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烽火初燃
字數:6137 加入書籤
朔北新都的黎明,是被一聲尖銳淒厲的號角撕裂的。
那聲音穿透薄霧,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狠狠紮進每一個人的耳膜,也紮進了念北的心髒。她猛地從榻上坐起,心跳如擂鼓,胸腔裏瞬間被一種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恐慌填滿。窗外,天光尚未完全放亮,但遠處城防方向,已隱約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和模糊的廝殺呐喊。
“來了……”她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隨即被強行壓下。迅速披上玄色勁裝,束緊長發,動作利落得沒有一絲多餘。指尖下意識地觸碰到頸間那枚溫潤的玉佩,一絲微弱的暖意順著手臂蔓延,稍稍平複了狂跳的心緒。
推開房門,寒風裹挾著濃重的硝煙和血腥氣撲麵而來。庭院裏早已人影憧憧,親兵們甲胄在身,刀劍出鞘,眼神肅殺。念安的身影出現在回廊盡頭,同樣一身戎裝,臉上帶著連夜未眠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刀,直視著城防方向。
“姐!”念安大步走來,聲音低沉而急促,“玉門關外烽火台三座盡毀!羅刹先鋒,至少五千騎,裹挾著西域叛軍,已突破外圍防線,正猛攻東門!火器……他們的火器太猛了!”
念北的心猛地一沉。玉門關外三座烽火台,是朔北預警的第一道屏障,同時被毀,意味著敵人行動之詭秘、速度之快,遠超預料。五千鐵騎,加上西域叛軍,還有那能輕易撕開城牆的火器……東門,此刻怕已是血肉磨盤。
“明軒呢?”念北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
“在城頭!他親自帶著‘破甲營’在堵缺口!”念安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傷亡很大,姐!那些火銃和火炮,太……”
“帶我去!”念北打斷他,沒有絲毫猶豫。她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玄色的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如同展開的戰旗。念安緊隨其後,兩人一路疾行,沿途可見傷兵被抬下,**聲、血腥味、彌漫的硝煙,無不在提醒著戰爭的殘酷。
東門城頭,景象慘烈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城門被炸開一個猙獰的豁口,碎石斷木遍地。明軒一身血汙,甲胄上布滿劃痕,正嘶吼著指揮一隊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的士兵,用血肉之軀死死堵在缺口前。他們身後,是不斷傾瀉而下的滾油、擂石和箭矢。然而,羅刹軍的火銃手躲在盾牌和臨時推來的拒馬後,精準的點射不斷收割著朔北士兵的生命。每一次火光閃過,便有一名重甲士兵轟然倒下,沉重的甲胄也無法抵擋那穿透力驚人的鉛彈。
“明軒!”念北的聲音穿透喧囂。
明軒猛地回頭,看到念北,布滿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擔憂,是疲憊,但更多的是看到援軍的希望。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聲音嘶啞:“念北!快!他們的火銃手太刁鑽,壓得我們抬不起頭!破甲營快頂不住了!”
念北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掃過戰場。她看到了羅刹軍火銃手陣地的位置——依托著幾輛巨大的、蒙著濕牛皮的木盾車,後方還有幾門小型的野戰炮在調整角度。火銃的硝煙和炮口噴吐的火焰,如同死神的呼吸,不斷吞噬著朔北士兵的生命。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腦中瞬間成型。她猛地看向念安,語速快如連珠炮:“念安!帶你的‘影衛’,從西側暗道潛出!目標,摧毀他們的火銃陣地!尤其是那幾門小炮!用你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
念安眼中精光爆射,沒有絲毫猶豫:“得令!”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帶著幾名同樣身形矯健的影衛,迅速消失在城垛的陰影裏。
念北則轉向明軒,聲音斬釘截鐵:“明軒哥!給我爭取時間!集中所有弓箭手,覆蓋射擊他們的盾車!用火箭!燒穿牛皮!”
明軒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猛地拔出腰間戰刀,刀鋒直指缺口:“破甲營!聽令!舉盾!給我頂住!弓箭手!火箭準備!目標,敵軍盾車!放——!”
沉悶的撞擊聲和士兵的怒吼再次在缺口處爆發。破甲營的士兵們發出震天的咆哮,用身體和巨盾組成一道新的血肉長城,硬生生頂住了羅刹軍新一輪的衝鋒。城頭,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般傾瀉而下,帶著燃燒的火焰,狠狠紮在羅刹軍的盾車上。濕牛皮在火箭的舔舐下,迅速被點燃,濃煙滾滾而起。
就在羅刹軍陣腳稍亂,注意力被城頭吸引的刹那——
西側!羅刹軍火銃陣地的側後方,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地底鑽出!念安和他的影衛們,如同最致命的毒蛇,瞬間撲入敵陣!寒光閃過,慘叫聲驟起!沒有多餘的招式,隻有最直接、最致命的刺殺!火銃手們甚至來不及反應,便紛紛倒下。幾名影衛更是以驚人的速度撲向那幾門正在裝填的小型野戰炮,將特製的、浸滿火油的布團狠狠塞進炮口,點燃!
“轟!轟!轟!”
幾聲沉悶的爆炸從羅刹軍後方傳來!巨大的火球衝天而起,夾雜著金屬碎塊和殘肢斷臂!羅刹軍精心布置的火銃陣地,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和火海!
“好!”城頭,明軒興奮地大吼一聲,眼中血絲更甚,卻充滿了狂喜。
念北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一絲,但眼神依舊銳利。她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對著城下被炸懵的羅刹軍,猛地舉起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嘶吼:“朔北兒郎!隨我——殺——!”
她第一個躍下城頭!玄色的身影如同撲向獵物的猛禽,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衝向混亂的敵陣!她手中的長槍在陽光下劃出致命的寒光,精準地刺入一名羅刹軍官的咽喉!
“殺——!”城頭城下,被壓抑已久的朔北士兵爆發出震天的怒吼!他們如同決堤的洪流,從缺口處,從城門兩側,潮水般湧出!士氣,在這一刻徹底逆轉!
念北衝在最前方,長槍翻飛,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血花。她不再是那個在父母羽翼下成長的少女,而是真正披甲執銳、浴血奮戰的朔北統帥!汗水混著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的眼神卻愈發清亮、愈發冰冷。她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刺擊時槍杆傳來的震動,感受到敵人血液噴濺在臉上的溫熱粘膩,感受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狂跳的轟鳴。恐懼?不,此刻占據她內心的,是一種近乎燃燒的熾熱——守護的信念,戰鬥的渴望,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就在她一槍挑飛一名羅刹士兵的盾牌,準備給予致命一擊時,眼角的餘光卻捕捉到一個異常。
在羅刹軍潰退的洪流中,一名身著華麗鑲邊皮甲、頭戴羽翎高帽的軍官,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慌亂逃竄。他騎在一匹神駿的黑色戰馬上,身形挺拔,即使在敗退中也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從容。他似乎在觀察著戰場,目光甚至有意無意地掃過念北的方向,眼神銳利而深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意味。更讓念北心頭一凜的是,她看到此人腰間懸掛的佩刀刀柄,竟鑲嵌著一顆幽藍色的寶石,在混亂的戰場上,那抹藍色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熟悉!
仿佛在哪裏見過?念北心中警鈴大作!但眼前戰況激烈,羅刹軍主力雖潰,但仍有小股頑抗,她無法分心細想。隻能將這個身影和那抹幽藍,深深烙印在腦海。
“穩住陣腳!不要追擊過遠!”念北強壓下心中的疑慮,厲聲喝住那些因勝利而有些興奮過度的士兵,“清理戰場!救治傷員!加固城防!敵軍主力未損,隨時可能反撲!”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迅速讓混亂的戰場重新歸於秩序。士兵們開始有序地打掃戰場,抬走傷員,修補缺口。硝煙漸漸散去,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卻久久不散。
念北站在被炸得千瘡百孔的城門廢墟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勝利的喜悅很快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初戰告捷,但代價慘重。破甲營折損過半,影衛也有傷亡。羅刹軍展現出的火器威力和戰術素養,遠超預期。尤其是那個神秘軍官的出現和那抹幽藍,像一根刺,紮在她心頭。
她走到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靠在冰冷的城牆上,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她下意識地握緊了頸間的玉佩,指尖傳來的溫潤觸感,仿佛能稍稍撫平內心的波瀾。就在這時,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流,從玉佩深處緩緩滲出,順著她的手臂,流淌向疲憊的身體。
那暖流很微弱,卻異常精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如同春雨滋潤幹涸的土地。緊繃的肌肉微微放鬆,因劇烈戰鬥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也穩定下來。更讓她驚訝的是,她感覺自己的精神似乎也變得清明了一些,剛才因高度緊張而有些遲滯的思緒,此刻卻異常活躍。
“這是……”念北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眼中充滿了驚異。母親黃玉卿的空間靈泉,她知道能療傷、能催生植物,但從未有過這種直接滋養精神、緩解疲勞的體驗!難道……隨著她真正走上戰場,肩負起守護的重任,這枚玉佩的力量,也隨之發生了某種……蛻變?或者說,是母親賦予她的“薪火”,在危難時刻,以另一種方式開始燃燒?
這個念頭讓她心頭一震。如果真是如此,那這玉佩,這空間,所蘊含的力量,或許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這念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也讓她對未來的挑戰,多了一絲隱秘的底氣。
“姐!”念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快步走來,身上帶著血腥氣,但精神尚可,“敵軍已退至十裏外紮營,暫時沒有反撲跡象。影衛那邊……損失了三人。”他聲音低沉,帶著痛惜。
念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湧:“好生撫恤。念安,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敵軍中一個很特別的人?穿鑲邊皮甲,戴高帽,騎黑馬,腰刀柄上有藍寶石的那個?”
念安眉頭微蹙,仔細回想:“好像……有印象。撤退時他確實很鎮定,不像普通軍官。那藍寶石……確實紮眼。怎麽了?”
“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念北沉聲道,“還有那藍寶石……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查!動用所有暗線,務必查清此人的身份!他,可能是關鍵!”
“明白!”念安鄭重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匆匆跑來,神色緊張:“少將軍!明軒將軍請您速去城防指揮所!有緊急軍情!”
念北心中一凜,與念安對視一眼,兩人立刻快步趕往指揮所。
推開門,明軒正站在巨大的沙盤前,臉色凝重得如同鐵鑄。他指著沙盤上玉門關以西的一片區域,聲音低沉而壓抑:“剛收到的密報。羅刹國主力,並非隻有我們眼前看到的這支!他們真正的先鋒兵團,至少三萬人馬,在更西邊的‘黑風口’峽穀設伏!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強攻玉門關!”
念北和念安的心同時沉到了穀底。
明軒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盤上:“他們是想用這支偏師,死死咬住我們,拖住我們的主力!然後,讓那三萬精銳,繞過玉門關,從北麵的‘鷹愁澗’小路,直插朔北腹地!目標……是新都!”
沙盤上,代表羅刹主力的黑色小旗,如同一條毒蛇,蜿蜒盤繞,繞過了玉門關這個堅固的堡壘,矛頭直指朔北的心髒——新都!
指揮所內一片死寂,隻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念北看著沙盤上那條致命的黑色路線,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初戰告捷的喜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羅刹國統帥的毒辣算計,遠超她的預料!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明軒疲憊而堅毅的臉,掃過念安眼中同樣凝重的殺意,最終落在沙盤上代表朔北新都的位置。那裏,是她的家,是她的親人,是無數百姓的安身立命之所。
“傳令……”念北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全線收縮!放棄外圍據點,所有兵力,退守玉門關主城!同時,立刻向父親和母親求援!另外……”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念安,你的影衛,帶上所有能調動的人手,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死死盯住鷹愁澗!絕不能讓敵軍主力通過!哪怕……血染峽穀!”
“是!”念安和明軒同時應聲,聲音洪亮,帶著破釜沉舟的悲壯。
念北重新將目光投向沙盤,指尖輕輕拂過那條代表鷹愁澗的細線。那裏,即將成為決定朔北命運的血腥絞肉機。而她手中那枚剛剛展現出奇異力量的玉佩,此刻貼著她的肌膚,溫潤依舊,卻仿佛也感受到了那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微微地……悸動了一下。
烽火已燃,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席卷而來。朔北的薪火,能否在這場前所未有的風暴中,繼續熊熊燃燒?念北緊抿著唇,眼神深處,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也是破釜沉舟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