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劣親登門露貪相,暗探窺營遺禍根
字數:4999 加入書籤
朔北的雪總下得綿密,像是要把天地間所有縫隙都填滿。辰時剛過,南城門的積雪被往來車馬碾出黑褐色的泥痕,一輛裹著破棉絮的馬車 “吱呀” 晃過城門洞,車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黃母那張塗著劣質脂粉的臉 —— 她正扒著車窗,眼睛像搜食的麻雀,直勾勾盯著路邊掛著 “朔北商會” 牌匾的鋪子,嘴角的笑把臉上的粉都蹭出了細紋。
“當家的,你看那鋪子,真氣派!” 黃母戳了戳身邊閉目養神的黃父,聲音壓得低,卻藏不住興奮,“咱們玉卿現在可是朔北的大人物,這次來,定能讓明遠謀個好差事!”
黃父睜開眼,瞥了一眼窗外,又飛快閉上,語氣卻帶著篤定:“那是自然,當初要不是咱們把她嫁給鎮北將軍,她能有今天?這次來,不僅要讓明遠當官,還得讓她給咱們在將軍府留個院子,以後就在朔北享清福了。”
坐在對麵的黃明遠,穿著一身不合身的錦袍,手指摳著袖口的繡花,眼神飄忽地看向車外:“娘,你說…… 姐姐會不會不待見咱們?上次在京城,她把咱們趕得可難看了。”
“呸!” 黃母啐了一口,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背,“她敢!她現在是將軍夫人,要是連娘家都不認,傳出去還不得讓人戳脊梁骨?再說,咱們可是帶了她愛吃的桂花糕,還有你妹妹織的帕子,她看了肯定心軟。”
說話間,馬車停在了將軍府門口。黃母率先跳下車,腳剛沾地就 “哎喲” 一聲 —— 鞋底太薄,被地上的冰碴硌得生疼。她抬頭看向將軍府朱紅的大門,門上的銅環擦得鋥亮,門兩側的石獅子瞪著眼睛,看得她心裏發怵,卻又忍不住挺直了腰板,伸手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襟。
管家早已候在門口,見他們下車,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行了一禮:“三位是黃家的客人吧?夫人吩咐了,讓我先帶三位去客房歇息,等晚些時候再過來見。”
“歇息?” 黃母皺起眉,不滿地掃了一眼管家,“我們是玉卿的爹娘和弟弟,怎麽能去客房?應該住正院才對!”
管家依舊麵無表情:“將軍府有規矩,除了府中主子,客人都住客房。夫人說了,三位一路辛苦,先洗漱更衣,晚膳時再團聚。”
黃母還想爭辯,黃父卻拉了拉她的衣袖 —— 他看到管家身後站著兩個腰佩長刀的護衛,眼神冷得像冰,知道在將軍府不是撒潑的地方,隻能不甘心地跟著管家往裏走。路過前院時,正好碰到蕭念北帶著丫鬟去廚房,手裏還拿著一個剛烤好的紅薯,熱氣騰騰的,香味飄了過來。
“哎喲,這就是我的外孫女吧?” 黃母眼睛一亮,掙脫管家的引路,快步走到蕭念北麵前,伸手就想去摸她的頭,“長這麽俊,跟咱們玉卿小時候一模一樣!”
蕭念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手裏的紅薯差點掉在地上。她記得娘親說過,京裏的外公外婆很貪心,上次還想搶娘親的首飾。她抬頭看向黃母,小臉上沒什麽表情:“你是誰?娘親說,不能隨便讓陌生人碰。”
黃母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我是你外婆啊!你娘親沒跟你說過?”
“娘親說,外婆是好人,會給我帶禮物,” 蕭念北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黃母空空的手上,“可你的禮物呢?”
黃母頓時慌了 —— 她帶的 “禮物” 不過是些不值錢的零碎,早就被她塞在行李最底層,想等見到黃玉卿再拿出來。她尷尬地笑了笑:“禮物在馬車上,一會兒就讓人給你送過來。”
這時,蕭明軒從演武場回來,看到這一幕,快步走過來,將蕭念北護在身後,對著黃母拱了拱手:“外祖父,外祖母,小舅。娘親在書房處理事務,讓我先帶三位去客房。” 他的語氣禮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距離感,眼神掃過黃明遠時,正好看到他偷偷摸了摸院子裏擺著的青花瓷瓶,指尖還沾了點灰塵。
蕭明軒不動聲色地記下,轉頭對管家道:“把三位的行李送到客房,順便讓人去庫房取三床厚棉被 —— 朔北天冷,別凍著客人。” 他特意加重了 “客人” 兩個字,黃父黃母聽了,臉色又沉了幾分,卻不敢再多說什麽。
與此同時,將軍府西側的錢莊裏,王監理正坐立不安地翻著賬冊。昨日被蕭明軒詐了一句後,他一夜沒睡,總覺得蕭勁衍已經發現了他和靖王府的牽扯。今早剛到錢莊,就看到兩個陌生的護衛站在門口,說是 “奉命保護錢莊安全”,可他知道,這是蕭勁衍派來盯著他的。
“王監理,這是上個月的黃金出入賬,您過目。” 賬房先生遞過來一本賬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
王監理接過賬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腦子裏反複想著昨夜的事 —— 那個漏網的死士托人給他帶信,說初十要在牧場動手,讓他想辦法把金庫的守衛調開,方便他們趁亂燒糧倉。可現在他被人盯著,別說調守衛,連出門都得報備,怎麽幫死士?
正焦躁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蕭勁衍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一身寒氣。他看到王監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監理倒是勤勉,這麽早就來核查賬目了。”
王監理連忙站起身,雙手攥著賬冊,指節泛白:“將軍說笑了,這是下官的職責。”
“職責?” 蕭勁衍走到他麵前,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他的臉,“那你說說,昨天你的隨從,為什麽會跟靖王府的死士見麵?還拿著牧場的地形圖?”
王監理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雙腿一軟,差點跪下來:“將軍!下官冤枉!那是誤會!我的隨從隻是去買東西,認錯人了!”
“誤會?” 蕭勁衍從袖袋裏掏出一枚令牌,扔在他麵前的桌上,“這是密衛在你隨從身上搜出來的,靖王府的暗衛令牌,你怎麽解釋?”
王監理盯著那枚令牌,渾身發抖。他知道,這一次再也瞞不住了。他 “噗通” 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將軍饒命!下官是一時糊塗,收了靖王的銀子,才幫他遞了消息!下官再也不敢了!求將軍饒了下官!”
蕭勁衍看著他狼狽的樣子,眼神沒有一絲溫度:“饒了你?你可知你幫的是通敵叛國的賊子?若不是明軒發現得早,糧倉被燒,朔北的軍民就要餓肚子!” 他頓了頓,聲音放緩了些,“不過,念在你隻是遞消息,沒有直接參與,我可以饒你一命。但你必須把靖王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王監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點頭:“我說!我說!靖王讓死士在初十那天,趁考察隊去牧場的時候,燒了糧倉和藥坊,還想搶牧場的牛羊!他說隻要朔北亂了,朝廷就會懷疑將軍,到時候他就能趁機奪權!”
蕭勁衍皺起眉 —— 他原以為靖王隻是想打探虛實,沒想到竟想直接搞破壞。他冷聲道:“還有嗎?死士有多少人?藏在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 王監理搖搖頭,聲音帶著哭腔,“他們隻跟我的隨從聯係,說藏在城外的破廟裏。對了,他們還提到,要去工兵營找什麽東西,好像是…… 炸藥?”
蕭勁衍的心猛地一沉。工兵營最近在準備挖金庫的暗室,確實儲存了不少炸藥。若是死士搶了炸藥,不僅能燒糧倉,還能炸塌城牆,後果不堪設想。他立刻站起身,對門外的護衛道:“立刻去工兵營,讓他們加強戒備,清點炸藥數量,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護衛領命而去,蕭勁衍又看向王監理:“你跟我去密衛營,把你知道的都寫下來。若是敢有半句隱瞞,我定不饒你。”
王監理連滾帶爬地跟著蕭勁衍離開,賬房先生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 他剛才聽到的話,若是傳出去,怕是要掉腦袋。
此時,城外的破廟裏,漏網的死士正拿著一張圖紙,仔細看著上麵標注的工兵營位置。他是靖王府最精銳的死士,上次同夥被抓後,他就躲在破廟裏,等著初十的行動。剛才去給王監理送信時,他順便探查了工兵營的布防,發現守衛雖然嚴密,但西北角有個缺口,是用來運木材的,晚上隻有一個護衛看守。
“隻要拿到炸藥,就能炸了糧倉和金庫,” 死士低聲自語,手指在圖紙上的炸藥庫位置畫了個圈,“到時候朔北大亂,將軍府自顧不暇,考察隊就能趁機摸清牧場的虛實。”
他收拾好圖紙,剛想出門,卻聽到廟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立刻躲到佛像後麵,透過縫隙看到兩個密衛正在搜查,手裏拿著的畫像,正是他的模樣。密衛搜了一會兒,沒發現異常,就離開了。死士鬆了口氣,卻沒注意到,他剛才慌亂中,把一枚刻著 “靖” 字的腰牌掉在了地上。
夕陽西下,將軍府的晚膳已經備好。黃玉卿坐在主位上,看著對麵狼吞虎咽的黃明遠,眉頭輕輕皺了皺。黃母一邊給黃明遠夾菜,一邊對黃玉卿說:“玉卿啊,你看明遠也老大不小了,你跟將軍說說,讓他在軍中謀個職位唄?不用太大,校尉就行。”
黃玉卿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語氣平靜:“軍中的職位,都是靠軍功掙來的,不是靠關係。明遠要是想當兵,可以從普通士兵做起,隻要他肯努力,遲早能升職。”
“從士兵做起?” 黃母拔高了聲音,“那多辛苦啊!咱們明遠可是讀書人,怎麽能去當大頭兵?”
黃玉卿沒再說話,隻是看向窗外。夕陽的餘暉灑在雪地上,泛著橘紅色的光,卻暖不了她的心。她知道,黃家這次來,絕不會安分。而靖王的死士還沒抓到,工兵營的炸藥又成了隱患,接下來的朔北,怕是真的要亂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向窗外時,黃明遠偷偷把桌上的一個銀酒杯塞進了袖袋,而城外破廟裏的那枚腰牌,已經被密衛撿了起來,送到了蕭勁衍手中。蕭勁衍看著腰牌上的 “靖” 字,眼神冷得像冰 —— 他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