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三十一 章 人去樓空,泉影微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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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的晨霧總裹著沙,天剛蒙蒙亮,工坊區的煙囪就冒出了淺灰的煙,被風扯成絲,纏在木柵欄上。念北站在商會賬房的台階上,手裏捏著密衛剛送來的紙條,指尖被露氣浸得發涼 —— 紙上隻有一行字:“周母已於三日前被戶部侍郎府的人接走,現下落不明。”
身後傳來腳步聲,青禾端著一碗熱奶茶過來,見她盯著紙條出神,輕聲道:“姑娘,周顯還在柴房等著,要不要再問問?”
念北回頭,眼底還帶著未散的冷意,卻搖了搖頭:“他知道的已經都說了 —— 侍郎許他‘救母’,其實早把人藏起來了,就是怕咱們拿他娘當籌碼。” 她接過奶茶,指尖貼著溫熱的瓷碗,才覺得掌心的涼意散了些,“去告訴陳護衛,不用審周顯了,給他換間幹淨的屋子,每日三餐按尋常工匠的份例來。”
青禾愣了一下:“姑娘不罰他了?”
“他也是被拿捏的人。” 念北喝了口奶茶,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卻沒驅散心底的沉鬱,“但偷酒母是真,總不能放了,先關著,等查到他娘的下落再說。”
話音剛落,蕭明軒就大步走了過來,手裏攥著一卷供詞,眉峰擰得很緊:“姐,工坊那個鐵匠招了,他是柳家的遠房表親,去年柳家幫他還了賭債,讓他來朔北‘學手藝’,其實是要他偷高爐圖紙。”
念北迎上去,接過供詞快速掃了一遍,目光停在 “回鶻商人” 那幾個字上 —— 鐵匠供認,每月初一,會有人在城外的破廟裏跟他接頭,取走他畫的草圖,接頭人說 “這些圖紙能換西域的香料,柳家要運去京中賣高價”。
“香料?” 念北皺眉,“柳家主營綢緞,什麽時候做起西域香料的生意了?”
“不止香料。” 蕭明軒從懷裏掏出一本泛黃的賬冊,是從鐵匠住處搜出來的,“你看這頁,去年臘月,柳家給‘西域商隊’匯了五百兩銀子,備注是‘貨錢’,可同期朔北的香料商隊根本沒跟柳家交易過 —— 這銀子分明是買圖紙的酬勞。”
念北翻開賬冊,指尖在 “五百兩” 那行字上劃了一下,忽然想起上個月西域盟友送來的信 —— 信裏提過 “近期有回鶻商隊帶著不明鐵器過境,像是中原工坊造的”。當時她隻當是尋常貿易,如今想來,那些鐵器恐怕就是用偷來的圖紙造的。
“我讓人去查柳家的商路了。” 蕭明軒看著她,語氣沉了些,“密衛回報,柳家的商隊每月都會去北境一趟,說是‘賣綢緞’,但每次都空車去,滿車回,沒人知道拉的是什麽。”
北境?念北心裏一動,北境遊牧聯盟去年被擊潰後,還有些殘餘勢力散在草原上,柳家跟他們有牽扯?她剛要開口,就見驛卒騎著快馬衝了過來,馬背上的驛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是朔北通往中原的加急驛馬。
“姑娘!公子!” 驛卒翻身下馬,遞過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京中密探來報,戶部侍郎上周以‘探親’為名,去了一趟柳家,兩人關著門談了半宿,第二天柳家就派人去了北境。”
念北拆開信,信紙被風刮得晃蕩,上麵的字卻看得她心頭一緊 —— 密探還查到,侍郎府上個月悄悄買了二十匹快馬,說是 “給下人用”,可馬廄裏的馬都備著遠行的鞍具,像是隨時要走。
“他們要跑?” 蕭明軒湊過來看,眉頭擰得更緊,“還是要去北境跟殘餘勢力匯合?”
念北沒說話,指尖捏著信紙,指節泛白。她忽然想起黃玉卿之前說的話:“京中勳貴盯著朔北,不止是為了財富,更是怕咱們太強,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如今看來,這些人不僅要偷技術,還要聯合北境舊部,怕是想給朔北找些麻煩,好讓朝廷對蕭勁衍起疑心。
“我去跟爹和娘說。” 蕭明軒見她臉色不好,主動開口,“你先安排人盯著北境的商路,別讓柳家的人跑了。”
念北點頭,看著蕭明軒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些。她轉身回賬房,剛坐下,就見青禾匆匆進來:“姑娘,藥坊的李醫官來了,說要見您,說是夫人讓他來的。”
李醫官是黃玉卿培養的醫科學生,專管藥坊的藥材儲備。念北心裏納悶,娘怎麽會讓他來找自己?她起身迎出去,就見李醫官手裏捧著一個瓷瓶,臉色有些慌張:“姑娘,您看這個 —— 這是今早從空間藥田采的當歸,根須比往常短了些,顏色也淺,李醫官說…… 說像是養分不夠。”
念北接過瓷瓶,倒出一根當歸,指尖捏著根須 —— 確實,往常空間裏的當歸根須又長又密,顏色是深褐色,今天這根卻泛著淺黃,根須也斷了好幾截。她心裏一沉,娘說過空間藥田的養分全靠靈泉,難道靈泉出了問題?
“夫人在哪?” 念北追問。
“夫人在空間裏,讓我先把當歸送來給您看,說讓您別擔心,她再看看靈泉。” 李醫官連忙道。
念北沒再多問,讓青禾送李醫官回去,自己則快步往黃玉卿的院子走。剛到院門口,就見蕭勁衍站在廊下,眉頭緊鎖,像是在跟誰說話。
“爹。” 念北走過去,聲音輕了些。
蕭勁衍回頭,見是她,語氣緩和了些:“你娘在裏麵,說靈泉的水有點濁,讓我別進去打擾。”
念北心裏一緊:“靈泉怎麽了?”
“你娘說,今早去藥田澆水,發現靈泉的水比往常渾了點,雖然不明顯,但澆過的草藥長得慢了些。” 蕭勁衍看著她,眼底帶著擔憂,“之前空間升級時,靈泉也變過一次,是因為你娘用它救了太多傷兵,這次…… 恐怕是最近用空間藥材太多,消耗太大了。”
念北想起去年冬天雪災,娘用靈泉水救了不少凍傷的牧民;上個月工坊試製新鐵器,娘又從空間拿出不少珍稀礦石 —— 這麽算下來,空間的消耗確實比往常多。她攥緊了手裏的當歸,忽然覺得,空間這個底牌,也不是無懈可擊的。
“娘沒說怎麽辦嗎?” 念北輕聲問。
蕭勁衍搖頭:“你娘說先觀察幾天,別聲張,免得讓人知道空間有變化,再生事端。” 他頓了頓,又道,“對了,明軒跟我說了柳家和北境的事,我已經讓密衛去北境查了,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念北點頭,剛要說話,就見黃玉卿從屋裏走出來,臉色還算平靜,隻是眼底帶著一絲疲憊。她手裏拿著一個空瓷瓶,應該是剛裝過靈泉水。
“娘。” 念北迎上去。
黃玉卿摸了摸她的頭,笑著道:“別擔心,靈泉隻是稍微濁了點,我已經往泉眼裏加了些空間裏的百年靈芝,應該能緩過來。”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念北手裏的當歸上,“藥田的事我知道了,以後非必要,別再從空間拿太多藥材出來,省著點用。”
念北點頭,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 空間是娘的依靠,如今卻要省著用,都是因為那些間諜和京中的勢力。她剛要開口說柳家的事,就見密衛匆匆跑了過來,臉色凝重:“將軍!姑娘!北境密探來報,發現柳家的商隊和北境舊部在草原上匯合了,商隊裏拉的不是綢緞,是咱們工坊造的鐵箭頭!”
鐵箭頭?念北心裏一震,那些箭頭是上個月剛改良的,能穿透厚甲,隻有朔北的工坊能造,柳家竟然把圖紙賣給了北境舊部!
蕭勁衍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攥緊了腰間的佩劍:“他們想幹什麽?難道想讓北境舊部來打朔北?”
黃玉卿卻很平靜,隻是眼底的冷意深了些:“他們不是想讓舊部打朔北,是想讓舊部在北境鬧事,好讓朝廷以為是咱們沒管好邊疆,借機削咱們的兵權。”
念北看著娘,忽然明白了 —— 柳家和侍郎是想借刀殺人,用北境舊部的事給蕭勁衍扣上 “失職” 的帽子,讓少帝對他們起疑心。
“我去安排人盯著商隊。” 蕭明軒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張北境的地圖,“舊部的營地在黑風口,離朔北隻有三天的路程,咱們得提前準備。”
黃玉卿點頭,目光落在地圖上的黑風口,忽然道:“讓念安也過來,他熟悉北境的地形,讓他跟你一起製定防禦計劃。”
蕭明軒應下,轉身要走,黃玉卿卻又叫住他:“告訴念安,別驚動舊部,先看看他們的動靜 —— 咱們現在還不知道,柳家是不是隻跟這一股舊部有牽扯。”
蕭明軒點頭離開後,院子裏又靜了下來。風裹著沙粒吹進來,落在廊下的青磚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念北看著娘手裏的瓷瓶,忽然想起剛才李醫官說的當歸,輕聲問:“娘,靈泉真的沒事嗎?”
黃玉卿笑了笑,把瓷瓶遞給她:“你看,水已經清了些。”
念北接過瓷瓶,對著光看了看 —— 瓶裏的水確實比剛才李醫官送來的當歸根須上的水清澈,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一絲極淡的渾濁,像蒙了一層薄紗。她沒說破,隻是把瓷瓶還給娘,輕聲道:“娘,您別太累了,空間的事,咱們慢慢想辦法。”
黃玉卿點頭,拍了拍她的手,沒再多說。蕭勁衍站在一旁,看著母女倆,眼底帶著擔憂,卻沒插話 —— 他知道黃玉卿不想讓他們擔心,也知道靈泉的變化絕不是 “稍微濁了點” 那麽簡單,隻是現在北境的事更急,隻能先把空間的擔憂壓在心底。
遠處的工坊傳來打鐵的聲音,“叮叮當當” 的,在晨霧裏傳得很遠。念北看著院子裏的沙粒被風吹得滾動,忽然覺得,朔北的平靜就像這晨霧,看似柔和,底下卻藏著無數暗流 —— 柳家的陰謀,北境的舊部,還有空間裏那絲若有若無的渾濁,都像一根根細線,纏在他們身上,稍不留意,就會被勒得喘不過氣。
“我去賬房看看,讓密衛再查柳家的其他商路。” 念北轉身,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黃玉卿看著她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蕭勁衍,眼底的疲憊終於露了出來:“靈泉的水,比我跟他們說的濁一些。”
蕭勁衍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別擔心,有我在。”
黃玉卿點頭,靠在他肩上,目光望向遠處的天空 —— 晨霧漸漸散了,露出淡藍的天,可她知道,這片天底下,還有無數看不見的陰影,正在慢慢靠近。而空間裏的靈泉,就像朔北的命脈,一旦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她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靠在蕭勁衍肩上,聽著遠處的打鐵聲,心裏默默盤算著 —— 北境的舊部要盯,柳家的陰謀要破,空間的變化要查,還有京中的侍郎和少帝的態度…… 這一攤子事,得一步步來,不能亂。
風還在吹,沙粒還在滾,可院子裏的兩個人,卻像兩座穩穩的山,沉默地守著這片他們用血汗換來的土地,也守著那些藏在暗處的秘密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