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薪火與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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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北新都的夜,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籠罩。
    議事廳內,巨大的沙盤上,代表羅刹國鐵騎的黑色小旗,如同跗骨之蛆,已悄然越過蔥嶺,楔入西域腹地。情報官的聲音幹澀而緊繃,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寒釘,釘在每個人的心上:“……據西域盟友‘蒼狼部’密報,羅刹國先鋒部隊,裝備精良,火器犀利,三日之內,連破三城,其勢如破竹……目標,直指我朔北門戶——玉門關!”
    空氣仿佛凝固了。燭火在蕭勁衍冷峻的側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他緊抿著唇,指節因用力按壓沙盤邊緣而泛白。沙粒無聲地從指縫間簌簌滑落,如同此刻流逝的、卻再也無法挽回的和平時光。
    “火器……”蕭明軒低聲重複,眉頭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初戰失利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羅刹國那噴吐著死亡火焰的燧發槍和野戰炮,已成為朔北將士心中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痕。他抬頭,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沙盤上那片被黑色蠶食的西域土地,“他們推進的速度,比預想的更快。”
    念安站在沙盤另一側,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代表羅刹國補給線的虛線,指尖下是冰冷粗糙的沙礫。他沉默著,眼神卻異常專注,仿佛能穿透沙盤,看到那支鋼鐵洪流背後隱藏的致命弱點。“補給線拉得太長,”他終於開口,聲音沉穩,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深入異域,水土不服,這是他們的命門。但……”他頓了頓,指尖重重點在玉門關的位置,“我們必須擋住這第一波衝擊,否則,新都危矣!”
    壓力如山,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廳內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壓抑的呼吸。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溫和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漣漪。
    “是時候了。”
    眾人目光齊刷刷轉向聲音的來源——黃玉卿。她端坐在蕭勁衍身側,並未直視那片令人心悸的黑色,而是平靜地看向自己的兒女。她的眼神,沒有絲毫麵對強敵的驚惶,反而沉澱著一種千帆過盡的澄澈與篤定,如同朔北冬日裏最深的湖麵,看似平靜,底下卻蘊藏著足以支撐整個寒冬的力量。
    “勁衍,”她轉向丈夫,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朔北的擔子,不能永遠壓在你一人肩上。明軒、念安、念北,他們已經成長到足以扛起這片天的時候了。”她的目光依次掃過三個子女,眼神裏是全然的信任與驕傲,“明軒,你的沉穩與堅韌,足以統禦三軍;念安,你的洞察與謀略,是朔北最鋒利的劍;念北,你的智慧與魄力,是支撐朔北運轉不息的基石。”
    蕭勁衍緩緩鬆開按壓沙盤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看向黃玉卿,眼中是無需言說的默契與感激。隨即,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挺拔。
    “傳我令!”他的聲音洪亮,瞬間驅散了廳內的凝重,帶著一種宣告新時代的莊嚴,“三日後,朔北新都,校場之上,舉行朔北軍政傳承大典!”
    三日後,朔北新都的中心校場。
    陽光正好,金輝灑滿寬闊的場地。校場四周,旌旗獵獵,朔北軍的精銳陣列森嚴,甲胄映日,寒光閃閃。無數百姓自發聚集在遠處,屏息凝望,臉上交織著敬畏與期待。這是朔北曆史上從未有過的時刻——權力的火炬,將在陽光下完成交接。
    高台之上,蕭勁衍身披玄色王袍,肩披猩紅大氅,腰懸象征朔北王至高權力的鎮北虎符。他身姿挺拔如鬆,目光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最後落在自己三個子女身上,眼中是深沉如海的愛與期許。
    “朔北立基,篳路藍縷,今有此基業,非我蕭勁衍一人之功,乃萬千軍民血汗鑄就,亦賴我妻黃玉卿運籌帷幄,更賴我蕭氏子孫,薪火相傳!”他的聲音通過擴音的銅號,清晰地傳遍整個校場,帶著金屬般的鏗鏘。
    “今日,我蕭勁衍,將朔北鎮北將軍之印信,及朔北邊防軍之統禦權,正式交予吾子——蕭明軒!”他轉身,鄭重地取下腰間那枚沉甸甸、刻著猛虎咆哮的青銅印信,雙手捧起。
    蕭明軒一步上前,單膝跪地。他穿著嶄新的玄色將軍服,肩章筆挺,腰懸長劍。他抬起頭,迎上父親深邃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隻有如磐石般的堅定。他伸出雙手,穩穩地接過了那枚承載著朔北安危的印信。指尖觸碰到青銅冰冷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重量感,伴隨著父親灼熱的目光,瞬間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這是責任,是信任,更是朔北百萬軍民的托付。
    “兒臣蕭明軒,領命!”他的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在空曠的校場上激起回響。
    蕭勁衍又取下另一枚象征最高軍事謀略的“軍師”玉符,遞給念安:“念安,你心思縝密,洞察先機,今授你朔北軍師之職,參讚軍機,掌情報、謀略、特種之權!”
    念安躬身接過玉符,眼神銳利如電,仿佛已能洞穿未來戰場的迷霧:“念安,必不負所托!”
    最後,蕭勁衍的目光落在念北身上。他沒有印信,也沒有玉符,隻是將一枚製作精巧、刻著“朔北實業”徽記的銅牌遞了過去。這銅牌,代表著朔北那龐大而複雜的商業、民生、後勤命脈。
    “念北,”蕭勁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朔北富庶,根基在民。錢莊、商會、工坊、民生、後勤……這維係朔北運轉不息的命脈,今日,交予你。你是朔北的‘總管家’,更是朔北未來的‘掌舵人’之一。”
    念北接過銅牌,指尖摩挲著上麵冰冷的紋路,心中卻湧起滾燙的熱流。她抬起頭,迎上父親和母親含笑的目光,用力點頭:“念北,定當竭盡所能,讓朔北之血脈,生生不息!”
    “禮成!”蕭勁衍朗聲宣布,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欣慰。
    高台之下,山呼海嘯般的“朔北萬歲!將軍千歲!”聲浪衝天而起,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陽光灑在蕭明軒、念安、念北年輕而堅毅的臉龐上,映照出他們眼中閃爍的、屬於新時代的光芒。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新都的輪廓。
    喧囂散盡的將軍府書房內,隻餘一盞孤燈,搖曳著昏黃的光暈。白日裏傳承大典的盛大與莊重仿佛已是遙遠的回響,此刻的靜謐,帶著一種沉澱後的厚重。
    黃玉卿坐在書案後,麵前攤開的,是那本陪伴了她半生的、記錄著空間秘密的薄薄冊子。書頁泛黃,字跡是她初來乍到時,帶著驚惶與探索寫下的。窗外,朔北新都的萬家燈火,如同散落人間的星河,每一盞燈下,都是一個因她而改變的家庭。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書頁上“靈泉”、“藥田”、“儲物”這些字眼,指尖微微顫抖。這空間,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穿越時空的依仗,更是守護蕭家、守護朔北的終極底牌。如今,她已年近五旬,精力大不如前,是時候,將這份守護的責任,傳遞給最值得托付的人。
    門被輕輕推開,念北走了進來。她已褪去白日裏的華服,隻著一身素雅的常服,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清亮銳利,如同淬煉過的寒星。
    “母親。”她輕聲喚道,走到書案前。
    黃玉卿抬起頭,看著女兒。這個曾經需要她護在羽翼下的小女孩,如今已是能獨當一麵、執掌朔北經濟命脈的商界女皇。她的堅韌、她的智慧、她的格局,甚至超越了自己當年的期許。
    “念北,坐。”黃玉卿的聲音溫和,帶著一種鄭重。
    念北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母親麵前那本古舊的冊子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黃玉卿深吸一口氣,將那本冊子緩緩推到念北麵前。封麵上,沒有書名,隻有一個古樸的玉佩圖案——正是她隨身攜帶、從未離身的那枚祖傳玉佩。
    “念北,”黃玉卿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深邃,“朔北今日之根基,固然離不開軍民同心,離不開你父親和兄長的浴血奮戰,但母親,有一個秘密,一個支撐母親走到今天、支撐朔北度過無數危難的秘密,從未對人言說。現在,是時候告訴你了。”
    念北的心猛地一跳,一種莫名的預感攫住了她。她看著母親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信任,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黃玉卿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那玉佩圖案上:“它,不是普通的玉佩。”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驚動了什麽,“它,是一個空間。一個能容納萬物、能生長靈藥、能儲藏物資的……異度空間。”
    念北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幾乎停滯。她看著母親,又看看那玉佩圖案,巨大的衝擊讓她一時失語。那些靈泉妙手回春的傳說,那些危難時刻憑空出現的物資,那些仿佛永遠用不完的珍稀藥材……無數個曾經讓她困惑的瞬間,此刻如同被點亮的星辰,在腦海中瘋狂串聯!
    “靈泉……藥田……”念北喃喃自語,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所以……所以瘟疫時那些救命的藥丸,雪災時取之不盡的糧食和燃料……還有……”
    “是的,”黃玉卿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都是它。靈泉能療傷、解毒、改良種子;藥田能種植凡間難尋的靈藥;儲物格,能容納千軍萬馬的糧草。”她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念北,“但念北,你要記住,空間是守護,不是炫耀!是責任,不是私產!它的存在,絕不能為外人所知,否則,將給朔北帶來滅頂之災!”
    念北猛地抬起頭,眼中的震驚已化為一種沉重的領悟和決然。她看著母親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托付,用力點頭,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母親,念北明白!此乃朔北之根基,蕭家之命脈!念北若有一日辜負此托,天誅地滅!”
    黃玉卿欣慰地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她解下腰間那枚溫潤的祖傳玉佩,鄭重地放在念北手中。玉佩入手微涼,卻仿佛帶著一股暖流,瞬間湧入念北的四肢百骸。
    “好孩子。”黃玉卿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溫柔,“空間的使用之法,皆在此冊中。靈泉汲取有度,藥田種植需時日,儲物亦有極限……一切,需你親自去體悟,去守護。記住,它最大的力量,不在於它能變出多少財富,而在於它能在最絕望的時刻,給朔北留下一線生機,一份希望。”
    念北緊緊握住那枚玉佩,仿佛握住了整個朔北的未來。她能感受到玉佩內部那股微弱卻堅韌的脈動,仿佛與自己的心跳產生了奇異的共鳴。她鄭重地將玉佩貼身收好,又將那本薄薄的冊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母親放心,”念北的聲音無比堅定,“念北必以性命守護此秘,守護朔北!”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再次被輕輕推開。蕭勁衍走了進來,他換下了白日的王袍,隻穿著一身舒適的常服,臉上帶著一絲倦容,但看到母女二人,眼中便化作了柔和的暖意。
    “談完了?”他走到黃玉卿身邊,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微涼的手。
    黃玉卿反手握住丈夫寬厚溫暖的手掌,抬頭看他,眼中是卸下千斤重擔後的輕鬆與滿足。她輕輕點了點頭。
    蕭勁衍的目光掃過念北,又落回妻子臉上,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也好。這擔子,該交給他們了。”他拉著黃玉卿站起身,“走,我們去看看孩子們。明軒和念安,怕是還在書房裏對著沙盤較勁呢。”
    念北捧著那本承載著驚天秘密的冊子,看著父母相攜而去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要融入窗外那片璀璨的星河之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與沉甸甸的責任感,同時在她心中激蕩、沉澱。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朔北的未來,真正的落在了他們這一代人的肩上。而她手中這枚小小的玉佩,將是守護這片土地最深沉、也最隱秘的力量。
    書房內,隻剩下念北一人。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欞。朔北新都的夜風帶著涼意撲麵而來,吹拂著她的發絲。遠處,新城的燈火依舊璀璨,如同永不熄滅的希望之火。
    然而,就在這萬家燈火的祥和之下,在那遙遠的西方,羅刹國鐵騎的陰影,正如同巨大的烏雲,悄然壓境。念北的目光投向那無盡的黑暗深處,眼神變得無比銳利。
    薪火已傳,征途,才剛剛開始。她握緊了貼身放置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此刻卻如同磐石般堅定。朔北的未來,由她,由她的兄長們,共同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