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後，陽光透過館場村小學的玻璃窗，在肖興的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正低頭批改學生的作業，紅筆在作業本上沙沙遊走，偶爾停下思索片刻，嘴角還帶著對學生稚嫩答案的溫和笑意。就在這時，辦公室的木門被輕輕敲響，“咚咚” 兩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肖興放下筆，抬頭應道：“請進。” 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 是哥哥肖顧。肖顧穿著一身沾著泥土的舊外套，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臉色有些疲憊，顯然是趕路過來的。肖興連忙起身，快步走上前，拉著哥哥的胳膊往屋裏讓：“哥，你怎麽來了？快坐快坐，一路過來累壞了吧？我給你倒杯水。”
    他麻利地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從暖水瓶裏倒了杯熱水，遞到肖顧手裏。肖顧接過水杯，沒有急著喝，隻是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仿佛有什麽沉重的事情壓在心頭。肖興看著哥哥反常的模樣，心裏泛起一絲不安，試探著問：“哥，是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你這急匆匆的樣子，可不像沒事。”
    肖顧抿了一口熱水，沉默了幾秒，才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肖興，緩緩開口：“我今天來，主要告訴你，咱們的家，已經分了。”
    “什麽？” 肖興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瞬間僵在原地，手裏的筆 “啪嗒” 一聲掉在桌上，滾到了牆角。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都有些發顫：“分家了？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不通知我？弟兄三人，為什麽我不在的情況下，你們就能分家？”
    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肖興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遠在學校任教，家裏竟然悄無聲息地把家分了，作為家中老三，他連一點消息都沒收到，這讓他既憤怒又委屈。
    “走，必須回去，馬上回去！” 肖興說著，就伸手去拿桌上的外套，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肖顧看著弟弟激動的樣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最終隻是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肖興快步走到隔壁的教師宿舍，叫上了妻子飛雲。飛雲正坐在床邊縫補衣服，看到丈夫臉色鐵青、腳步匆匆，連忙放下針線：“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家裏把家分了，沒通知我！” 肖興咬著牙說道。飛雲一聽，臉色瞬間變了，猛地站起身，眼裏滿是怒火：“什麽？分家了？他們怎麽能這樣！當初結婚前，大哥可是信誓旦旦地說，要給咱們打一套桌子，二哥也說要給咱們打一套家具，結果呢？咱們結婚的時候，什麽都沒有！那些口頭承諾，全是空口說白話，根本不作數！現在倒好，弟兄三人，就憑著大哥和二哥兩個人，就做主把家分了，把你這個老三當空氣？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飛雲越說越氣憤，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胸口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她早就對兩位大伯子的言而無信心存不滿，如今又出了分家不通知丈夫的事，更是讓她怒火中燒，一路上不停地責怪著肖興的父母和兄長，言語間滿是失望和憤怒。肖興坐在一旁，臉色陰沉，一句話也沒說，但緊緊攥起的拳頭，指節泛白，顯然也壓抑著滿心的怒火。
    兩人一刻也不敢耽擱，簡單收拾了幾件隨身物品，就和肖顧一起，急匆匆地往老家趕。從館場村小學到老家，要先步行到鎮上，再搭老鄉的拖拉機，一路顛簸。路上塵土飛揚，嗆得人直咳嗽，可三人誰也沒心思在意這些，隻想著快點回到家，弄清楚分家的來龍去脈。
    當天傍晚，他們終於趕回了老家。一進村子，肖興就直接拉著肖顧，去找負責分家的管事人 —— 村支書肖峰雲。肖峰雲家的燈還亮著，看到肖興夫婦風塵仆仆地趕來，臉上帶著怒氣，心裏便明白了幾分。他連忙把三人讓進屋裏，倒上茶水，才緩緩開口，講述起分家的經過。
    “肖興啊，不是我們不通知你，實在是情況特殊。” 肖峰雲歎了口氣，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遞給肖興，“這是你爹肖何從南方寄回來的信，信裏委托我幫忙分家，還把具體的要求都寫清楚了。”
    肖興接過信，手指有些顫抖地展開。信紙上的字跡，是父親熟悉的筆跡，雖然有些潦草，卻透著一股認真。信裏寫著，家裏的家產主要包括老莊一處、新建房一處。父親的意思是，將新建房折價 3000 元，由大兒子肖顧、二兒子肖建共同分配，得到新房的人，要把房價的一半付給另一方。至於老莊，作為父母的養老房，暫時由三兒子肖興居住。
    “當時我收到信後，就把你大哥肖顧和二哥肖建叫來了，讓他們看了你爹的親筆信，然後問他們，誰願意住新房。” 肖峰雲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語氣帶著幾分無奈，“結果兩人異口同聲地說‘我住’，誰也不肯讓步，吵得不可開交。我沒辦法，隻能提高價格，大聲說‘四千！你們誰還爭？’這話一出，他們倆才都不說話了，顯然是覺得四千塊太貴，不願意再爭。”
    “後來我就想了個辦法，隨手從火柴盒裏拿出兩根火柴棒，背過手去，把其中一根稍微掐短了一點，然後對他們說‘長的不算短的算，誰拿住短的，誰就住新房’。” 肖峰雲說到這裏，無奈地笑了笑，“你大哥肖顧運氣好，偏偏就拿到了那根短的，這分家的事，才算勉強定下來。之後我又把本家幾個經常管事的長輩叫來，當著大家的麵，宣布了分家的結果，當時他們倆也都沒意見。”
    肖興拿著父親的信，反複看了好幾遍，心裏五味雜陳。他能理解父親遠在南方，不方便回來主持分家，可父親怎麽就沒想過，不通知他這個老三，直接讓大哥和二哥分家產，這對他太不公平了。飛雲在一旁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插了一句：“肖支書，就算我爹寫了信，可分家是大事，弟兄三人缺一不可，怎麽能就憑著兩個人，就把家分了？這也太不合理了！”
    肖峰雲看著飛雲激動的樣子，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當時也覺得這樣不太妥當，可這是你爹的意思，我也隻能照著辦。說實話，按照當初那麽一分，肖興你確實是等於什麽都沒有，新房子沒你的份，老莊隻是讓你暫時居住，算不上真正給你。從公正的角度來說，這事確實得重分。”
    肖興和飛雲聽肖峰雲這麽說，心裏稍微鬆了口氣。可沒想到，當他們找到大哥肖顧和二哥肖建，提出要重分家時，兩個哥哥卻極力反對。
    “重分什麽重分！當初分家的時候，肖支書和那麽多長輩都在，結果已經定了，怎麽能說改就改？” 肖顧皺著眉頭，語氣強硬，“我現在已經住進新房了，要是重分，我住哪兒？”
    肖建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啊，我已經拿到大哥給的 2000 塊賠償款了，而且已經開始找匠人，準備蓋自己的新房了。這時候重分，之前的一切都白費了，還會引起混亂，到時候誰也別想好過！”
    兩個哥哥你一言我一語，態度堅決，不肯讓步。肖興看著他們固執的樣子，心裏又氣又急，可也知道他們說的是事實 —— 現在大哥已經住進新房，二哥也開始籌備蓋房，要是強行重分，確實會打破目前的平衡，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家庭矛盾。
    雙方僵持不下，隻能再次請來了本家的兩位叔叔、經常管事的大爺，還有村支書肖峰雲，一起商量解決辦法。幾個人圍坐在屋裏，從傍晚一直討論到深夜，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不打破現有的狀況，在此基礎上進行調整，盡量做到公平公正。
    最終商量決定，原新建房仍然作價 4000 元不變，但不再是兩個人分，而是按照弟兄三人三股平分。這樣一來，住新房的人，要向未得房的兩方各支付 1330 元。按照目前的現狀，大哥肖顧已經付給二哥肖建 2000 元，那麽大哥肖顧和二哥肖建，就分別欠三弟肖興 666 元。另外，將老莊作價 200 元，歸肖興所有，肖興需要向兩個哥哥各支付 67 元。
    這麽一算，兩相抵消後，大哥肖顧和二哥肖建，就各欠肖興 600 元。還有一件事，肖興之前在村裏劃分新的房地基時，有 200 元費用是二哥肖建事先墊付的，所以扣除這 200 元後，肖建實際還欠肖興 400 元。
    這個結果，雖然不是肖興最初期望的那樣，但相比於之前的分家方案，已經公平了不少，肖興和飛雲也表示接受，兩個哥哥見事情有了著落，也不再反對。
    事情定下來後，大家立刻找來紙筆，立下了詳細的分家清單，把家產的分配情況、欠款金額都一一寫清楚。本家的兩位叔叔、管事的大爺，還有村支書肖峰雲，作為證人，都在清單上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鮮紅的手印。至於兩位哥哥所欠的款項何時能到位，大家商量著，視實際情況而定，畢竟現在二哥肖建還在籌備蓋房，手頭也不寬裕。
    肖興拿著這份簽滿名字、按滿手印的分家清單，心裏百感交集。這場突如其來的分家風波，總算有了一個還算圓滿的解決。隻是他沒想到，清單上那看似不多的欠款，卻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拖了十年，才徹底解決清楚。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