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風雲 第41章 毒計暗藏,新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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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曬得工棚內暖洋洋的。
陳林掀開門簾時,潘起亮正繞著木桌打轉,粗布褂子後背浸出一大片汗漬,活像隻被火燎了尾巴的貓。
“陳林!”潘起亮幾步衝過來,聲音發顫,“你還有功夫晃悠?”
陳林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挑眉:“咋?練廷璜的事?”
“不然呢!”潘起亮急得跺腳,木桌腿在泥地上蹭出刺耳的響,“這事兒懸在我心裏,就跟貓抓一樣!”
“急啥。”陳林往長凳上一坐,隨手抄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涼茶水,語氣鬆快得像在說家常。
潘起亮湊過來,聲音壓得低了些:“你到底咋打算?先跟我透個底總行吧?”
陳林放下碗,指尖敲了敲桌沿:“你喬裝下,混去知府衙門外的人群裏。練廷璜一出來,上去一刀,不就結了?”
潘起亮猛地瞪圓眼,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拳頭攥得指節發白——這是明擺著讓他去送死!
“哈哈哈!”陳林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出聲,指節敲了敲潘起亮的胳膊,“逗你玩的。辦法早想好了。”
潘起亮鬆了口氣,胸口起伏著,還沒等緩過勁,就聽陳林又說:“幫我辦件事,是你最擅長的。”
“啥?”他趕緊追問,後背的汗還沒幹。他不怕衝在前頭,但絕不想做沒頭的蒼蠅。
“派人盯著練廷璜的起居。”陳林指尖在桌上畫了個圈,“他愛吃啥,在哪家鋪子買菜,都查清楚。”
“你要下毒?”潘起亮眼睛一亮,隨即又搖頭,“沒用!那老東西壞事兒做太多,吃飯前都用銀針試毒,比狐狸還精!”
陳林勾了勾唇角,語氣裏帶著點篤定:“我的毒,銀針試不出來。就算他讓下人先嚐,也查不出。等他死了,仵作來驗,也隻會當是突發心疾。”
這話不是吹牛。前世在實驗室裏,他擺弄過的試劑能堆滿半間屋。銀針試毒?在他眼裏,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酯化反應修飾的烏頭堿,小劑量的地黃毒苷,還有天然士的寧、有機砷化物——隨便挑一樣,都能讓練廷璜悄無聲息地沒了氣。
(此處為文學效果,含虛構有毒物質,讀者切勿模仿,危險行為需遠離)
“那是啥寶貝?”潘起亮眼睛直放光,又趕緊閉上嘴——這種東西,陳林指定不會說。
他心裏卻已經盤算開了,這要是能拿到手,不管是複仇還是防身,都是好東西。簡直就是行走江湖,必備良藥。
他忽然想起昨晚聚會時,會裏兄弟偷偷給陳林起了個外號——“絕命毒師”,現在看來,這外號真是半點沒差。
“我跟翟老頭商量好了。”陳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會裏很快開個藥鋪,這些東西,以後走內部渠道賣。”
潘起亮下巴差點掉下來。怪不得翟老摳對陳林另眼相看,這倆人湊一起,真是能算出金點子來!
陳林抬頭看了看天,日頭還沒到正午,光線正足:“叫上些弟兄,跟我去個地方。”
潘起亮沒多問。他早習慣了陳林這脾性,問了也白問,反正他隻管跟著護著,當個合格的保鏢就行。
剛走到工棚門口,就見韓忠信小跑過來,粗布褲腿沾了不少泥點:“東家!人手和船都準備好了!”
陳林點點頭。他現在管著工地,不用去洋行坐班,倒是自由。
三人往江邊走,風裏裹著水汽,帶著點江水的腥氣。
離著老遠,就看見十幾艘烏篷船泊在岸邊,船幫上印著顛地洋行的標記,帆布被風吹得鼓鼓的,船上堆著的麻袋壓得船身微微下沉,裏麵裝的全是糧食。
“這是要幹啥?”潘起亮終於忍不住問,目光掃過那些船,心裏犯嘀咕。
“去咱們的新地盤。”陳林踏上跳板,木板在腳下輕輕晃了晃。
除了潘起亮帶的十幾個保鏢——上次遇襲後,陳林身邊的人手就加了倍——韓忠信還帶了幾十號漢子,個個膀大腰圓,胳膊上的肌肉鼓得能撐破粗布褂子。
這陣仗,尋常潑皮無賴見了,連靠近的膽子都沒有。
烏篷船推開波浪,順著江往下遊漂。
顛地洋行的標記確實管用,沿途遇到的巡檢船,隻遠遠看了一眼,就沒過來盤問。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船隊拐進一條支流,水麵窄了些,岸邊枯黃的蘆葦,比人還高,風一吹,沙沙地響。
“是去川沙?”潘起亮站在船頭,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岸,眉頭皺起來。
“對。”陳林靠在船舷上,指尖撥弄著水裏的蘆葦葉。
此時的浦東地區北部歸川沙廳管轄。
“那地方不行!”潘起亮急了,“全是鹽堿地,荒得連草都長不好,還有一堆鹽場的流民,亂得很!”
“就是因為亂,官府才不管。”陳林收回手,甩了甩指尖的水珠,“咱們才能用低價,拿幾千畝地。”
“買地?”潘起亮瞪大眼,“那破地買了幹啥?種不了糧食,難道當擺設?”
“不種糧食。”陳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了點調侃,“小潘先生,你今天的問題有點多啊。”
潘起亮摸了摸頭,不說話了。有陳林在身邊,總不會覺得悶——這人的想法,從來都跟別人不一樣。
船隊順著支流往東走,岸邊的景象越來越荒涼。
走了幾裏地,連個人影都見不著,隻有幾隻水鳥貼著水麵飛,翅膀劃開細細的波紋。
偶爾能碰到一艘破舊的小漁船,船板上裂著縫,用麻繩捆著。一個骨瘦如柴的漁夫蹲在船頭,手裏拿著竹編的地籠,慢慢往水裏放,動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麽。
再往前走,終於看到了人,而且是很多人。
這些人在沿河搭著一片窩棚,全是用泥土和茅草糊的,最高的也不過一米多,矮矮地趴在地上,跟圈豬的棚子沒兩樣。
窩棚周圍,幾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正搓著麻線,補丁摞補丁的褲子挽到膝蓋,露著幹瘦的小腿。
幾個孩子在泥地裏追逐,大冷的天,有的連褲子都沒穿,光著的腿凍得發紫,跑起來的時候,膝蓋上的泥塊簌簌往下掉。
潘起亮看著這場景,眉頭擰得更緊,心裏堵得慌。
可他也知道,這在大清,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沒了土地的流民,隻能四處飄著,哪裏有口飯吃,就往哪裏去。
滬上開埠後,洋行、商號紮堆,需要不少人手。周邊的流民都往這邊湧,可鬆江府管得嚴,各個路口都設了卡。
隻有嘉慶年間才設的川沙廳,管控最鬆——這裏地廣人稀,又多是荒涼的鹽堿地、灘塗,官府懶得費心思。
整個川沙廳,北到大江,東到大海,南邊挨著南匯縣,西邊是上海縣和寶山縣。
剛設廳的時候,把東邊兩個鹽場的鹽丁都劃入了民籍,可這些人手裏沒地,想活命,隻能給人打零工。
所以這裏就成了上海灘工廠、碼頭廉價勞動力的來源。
韓忠信的施工隊裏,就有不少來自這裏的漢子。
他們一個月掙的工錢少得可憐,卻要養一大家子人。
不過對於他們來說,能有份活幹,不餓死,已經是天大的幸事。
潘起亮以為船隊會接著往前開,避開這片窩棚區。可沒走多遠,船頭忽然一偏,停在了岸邊。
“在這兒下船?”他立馬警覺起來,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這麽多流民,萬一鬧起來,咱們這點人應付不過來!”
“放心。”陳林說著,已經踏上了岸邊的泥地,鞋底陷進軟泥裏,濺起一點泥星子。
胡三走在前麵,似乎隨時要保護自己的主家。
韓忠信跟在後麵,手裏攥著個布包,低聲道:“東家,這些流民分屬十個家族。我已經讓人聯係了每個家族能主事的人。”
“嗯。”陳林點頭,目光掃過那些窩棚,聲音沉了些,“以後這些人,都是咱們自己人。別怕人多,再多十倍,咱們也養得起。”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但我有一條規矩——跟著咱們吃飯的,絕不能有二心。”
“是!”韓忠信應得幹脆,“老百姓實誠,你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肯為你賣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人會覺得不公平。”
船隊靠岸的動靜不小,帆布被風吹得嘩嘩響,漢子們下船的腳步聲踩在泥地上,悶響一片。
那些流民遠遠看著,眼神裏滿是好奇,卻沒人敢靠近——船上下來的人,個個身材壯實,腰間還別著家夥,一看就不好惹。
陳林跟著韓忠信往窩棚區走,除了幾個留守看船的,其他人都跟了上來,腳步聲在空地上顯得格外響。
窩棚區的中央有一片空地,地上光禿禿的,連棵草都沒有,中間挖了個火塘,塘裏的柴火燃得正旺,冒著細細的青煙。
火塘上吊著個黑黢黢的大陶壺,壺嘴往下滴著水,落在火裏,滋滋地響。
火塘周圍,已經坐了幾十號人。中間一圈是年紀大的,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進泥,看起來像有七八十歲——可實際上,他們大多才五十出頭。
在這年月,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經算是高壽了。
“大東家來了!”韓忠信往前跨了一步,聲音洪亮,在空地上蕩開。
那群人立馬站起來,動作有些遲緩,卻透著恭敬。
有人下意識地攏了攏破爛的衣襟,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陳林身上,帶著幾分驚訝。
怎麽是個半大小子?
風從江麵上吹過來,帶著水汽,掃過陳林的臉。
他看著眼前這些人,心裏清楚——從今天起,這片荒涼的土地,還有這些掙紮求生的人,都將是他在這個時代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