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幽幽亮起，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
    一條銀行入賬的短信通知，彈窗在了屏幕正中央。
    李磊點開，目光死死釘在賬戶餘額那一長串晃眼的“0”上。
    他足足看了半分鍾。
    而後，長長地、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瞬間癱軟在了老板椅裏，身體向後靠去，發出一聲滿足的**。
    這筆救命錢，總算是到了。
    老徐的裝修工程，百分之五十的預付款，像一場及時雨，澆活了他那根幾乎要繃斷的資金鏈。
    李磊閉上眼，前段時間的焦慮感仿佛還在昨天。
    整個房地產市場哀鴻遍野，哀嚎一片。
    他手下的工人，除了跟著萬恒集團的項目還有點零活，大部分都閑得在工地上曬太陽、鬥地主。
    那會兒他是真急得嘴角冒泡，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還是小舅子林耀，給他出了個劍走偏鋒的主意。
    “姐夫，房子砸手裏賣不掉，那就別賣了！簡單搞搞基礎裝修，隔成單間，租給你的工人們當宿舍。”
    “你按市場價給我們算租金，咱們簽正規合同。這樣一來，房子能生錢，工人有地方住，你還能省下外麵租房的一大筆開銷，一舉三得！”
    當時李磊覺得這主意簡直是異想天開。
    可走投無路之下，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他硬著頭皮，挨個去問了那些跟著他買了房的親朋好友。
    沒想到，大夥兒竟都痛快地同意了。
    就這麽一折騰，還真讓他緩過了那口最要命的氣。
    現在，老徐的合同一簽，大部隊正好能從那些“臨時宿舍工程”裏撤出來，無縫銜接，直接轉戰新工地。
    完美！
    李磊從桌上摸過煙盒，抽出一根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大口，任由辛辣的煙氣在肺裏打了個轉。
    林耀那小子，真是神了！
    當初他信誓旦旦地說，不出半年市場就會反轉，自己還半信半疑。
    結果呢？
    真讓他給說著了！
    心頭那座叫“市場”的大山算是搬開了，可另一座叫“資金”的山，依舊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他下意識地又摸出手機，點開一個房產APP，熟練地輸入了自己那幾套房的小區名字。
    屏幕上跳出來的一平米單價，讓他眼皮都跟著狠狠跳了一下。
    “嘶……”
    李磊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瘋了，這價格簡直是瘋了。
    要是現在把那套頂層的大平層轉手賣掉……
    不僅能徹底還清所有貸款，還能大賺一筆，下半輩子直接躺平，吃喝不愁。
    落袋為安。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心裏瘋狂蔓延。
    他甚至開始盤算，找哪個中介能最快出手套現。
    可就在這時，他腦子裏忽然閃過媳婦顧盼的臉。
    當初買下那套頂層大平層的時候，顧盼就站在毛坯房光禿禿的陽台上，迎著風，興奮得像個孩子。
    她張開雙臂，眼睛亮得驚人，不停地比劃著。
    “老公，這裏！這裏以後要種滿我最喜歡的梔子花和月季！”
    “客廳要一麵超大的落地窗，陽光能從早上曬到下午！”
    “廚房要中西廚分開，我還要一個自己的工作室……”
    她眼睛裏閃爍著的光，比那天下午的太陽還要灼熱，還要明亮。
    那是她的夢。
    自己當時是怎麽說的？
    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給她裝出全世界最漂亮的房子。
    現在，為了錢，要把她的夢給賣了？
    李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猛地將手機往桌上一扔。
    手機磕在煙灰缸的邊沿上，發出“當”的一聲悶響。
    賣個屁！
    錢沒了可以再賺。
    媳婦的夢要是碎了，拿什麽補？
    大不了，就先這麽耗著，等將來手頭徹底寬裕了，再風風光光地給她裝修。
    心裏這麽一想，那股煩悶勁兒瞬間煙消雲散。
    他重新拿起手機，指尖溫柔地滑過屏幕，撥通了顧盼的電話。
    “盼盼，老徐的預付款到了，咱們這坎兒，算是過去了。”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顧盼又驚又喜的聲音。
    “真的？太好了！老公，你總算能鬆口氣了。”
    “嗯，”李磊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我剛才……差點動了歪心思，想把咱們那套大平層給賣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李磊心裏一緊，趕緊補充道：“你放心！我就是想想！那是給你圓夢的房子，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給你留著！”
    “我知道。”顧盼在那頭輕聲笑了，聲音裏滿是信任，“我相信你。對了，你那個死對頭，之前搶了你好幾個活兒的那個莊胖子，剛剛還給我打電話了。”
    “他問你最近有沒有空呢，說是有個大項目，想跟你合作。”
    李磊一愣。
    莊胖子？
    莊恒？
    他拿著電話，聽到這個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嗤笑出聲。
    “哪個胖子？莊恒那個？”
    “除了他還有誰，”顧盼的聲音裏也帶著幾分藏不住的笑意，“客氣得不行，一口一個‘李總’，說是手裏有個大項目，甲方點名要質量，他第一個就想到你了。”
    “嗬，想到我了？”
    李磊把燃盡的煙頭狠狠按進煙灰缸裏，身體舒展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開口。
    “他莊恒手底下沒人了？前陣子為了搶活，報價報得比我的材料成本都低，我還納悶他靠什麽賺錢呢。”
    “怎麽，現在良心發現了？”
    這話裏的嘲諷，尖銳得像針，隔著電話顧盼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聽他那意思，八成是自己啃不動那塊硬骨頭，又怕砸了招牌，才想拉你一起幹。”
    “拉我？那是拉我下水。”李磊冷哼一聲。
    “市場不好的時候，大家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就他上躥下跳，靠著一手低價搶活，把整個市場攪得烏煙瘴氣。”
    “那種時候，低價確實能糊弄一些隻看錢的客戶。可活接了，就得幹出來。他拿什麽保證質量？偷工減料唄。”
    李磊頓了頓，語氣裏滿是洞悉一切的篤定。
    “現在市場一回暖，真正有錢的大客戶都出來了，人家不傻，要的是品質，是口碑！”
    “他那套糊弄鬼的把戲，玩不轉了。”
    “接下來，要麽是活幹一半幹不下去，要麽就是幹完了也得往裏賠錢。當初他拿低價當刀子捅別人，現在這刀子，該捅回他自己身上了。”
    風水輪流轉。
    這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最近，之前那些被莊恒用低價撬走的客戶，有好幾個都拐彎抹角地回來找過他。
    不是說莊恒的工地工期嚴重拖延，就是質量出了大問題。
    家裏漏水、牆麵開裂，鬧得雞飛狗跳。
    “那……我怎麽回他？”顧盼在那頭問。
    李磊想都沒想，幹脆利落到了極點。
    “他再問，你就告訴他，忙，沒檔期。”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李磊笑了，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你再幫我多問一句。”
    “就問他，之前從我這兒高價挖走的那個張師傅，現在砌的牆，是歪的，還是貼的磚往下掉？”
    電話那頭的顧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可真損。”
    “跟他合作？我怕我的工人跟他的人學壞了，以後砌牆都往裏多摻兩把沙子。”
    李磊也樂了，心裏的那點鬱氣，此刻徹底煙消雲散。
    “行了，不提他，晦氣。”
    “我明兒就去老徐那邊看看，咱們踏踏實實，幹咱們自己的正經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