,肉香飄了老遠。
    攤主還是那個圓臉漢子,見陳林過來,趕緊擦了擦手,臉上堆著歉意:“小少爺,對不住,我這幾天打聽了,沒找著您弟弟的消息。”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就一個線索有點用——最近街上丟孩子的多,像是一夥人幹的。可我實在不知道,這夥人藏在哪兒。”
    陳林心裏沉了沉,點了點頭,買了兩籠小籠包,拎在手裏繼續走。
    暮色越來越濃,街邊的燈籠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映著石板路,投下長短不一的影子。
    走了沒幾步,陳林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像有針在刺。
    胡三也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聲音發緊:“少爺,有兩個壯漢跟著咱們。看那身板,我對付不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卻堅定起來:“等下我去擋他們,您先跑。跑到劉家客棧就安全了。”
    胡三平時看著憨厚,關鍵時刻倒靠譜。
    陳林沒矯情——真要動手,他和胡三都不是對手,隻能靠劉家的人幫忙。
    見陳林加快腳步,胡三故意放慢,等那兩個壯漢走近,他突然“哎呦”一聲,故意撞向其中一人。
    “對不住對不住!”胡三踉蹌著站穩,一邊撣身上的灰,一邊賠笑道歉,試圖擋住對方的路。
    兩個壯漢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沒理胡三,繼續追向陳林;另一人則伸手推開胡三,動作粗魯,胡三踉蹌著撞到牆上,疼得齜牙咧嘴。
    他咬住牙,轉身抱住那人的腳踝,不過迎接他的卻是一頓拳打腳踢。
    陳林回頭看了一眼,見對方越追越近,邁開腿跑了起來。石板路上的腳步聲變得急促,周圍的行人不知發生了什麽,紛紛往旁邊躲,沒人敢上前。
    突然,身後傳來“唰”的一聲——陳林回頭,看見追來的壯漢掏出了一把匕首,寒光在燈籠下閃了一下。
    “要當街行凶?”陳林心裏一慌,拚命往前跑。
    他最近一直在顛地洋行忙活,沒得罪誰,到底是誰要對付他?
    正跑著,前方突然又冒出兩個壯漢,一左一右攔住他的路。沒等陳林反應,兩人已經抓住他的肩膀,力氣大得像鐵鉗,把他往旁邊的小巷裏拖。
    街道上有人看見,卻隻是遠遠看著,沒人敢上前。
    這年頭,小民的生存之道,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誰也不想惹麻煩。
    “放開我!你們幹什麽!救命啊!”陳林掙紮著大喊,聲音因緊張而變調。
    一隻粗糙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嘴,濕熱的氣息噴在他臉上,那人惡狠狠地威脅:“小赤佬,再叫,老子送你上西天!”
    “輕點!”陳林的胳膊被抓得生疼,他喘著氣,試圖拖延時間,“幾位是求財?還是……”
    沒人回答他。
    幾個壯漢把他拖到小巷深處,這裏沒燈,隻有月光從牆縫裏漏進來,映得地麵坑坑窪窪。
    之前追來的那個壯漢也跟了進來,陳林瞥見他的拳頭上沾著血跡——是胡三的?
    “你就是陳林?”領頭的壯漢開口,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
    陳林心裏一動,趕緊搖頭,故意裝出慌亂的樣子:“幾位認錯人了!我叫劉遷,家兄是劉麗川,在洋涇鎮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把混幫會的劉麗川搬出來,想嚇退對方。
    可話音剛落,那壯漢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空蕩的小巷裏回蕩,格外刺耳:“小赤佬,還挺聰明。等下有你哭的!”
    說完,他掏出一塊黑布,堵住陳林的嘴;又拿出麻袋,猛地套在陳林頭上。
    黑暗瞬間籠罩下來,陳林的心跳得飛快——他們是要綁架!到底哪裏出了錯?
    就在他陷入絕望時,小巷入口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像洪鍾般震得人耳膜發疼:“賊人!住手!”
    麻袋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響。沒一會兒,抓著陳林胳膊的手鬆了,他聽見有人跑遠的聲音。
    陳林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很快,一隻粗糙卻有力的大手扯掉了麻袋,又解開了他嘴上的黑布。
    月光下,陳林看清了來人——是個穿著褪色衙差皂服的壯漢,身材粗壯,腰間掛著鐵腰牌和腰刀,臉上的胡茬透著幾分威嚴。
    “小夥子,沒事兒吧?”壯漢的聲音很沉,帶著關切,“你認識那夥賊人嗎?”
    陳林搖了搖頭,嗓子幹得發疼:“多謝差爺,我不認識。”
    “你叫什麽?家住哪兒?”壯漢蹲下身,目光落在陳林的錦袍上——這料子很好,顯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定了定神,回答:“我叫陳林,在租界顛地洋行做事。”
    鐵良點了點頭。
    這兩天他正帶人在洋涇鎮查拐賣少年案——已經丟了十幾個有家的大男孩,那些沒家人的孤兒,還不知道丟了多少。
    他蹲守了兩天,賊人一直沒露麵,沒想到今天碰巧撞上了。
    “你有沒有受傷?丟東西了嗎?”鐵良又問,伸手想扶陳林起來。
    陳林剛要搖頭,就聽見巷口傳來踉蹌的腳步聲。胡三鼻青臉腫地跑進來,臉上還沾著泥土,看見陳林,趕緊撲過來:“少爺!您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陳林看著他臉上的傷,心裏一暖——剛才是胡三看見鐵捕頭,拚命喊人,才救了他。
    胡三見到鐵良,趕緊躬身道謝:“多謝鐵捕頭!小的胡三,您上次還幫過小的,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