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後半夜，蔡茜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天剛蒙蒙亮，她就醒了，睜著眼在床上烙餅，直到鬧鍾刺耳地響起。鏡子裏的人頂著兩團濃重的青黑色，她伸手碰了碰眼下，有些無奈。她隻好用冷水一遍遍拍在臉上，冰涼的觸感強迫混沌的神經清醒過來。遮瑕，粉底，一層層蓋上去，總算把那點憔悴壓了下去。星期一，新的一周，必須精神抖擻，工作才是立身之本。
    廚房裏已經有了動靜。顧盼正守著灶台，鍋裏滾著水花，濃鬱的肉香飄了出來。她回頭看蔡茜一眼，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停，“喲，昨晚做賊去了？”
    蔡茜沒好氣地推她一下，“去你的，趕緊的，我快餓死了。”
    周莉莉端著淘好的米過來，插嘴道，“她那是心裏有事，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
    “就你話多。”蔡茜瞪她。
    顧盼笑笑，手腳麻利地撈出三碗掛麵，澆上早就燉得酥爛的紅燒肉，連肉帶汁，油光鋥亮。周莉莉把米飯下鍋，按下開關，然後轉身去冰箱，打算把顧蘭香昨天塞滿的蔬菜拿出來。
    “我來吧。”蔡茜卷起袖子，接過周莉莉遞來的香菇和菜心，洗淨切好。油入熱鍋，刺啦一聲，鍋鏟翻飛，沒一會兒，一盤碧綠爽脆的香菇菜心就出鍋了。
    三個人圍著小桌吃早飯，吸溜麵條的聲音此起彼伏。
    “盼盼你這手藝絕了，這肉燉的，入口即化。”周莉莉含糊不清地誇獎。
    顧盼得意地揚揚下巴，“那是必須的。我是誰？聰明伶俐的顧盼！身為我媽 的親傳弟子，一教就會！一做就對！”
    吃完早飯，三人拿出嶄新的飯盒，是顧蘭香上周末特意給她們一人買了一個。周莉莉盛飯，蔡茜夾菜，顧盼負責把剩下的紅燒肉均勻地分到三個飯盒裏，保證誰也不吃虧。
    一切收拾妥當，三人換好衣服，一起走出家門。
    晨光正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蔡茜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昨夜的煩悶似乎被這頓熱氣騰騰的早飯和朋友的笑鬧衝淡了不少。
    身邊有可以吵吵鬧鬧的朋友，家裏有默默關心的長輩，自己還有一份賴以立身的工作。
    新的一天，好像也沒那麽難熬。
    又過了一個多月，試用期滿，因著紮實的專業水平和踏實的工作態度，還有在設計上的新穎大膽，顧盼和蔡茜雙雙轉正，周莉莉也轉正了。
    周末，為了慶祝轉正，三人特意挑了個熱鬧的大排檔。夏夜的風帶著食物的辛香，塑料椅子，不鏽鋼桌麵，周圍是喧鬧的劃拳聲和談笑聲，一切都充滿了市井的鮮活氣。
    “來，為我們一個月三千塊的日子，幹杯！”周莉莉舉起玻璃瓶裝的百事可樂，瓶身掛著水珠，在燈光下亮晶晶的。
    顧盼和蔡茜也舉起瓶子，三隻瓶子在半空中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千塊，”顧盼喝了一大口，舒坦地歎了口氣，“我下個月就去買個數位板，天天在公司蹭別人的，總覺得不順手。”
    “我想給我媽買個按摩儀，”周莉莉用筷子扒拉著麵前的辣炒花蛤，“她那腰，一到陰天就疼。”
    蔡茜沒說話，隻是小口吃著菜，聽著朋友們興高采烈地規劃著未來，她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真實了許多。她的錢，要先還助學貸款，還要寄給媽媽一點。不過，轉正，漲薪，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哎，”周莉莉突然停下筷子，碰了碰顧盼的胳膊，朝斜後方使了個眼色，“那不是……蘇銘嗎？”
    顧盼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子旁，蘇銘正殷勤地給一個女孩剝蝦，剝好的蝦肉蘸了料，親手喂到女孩嘴邊。兩人挨得很近，姿態親密。
    蔡茜的後背瞬間就僵住了，手裏的筷子幾乎要拿不穩。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剛剛才緩和下來的心情，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那女孩她不認識，很年輕，也很漂亮。
    顧盼皺起眉，伸手想去按住周莉莉，低聲道：“別衝動。”
    可周莉莉的火已經躥了起來。她“噌”地站起身，二話不說就朝那邊走了過去。
    “莉莉！”蔡茜輕呼一聲，想攔已經來不及。
    蘇銘正笑著跟女孩說著什麽，忽然感覺身邊站了個人。他一抬頭，還沒看清是誰，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啪！”
    一聲脆響，把周圍幾桌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蘇銘被打懵了，捂著臉又驚又怒：“你有病啊？”等他看清是周莉莉，更是火大，“你幹什麽！”
    周莉莉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他，用下巴朝著蔡茜她們的方向點了點：“那邊坐著誰，你忘了？做人不能太不是東西。”
    蘇銘的視線越過她，看到了臉色煞白的蔡茜和神情不善的顧盼。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他身邊的女孩也愣住了，看看周莉莉，又順著方向看看蔡茜，再看看身邊這個男人變幻莫測的臉色，好像瞬間就明白了什麽。
    她慢慢放下筷子，站起身。
    蘇銘以為她要為自己出頭，剛想說話，臉上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啪！”
    又是一記耳光，又快又狠，不偏不倚地打在他另一邊臉上，湊了個完完整整的對稱。
    女孩甩了甩發麻的手，看著蘇銘錯愕的眼睛，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我們完了。”她說完，拎起自己的包，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幹脆利落。
    整個過程不過幾十秒，周圍的食客都看呆了。
    蘇銘一個人站在原地，左右兩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顯得滑稽又可悲。
    周莉莉哼了一聲，轉身走回桌邊，一屁股坐下，拿起可樂灌了一大口，長出了一口氣：“痛快！”
    顧盼看著她，想說點什麽，最後卻忍不住笑出聲。
    蔡茜一直怔怔地看著蘇銘狼狽的身影，看著他最後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落荒而逃。她緊繃的嘴角，忽然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揚起。她拿起自己的可樂，主動碰向周莉莉的瓶子。
    “莉莉，我敬你。”
    周莉莉得意地一挑眉，跟她碰了一下。
    “還有我。”顧盼也笑著把瓶子湊過來。
    三隻瓶子再次碰到一起，這次的聲音，比剛才還要響亮。桌上的辣炒花蛤，好像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