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三十二 章 箭殘謀敗,泉底疑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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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北的草原晨霧總帶著股冷意,念安騎著雪蹄馬,指尖攥著韁繩,指節被凍得泛白。馬隊在枯黃的草甸上疾馳,身後揚起的沙塵很快被風卷散,遠處黑風口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 —— 那裏是北境舊部的臨時營地,也是柳家商隊昨夜停留的地方。
    “公子,前麵就是營地了。” 隨行的密衛壓低聲音,指著前方幾頂破舊的帳篷,“按您的吩咐,我們沒靠太近,隻在周圍查了查。”
    念安勒住馬,從懷中摸出望遠鏡 —— 這是黃玉卿去年從空間裏翻出的 “稀罕物”,鏡筒是黃銅做的,能看清三裏外的動靜。他對準帳篷,隻見幾個穿著獸皮的漢子正圍著一堆篝火,手裏拿著的東西讓他瞳孔一縮 —— 是朔北工坊造的鐵箭頭,可箭杆卻歪歪扭扭,箭頭的刃口也沒磨鋒利,像是粗製濫造的次品。
    “果然是圖紙不全。” 念安放下望遠鏡,心裏鬆了口氣,卻又沉了幾分。柳家偷去的隻是高爐的基礎圖紙,沒拿到淬火的秘方,也不知道箭頭的鍛造比例,造出的東西根本沒法用。可即便如此,這些舊部拿著殘次品,也足夠在草原上襲擾牧民了。
    他翻身下馬,踩著沒膝的枯草走到一處被遺棄的火堆旁,地上還留著幾塊沒燒完的木柴,柴上沾著些黑色的油跡 —— 是朔北烈酒的味道。念安蹲下身,用指尖蹭了蹭油跡,放在鼻尖聞了聞,眉峰一擰:“這是咱們的‘北境燒’,柳家連酒都給他們送了?”
    “不止酒。” 密衛遞過一個從營地外撿到的布包,裏麵裝著幾塊幹硬的肉幹,“您看,這肉幹的調味,跟咱們牧場做的一模一樣,應該是柳家從朔北買了,再轉手賣給舊部的。”
    念安捏著肉幹,忽然覺得荒謬 —— 柳家一邊偷朔北的技術,一邊買朔北的物資,轉頭就資助舊部來對付朔北,這算盤打得倒是精。他剛要起身,就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連忙示意眾人躲進旁邊的矮樹叢。
    隻見一隊商隊從霧中走來,正是柳家的人,馬車上的綢緞幌子歪歪斜斜,車轅上還沾著草原的泥土。為首的商人勒住馬,對著帳篷喊:“東西都送到了,你們答應的‘貨’呢?”
    帳篷裏走出個絡腮胡漢子,手裏拎著個皮袋,扔給商人:“就這點?柳家不是說,隻要我們襲擾朔北的牧民,就給我們更多鐵器嗎?”
    商人打開皮袋,裏麵隻有幾塊碎銀子,臉色瞬間沉了:“這是柳爺的意思,你們先把事辦了,等朝廷那邊有了動靜,鐵器自然會給你們。”
    絡腮胡漢子罵了句,卻沒再多說 —— 他們早就被朔北打怕了,若不是柳家給的好處,根本不敢再靠近朔北的地界。念安在樹叢裏看著,心裏冷笑,柳家這是想讓舊部當 “探路石”,要是能鬧出事,就坐收漁利;要是鬧不出,就把責任全推給舊部。
    “公子,要不要動手?” 密衛壓低聲音問。
    念安搖頭:“不用,先盯著他們,看看他們要襲擾哪個牧民部落。” 他翻身上馬,目光望向遠處的草原,“另外,派人去告訴爹,柳家的鐵器是殘次品,舊部的底氣不足,暫時不用太擔心。”
    與此同時,黃玉卿正站在空間的靈泉邊,指尖撚著一捧泉水,眉頭緊鎖。泉水比昨天清了些,可水底卻沉著些細小的黑色顆粒,像是從泉眼深處衝出來的。她蹲下身,用玉簪攪動泉水,顆粒隨著水流打轉,卻沉不下去,也融不開 —— 這不是空間裏該有的東西,更不像是泥土。
    “娘,您在看什麽?” 念北的聲音從藥田那邊傳來,她手裏捧著個竹籃,裏麵裝著剛采的草藥,“李醫官說,今天的草藥長得比昨天好點了,靈泉的水是不是恢複了?”
    黃玉卿起身,把手裏的黑色顆粒遞給她:“你看這個,知道是什麽嗎?”
    念北接過顆粒,放在陽光下看了看,顆粒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摸起來硬硬的,不像是石頭:“這…… 不像是咱們空間裏的東西,倒像是…… 煉鐵時剩下的煤渣?”
    煤渣?黃玉卿心裏一動,工坊的煉鐵爐確實會產生煤渣,可空間是封閉的,煤渣怎麽會跑到靈泉裏來?她忽然想起上個月工坊試製新鐵器時,她從空間裏拿了不少礦石 —— 難道是礦石裏混了什麽東西,順著靈泉的水流到了泉底?
    “我去問問工坊的鐵匠。” 念北說著就要走,卻被黃玉卿攔住了。
    “別聲張。” 黃玉卿把顆粒收進錦袋裏,語氣沉了些,“先別讓別人知道,免得引起恐慌。你去查一下上個月從空間拿的礦石清單,看看有沒有異常。”
    念北點頭,心裏卻有些不安 —— 靈泉是空間的根本,要是出了問題,藥田的草藥,還有他們賴以為生的藥材,都會受影響。她剛要離開空間,就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是蕭勁衍的貼身護衛。
    “夫人,將軍讓您去前院,京中密探來了急信。”
    黃玉卿走出空間,心裏還想著那些黑色顆粒,剛到前院,就見蕭勁衍坐在廊下,手裏捏著一封奏折,臉色沉得像鍋底。
    “怎麽了?” 黃玉卿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蕭勁衍把奏折遞給她,聲音冷了些:“戶部侍郎給少帝上了奏折,彈劾咱們‘私藏先進鐵器,意圖不軌’,還說柳家的商隊在北境看到‘朔北的鐵器流入草原’,暗示是咱們故意賣給舊部的。”
    黃玉卿接過奏折,快速掃了一遍,眼底的冷意深了些 —— 侍郎倒是會顛倒黑白,把柳家偷賣鐵器的事,栽贓到朔北頭上。她忽然注意到奏折末尾的一行小字:“柳家願為朝廷‘徹查’此事,懇請陛下派禦史前往朔北核驗。”
    “柳家這是想借禦史的手,查咱們的工坊。” 黃玉卿把奏折放在桌上,指尖敲著桌麵,“他們知道偷去的圖紙不全,造不出好鐵器,就想讓禦史來查咱們的核心技術。”
    蕭勁衍哼了一聲,攥緊了拳頭:“我看他們是找死!柳家的商隊還在北境,我現在就派人去把他們抓回來,當著禦史的麵,揭穿他們的陰謀!”
    “別著急。” 黃玉卿按住他的手,目光平靜,“禦史還沒出發,咱們還有時間。念安剛才派人來報,柳家賣給舊部的鐵器是殘次品,舊部根本不敢真的襲擾牧民 —— 咱們隻要拿到柳家勾結舊部的證據,侍郎的奏折自然不攻自破。”
    正說著,蕭明軒就大步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張紙,臉上帶著喜色:“爹,娘!密衛查到了,柳家的商隊每月去北境,拉的不是綢緞,是從咱們這裏買的糧食和酒,然後轉手賣給舊部,再把舊部搶來的皮毛運去京中賣高價 —— 這是他們的交易賬本!”
    蕭勁衍接過賬本,翻開一看,上麵記著每次交易的時間和數量,上個月還寫著 “賣殘鐵箭頭五十支,得銀二十兩”。他把賬本拍在桌上,怒極反笑:“好一個柳家,竟然敢用咱們的東西,去養著對付咱們的人!”
    黃玉卿看著賬本,心裏卻想著另一件事 —— 柳家能在朔北買到這麽多糧食和酒,肯定有內部的人幫他們。她抬頭看向蕭明軒:“查一下給柳家供貨的商戶,看看是誰在背後幫他們。”
    蕭明軒點頭:“已經在查了,密衛說,有幾個商戶是上個月剛注冊的,背後的老板像是京中過來的。”
    黃玉卿點頭,剛要說話,就見念安從外麵走進來,身上還沾著草原的寒氣:“爹,娘,舊部那邊有動靜了,他們打算明天去襲擾東邊的牧民部落 —— 不過看他們的樣子,沒什麽底氣,像是在應付柳家。”
    “應付?” 蕭勁衍皺眉,“難道他們知道柳家在利用他們?”
    “應該是猜到了。” 念安坐下,喝了口熱奶茶,“我在樹叢裏聽到他們議論,說柳家答應給的鐵器一直沒兌現,要是真跟朔北動手,肯定打不過 —— 他們隻是想拿點好處,不敢真的鬧事。”
    黃玉卿鬆了口氣,心裏的石頭落了一半。柳家的陰謀看似周密,卻因為急功近利,露出了太多破綻 —— 殘次品鐵器,搖擺不定的舊部,還有能被輕易查到的賬本,這些都成了他們的把柄。
    可就在這時,密衛又匆匆跑了進來,臉色比之前更凝重:“將軍!夫人!西域那邊傳來消息,有一支回鶻商隊,帶著羅刹國的人,正在往朔北這邊來,說是要‘跟朔北做貿易’,可他們的商隊裏,裝的全是鐵器!”
    羅刹國?黃玉卿心裏一震,這個名字她隻在空間的古籍裏見過,說那是西方的一個強國,擅長造火器,向來對東方虎視眈眈。他們怎麽會跟回鶻商隊一起來朔北?
    蕭勁衍的臉色也變了,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指向西域的方向:“羅刹國的人來朔北,肯定不是為了貿易,怕是想看看咱們的實力,說不定…… 還跟柳家有牽扯。”
    黃玉卿走到地圖旁,目光落在羅刹國的位置,心裏忽然想起靈泉裏的黑色顆粒 —— 那些顆粒泛著金屬光澤,會不會跟羅刹國的鐵器有關?她沒說出來,隻是把錦袋裏的顆粒攥得更緊了。
    夜色漸漸降了下來,朔北的風又開始呼嘯,吹得院子裏的燈籠晃蕩。眾人坐在暖閣裏,看著地圖上的標記 —— 北境的舊部,京中的侍郎,柳家的商隊,還有正在趕來的羅刹國人,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慢慢向朔北收緊。
    “先處理北境的事。” 蕭勁衍打破沉默,語氣堅定,“明軒,你帶一隊人,去東邊的牧民部落,保護他們;念安,你繼續盯著舊部,一旦他們有異動,就動手;念北,你查清楚柳家的供貨商戶,拿到證據;我會給少帝寫一封奏折,揭穿侍郎和柳家的陰謀。”
    眾人點頭,起身要走,黃玉卿卻叫住了他們:“等等。” 她從懷裏拿出錦袋,倒出幾顆黑色顆粒,放在桌上,“靈泉裏發現了這個,像是金屬渣,你們查的時候,留意一下有沒有類似的東西,尤其是跟柳家、羅刹國有關的。”
    念北看著顆粒,心裏一緊:“娘,您是說,這些顆粒可能跟他們有關?”
    黃玉卿搖頭:“還不確定,但小心點總是好的。” 她沒再多說,隻是把顆粒收了回去 —— 有些擔憂,不能說出口,隻能自己先扛著。
    暖閣裏的燭火搖曳,映著眾人的臉,每個人心裏都清楚,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平靜。北境的舊部隻是小麻煩,京中的彈劾也能應對,可羅刹國的出現,還有靈泉裏的黑色顆粒,像是兩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炸。
    念安走出暖閣,抬頭看向夜空,星星很少,隻有一輪殘月掛在天上,清冷的光灑在草原上,像是在預示著什麽。他握緊了腰間的刀,心裏想著 —— 不管是什麽麻煩,隻要有家人在,朔北就不會有事。
    風還在吹,沙粒還在滾,可朔北的燈火,卻依舊亮著,像是黑暗中最堅定的光,守護著這片土地,也守護著那些藏在暗處的秘密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