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站在城樓，俯瞰著城內外的廝殺，臉上如同覆蓋著一層寒霜。甕城中的吳軍和叛軍已是甕中之鱉，但他的目光卻越過眼前的戰局，投向更遠處沉沉的夜色。
    “大將軍，叛軍首領田峪、劉擎已被擒獲！”一名校尉上前稟報，甲胄上沾滿了血跡。
    鄧艾微微頷首，聲音冷峻：“押下去，嚴加看管。傳令，停止放箭，命降者棄械跪地可免一死。”
    命令傳下，箭雨漸歇。殘餘的吳軍和叛軍見大勢已去，紛紛丟下武器，跪地求饒。血腥味混合著江風的濕氣，在永安城的夜空中彌漫開來。
    盛曼在親兵拚死護衛下，狼狽退回主船，望著城頭那杆“鄧”字大旗，麵色慘白如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如此周密的計劃，為何會一敗塗地。
    “撤！快撤！”盛曼嘶啞著下令，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不甘。吳軍戰船慌亂調頭，互相碰撞，在江麵上陷入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下遊江麵上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如同一條火龍，迅速逆流而上，堵住了吳軍的退路！一艘高大的樓船破浪而來，船頭站立一員老將，銀須飄灑，手持長刀，正是左威衛大將軍老將張翼！
    “盛曼小兒！背信棄義，犯我疆土，張翼在此等候多時了！”聲如洪鍾，在江麵上回蕩。
    盛曼驚得幾乎癱軟在地。前有堅城，後有伏兵，他已陷入絕境。
    城樓上，鄧艾嘴角終於露出一絲冷冽的笑意。他早已料到盛曼若敗退必走水路，提前和張翼約好，率水軍潛伏下遊，斷其歸路。
    “羅明。”鄧艾喚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身後的繡衣使指揮使悄然上前：“屬下在。”
    “去‘幫’嚴家父子一把，清理幹淨。田、劉兩家的人，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要心裏有數。特別是關於譙周的事情，看看可有證據。”鄧艾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羅明能聽見。
    羅明眼神一凜，瞬間明白了鄧艾的深意，既要利用嚴家父子作證，坐實田、劉二族的叛國之罪，又要確保他們的話完全在掌控之中，看看能不能得到譙周謀反的證據。
    他躬身低語：“屬下明白，絕不會讓任何不該有的言語流出永安大牢。”隨即悄無聲息地退下，融入陰影之中。
    城下的戰鬥已近尾聲。在張翼水軍的猛烈攻擊下，吳軍艦隊或沉或降，盛曼試圖乘小舟突圍，卻被張翼麾下將士生擒活捉，押上樓船。
    天色微明，晨曦驅散了夜的陰霾，也照亮了永安城外狼藉的戰場和江麵上漂浮的殘骸。
    都督府大堂之上，鄧艾端坐主位，張翼坐在側首。被縛的盛曼、田峪、劉擎等人跪在堂下，麵如死灰。
    嚴朔、嚴涵父子則站在一旁，雖然努力保持鎮定，但眼神閃爍，不敢與田、劉二人對視。
    鄧艾沒有看那些敗軍之將，而是先對張翼拱手：“此次能全功，多賴張將軍及時截擊。”
    張翼還禮，慨然道：“大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老夫不過是依令行事，何功之有？吳狗猖狂，竟敢覬覦我大漢疆土，自取滅亡！”
    鄧艾目光這才掃向堂下跪著的眾人，最後落在嚴朔身上：“嚴朔，將你所知之事，當著羅太守和眾人的麵，再說一遍。”
    嚴朔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將他如何被田峪、劉擎拉攏，如何與盛曼密謀，計劃裏應外合獻城之事，詳細說了一遍，自然略去了自己最初的主動和譙周的存在，隻強調自己是“虛與委蛇，伺機報效”。嚴涵在一旁不時補充，父子二人唱作俱佳。
    田峪聽得怒火中燒，猛地抬頭，厲聲罵道：“嚴朔！你這無恥老狗！分明是你……”
    話未說完，身旁一名侍衛猛地用刀鞘擊在他背上，田峪慘叫一聲，嘔出一口鮮血，後續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劉擎嚇得渾身一抖，癱軟在地，不敢再言。
    鄧艾仿佛沒看見這一幕，隻是冷冷地問盛曼：“盛曼，你還有何話說？”
    盛曼麵如灰土，長歎一聲：“成王敗寇，夫複何言？隻恨未能識破你的奸計！”
    “押下去，嚴加看管，連同今日戰報，一並送往成都，請秦王殿下定奪。”鄧艾不屑的冷哼道。
    敗軍之將都是如此，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
    待叛臣敗將被押下，鄧艾又對張翼道：“張將軍，江防重任，仍需倚仗於你。務必清理戰場，加強戒備，嚴防東吳再次來犯。”
    “大將軍放心就是！”張翼起身抱拳，他深知經此一敗，東吳短期內必不敢再窺永安。
    眾人退去後，大堂內隻剩下鄧艾和剛剛悄然返回的羅明。
    “都處理幹淨了？”鄧艾問道，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
    羅明低聲道：“大將軍放心，田峪、劉擎都已經交代了，家中的錢財、人口、土地等等，都有已經供認不諱，唯獨譙周那邊，他們隻是得到了口信，並無書信。”
    “王上曾說譙周老奸巨猾，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鄧艾點點頭，並不感到意外。
    一場驚心動魄的叛亂與入侵，在一夜之間被徹底碾碎。
    隨著田氏和劉氏等豪族的滅族，永安城內的望族哪裏敢隱瞞名下的土地和人口，紛紛按照規定向永安都督府登記造冊。
    消息傳回成都，朝野震動。秦王劉諶下旨，嘉獎鄧艾、張翼及有功將士，叛臣田峪、劉擎族誅，東吳降將盛曼被暫囚於成都。
    嚴家因“舉報有功，臨陣反正”，不僅未受追究，反而得了些許虛銜賞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經此一事，嚴氏在蜀漢的根基已斷，隻能緊緊依附於劉諶。
    太常譙周聽聞永安消息後，獨自在書房中坐了一夜，次日再次稱病告假，許久未曾上朝。他知道，鄧艾的刀，這一次雖然沒有落下，卻已經懸在了他的頭頂。
    永安城的這場大火，燒掉了東吳的野心，燒掉了叛徒的性命，也燒出了蜀漢朝堂之下，更加洶湧的暗流。
    不出意外的話，劉諶的一些謀劃將會順利進行，蜀漢內部的世家豪族將會有一次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