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調動回鄉,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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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一晃六個年頭過去了。肖興在館場村小學的日子,像村口那條潺潺流淌的小河,平靜卻也悄然向前。如今,他的兒子已經三歲,粉雕玉琢的模樣,成了肖興夫婦生活裏最溫暖的慰藉。就在這時,一通來自老家的消息,打破了這份平靜 —— 老家要開始分田到戶了。
這個消息像一道驚雷,在肖興的心裏炸開,瞬間點燃了他積壓多年的期盼。這六年來,肖興一家吃的米麵,全靠手裏的購糧證去鎮上的糧站購買。糧站裏的米麵大多是存放了許久的陳糧,米粒發黃,麵粉也帶著一股陳腐的味道,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裏麵還常常混著黑芝麻似的老鼠屎。每次做飯前,飛雲都要仔仔細細地挑揀半天,可還是難免會有漏網之魚。“什麽時候才能不吃這些惡心的東西?什麽時候才能吃上自己種的新米新麵?” 這句話,肖興在心裏問了自己無數遍。如今分田到戶的消息傳來,所有的期盼都有了盼頭,他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是時候回老家了!
調動崗位的事情,必須立刻提上日程。肖興開始四處打聽調動的門路,可教育係統的調動哪有那麽容易,他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沒背景沒資源,幾次嚐試都沒什麽進展。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轉機悄然出現 —— 夢粱中心校開始開展職稱評定試點工作。
那段時間,肖興和同事們每天都集中學習、集中開會,聽領導解讀職稱評定的政策,學習相關的業務知識。會議室裏總是坐得滿滿當當,大家臉上都帶著幾分期待和緊張,畢竟職稱關係到工資待遇,更關係到未來的職業發展。經過幾個月的學習和考核,職稱評定的序幕終於正式拉開。肖興憑借著紮實的教學功底、六年裏優異的教學成績,還有師範畢業的學曆優勢,順利和其他幾位師範生一起,被評定為小教二級職稱。拿到職稱證書的那一刻,肖興心裏既欣慰又激動,這不僅是對他六年教學工作的肯定,也讓他在調動崗位時多了幾分底氣。
有了職稱加持,肖興更加堅定了調動的決心。他想起了大表哥陳喜,大表哥的妻子有個姑姑在縣裏組織部工作,或許能幫上忙。於是,肖興特意買了些水果和點心,趁著周末去了大表哥家。說明來意後,大表哥很爽快地答應幫忙,當天就聯係了表嫂的姑姑。好在表嫂的姑姑為人熱心,又看在親戚的麵子上,願意幫忙協調。
接下來的日子,肖興一邊正常上課,一邊焦急地等待消息。他每隔幾天就會給大表哥打個電話,詢問進展。終於,在一個多月後,好消息傳來 —— 經過多方協調,肖興順利從夢粱鎮調回到了老家所在的成功鄉程王莊村小學。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肖興激動得一夜沒睡,他緊緊握著飛雲的手,一遍遍說著:“我們能回家了,能回家種自己的地,吃自己的新米了!”
調動的消息塵埃落定,肖興立刻開始忙活起調動的準備工作。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住宿問題,老家的老屋已經空置多年,回去肯定要重新收拾,家具也得提前準備。他在村裏的廢品站淘了幾根結實的鋼管,又找到了一位會電焊的學生家長。這位家長平時就很感激肖興對自家孩子的照顧,聽說肖興需要幫忙焊床,一口就答應了,還分文不取。幾天後,一張可以自由拆卸的鋼管雙人床就焊好了,雖然樣式簡單,卻結實耐用。
接著,肖興騎著那輛半舊的自行車,花了兩個多小時趕回老家,找到小叔叔,懇請他開拖拉機幫忙拉家具。小叔叔看著風塵仆仆的侄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沒問題,你說什麽時候拉,我就什麽時候來。”
到了拉家具的那天,肖興早早地就把六年裏置辦的家當收拾妥當。其實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一個掉了漆的大衣櫃,是他剛參加工作時花半個月工資買的;一台蝴蝶牌縫紉機,是在供銷社做飯時買的處理品,飛雲平時用來給家人縫補衣服;一個能裝五十斤水的大水缸,是過日子必不可少的;還有那輛剛焊好的鋼管雙人床,以及一個大大的藍布包裹,裏麵裝著一家人這六年來穿的衣物和鋪蓋。僅此而已,卻承載了他們六年異鄉生活的全部記憶。
出發時,飛雲抱著兒子,坐在二哥肖建的七零摩托車上先走了。那輛七零摩托車是二哥蓋新房後買的,在當時也算是稀罕物。肖興則坐在小叔叔的拖拉機上,手裏緊緊抓著車幫,小心翼翼地照看著車上的家具,生怕路途顛簸把東西弄壞了。拖拉機在鄉間小路上顛簸前行,揚起的塵土落在肖興的身上、臉上,可他卻毫不在意,心裏滿是即將回到故土的喜悅。
中午的時候,小叔叔特意把拖拉機停在鎮上的一家小飯館門口,笑著對肖興說:“走,叔請你吃碗麵,墊墊肚子再走。” 肖興連忙推辭:“叔,怎麽能讓你請,應該我請你才對。” 可小叔叔卻擺了擺手:“你剛調動工作,手頭肯定不寬裕,聽叔的,今天我請。” 那天中午,兩人各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絲麵,簡單卻溫暖,這份情誼,肖興一直記在心裏。
終於回到了老家桃花嶺村。村子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熟悉的土路,低矮的房屋,還有村口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二哥肖建的新房早已建成,是村裏少有的磚瓦房,他們一家早就搬進去住了,而肖興他們要住的老屋,就在二哥新房的不遠處。已經空置了好幾年。
肖興跟著小叔叔的拖拉機來到老屋門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塵土和黴味撲麵而來。屋裏空蕩蕩的,隻留下父母當年走時丟下的幾件破舊家具:一張四條腿都有些鬆動的破桌子,一個櫃門都掉了的舊櫃子,還有一個裂了縫的破缸。破缸裏還剩下半缸穀子,缸外用一根生鏽的鐵絲緊緊地箍著,大概是怕缸裂開穀子漏出來。看著眼前破敗的景象,肖興心裏一陣發酸,可一想到馬上就能在這裏開始新的生活,又很快打起了精神。
小叔叔和肖興一起,把拖拉機上的家具一件件卸下來,搬進老屋裏。當大衣櫃、縫紉機、大水缸和雙人床都擺進屋裏後,空蕩蕩的老屋終於顯現出了一點兒生氣。可炕上還是光禿禿的,連一片席子都沒有,裸露的炕磚上積滿了灰塵。肖興找來一把掃帚,把炕磚仔仔細細地打掃幹淨,又去村外的田埂上割了一些幹草,抱回來鋪在炕上,然後把從夢粱鎮帶回來的席子鋪在幹草上,再鋪上鋪蓋。就這樣,一個簡單卻溫馨的家,算是暫時收拾好了。
肖興站在屋裏,環顧四周,心裏百感交集。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他竟然又回到了原點。當年,他就是在這間老屋裏出生,在這裏度過了心酸卻又難忘的童年 —— 吃不飽飯的日子,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幫父母喂豬、割草。後來,他拚命讀書,從村裏的小學讀到鎮上的中學,再到區裏的師範學校,一路苦苦求學,就是為了能走出這個小村子。畢業後,他被分配到夢粱鎮任教,在外一呆就是六年,本以為能在異鄉站穩腳跟,可最終還是因為對故土的眷戀和對新生活的期盼,回到了這個出發的地方。世事弄人,實在無奈至極,可這份無奈裏,又藏著幾分踏實和安心。
好在,村裏還有幾位當年的老鄰居在世。西院的大叔大嬸,看著肖興長大,如今見他回來,特意端來一碗剛蒸好的紅薯;坡下的慶大爺,頭發已經花白,卻還是像以前一樣和藹;還有老六叔、老孟哥、老象嫂,他們都紛紛來看望肖興一家,送來一些自家種的蔬菜,說著貼心的話,讓肖興心裏暖暖的。
尤其是慶大爺,幾乎每天都會來肖興的院子裏轉一圈。他不怎麽說話,就站在旁邊,微笑著看著肖興收拾院子、打掃屋子,偶爾還會伸手幫個忙,臉上滿是享受的神情。多年後,每當肖興回憶起那段日子,慶大爺站在院子裏微笑的模樣,還會清晰地在他腦海裏閃現,久久難以忘懷。
老屋朝南的方向有一個窗台,高度正好適合三歲的兒子 —— 兒子站起來,雙手剛好能平放在窗台上。肖興特意從鎮上的供銷社買了一副兒童積木和一副牛角象棋,放在窗台上。這個窗台,瞬間就成了兒子的樂園。兒子每天都會站在窗台前,專注地搭積木、擺弄象棋子,有時候能玩上大半天,連褲子尿濕了都渾然不覺。看著兒子乖巧的模樣,肖興和飛雲的心裏滿是欣慰,所有的辛苦和疲憊,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當時村裏的人家,冬天取暖、平時做飯,都靠燒煤火。那時候,村裏附近的小煤窯正搞得熱火朝天,可教師的工資卻依舊低微,買煤對於肖興一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肖興想起有個表弟在小煤窯工作,於是就托人聯係表弟,想問問能不能以便宜點的價格買些煤。表弟很爽快,答應免費送他一車煤,讓他自己找人去拉。
拉煤的任務,肖興交給了堂弟肖紅。肖紅當時在家沒事做,肖興想著讓他幫忙拉煤,事後再給他一些辛苦費。可沒想到,肖紅把煤從煤窯拉出來後,在半路上把煤分成了兩半,把較多的那一半摻了不少煤渣,拉回肖興家卸了下來,而把另一半質量好的煤偷偷賣掉,把賣煤的錢揣進了自己的腰包。更過分的是,他還向肖興要了二百元的煤價,說這是煤窯的成本價。
肖興當時雖然覺得煤的質量不太好,可也沒多想,就把二百元給了肖紅。直到多年後,肖興和表弟聊天時,才偶然得知,當年那車煤,表弟一分錢都沒要,就是特意送給肖興的。“他怎麽能要你二百元呢?” 表弟的話,像一記重錘,讓肖興恍然大悟。他這才想起,以前在夢粱鎮任教時,董校長經常說的一句話:“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 是啊,不經曆一些事情,怎麽能看清一個人的真麵目呢?這件事,也讓肖興在往後的日子裏,待人接物多了幾分謹慎。
不過,生活中也總有讓人驚喜的巧合。肖興到成功鄉中心校報到時,意外地發現,擔任中心校校長的,竟然是他上中學時的政治老師郝老師,如今已經成了郝校長;而在程王莊村小學擔任負責人的,是他中學時的班主任賈老師,現在是賈校長。看到昔日的恩師,肖興心裏又驚又喜,眼眶都有些濕潤了。世界多麽小,事情多麽巧啊!有昔日的恩師在,肖興在新的崗位上工作,是否會順利呢?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