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空氣裏彌漫著昂貴雪茄和紅木家具混合的沉厚氣息。
    張董靠在定製的大班椅上，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極有規律地敲擊著。
    他的目光，沉靜如水，牢牢鎖定在麵前的平板電腦上。
    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一段視頻。
    那是一場抓周宴，主角是林耀的女兒。
    但張董這樣的商場老將，看的從來不是宴會有多奢華，賓客有多尊貴。
    他在看人。
    看那個叫顧盼的女人。
    視頻裏，她始終站在人群不那麽中心的位置，但所有孩子的目光，似乎都下意識地追隨著她。
    她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氣場，能讓喧鬧的場合，在她周圍三尺之內，變得安靜有序。
    張董的夫人端著一盞溫熱的參茶走進來，動作輕柔地放到他手邊。
    “還在看呢？”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柔聲笑道：“我跟你說，盼盼這孩子，身上有大氣運。你看我們媛媛，自從跟著她，整個人都亮了，澤睿也一天比一天懂事。”
    張董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嗯”，視線卻未曾挪開分毫。
    他夫人說的，是人情。
    他看到的，是商機，是未來。
    這個叫林耀的年輕人，不簡單，竟能把一場私密的家庭儀式，辦成一次現象級的品牌宣告。
    而這一切的核心，都是顧盼的教育理念。
    “老張，我有個想法。”張董夫人挨著他坐下，語氣裏帶著一絲興奮。
    “你看，咱們的萬恒廣場，人流量最大的客群，就是帶孩子的家庭。”
    “可除了幾家童裝店、一個好運親子樂園，根本沒什麽能把他們長時間留住的東西。”
    她頓了頓，拋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與其讓那些亂七八糟的培訓班擠破頭想進來，不如我們自己做大做強。”
    “以後所有新建的萬恒廣場，幹脆把整個二樓都拿出來，全部交給好運親子樂園來運營，就做高端的親子教育和文體中心！”
    張董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住了。
    他眉毛微微一挑，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裏帶著審視。
    整個二樓。
    好大的手筆，好大的魄力。
    “你這是想把媛媛捧成咱們萬恒的半邊天啊。”他語氣裏帶著幾分調侃。
    “我不是捧她，我是相信她的能力，更是相信盼盼的眼光。”張董夫人瞪了他一眼。
    “再說了，投資孩子，就是投資未來，這話你總認吧？”
    “你想想，以後別人提起萬恒，想到的不隻是購物，而是全國最好的親子地標。這份名聲，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金字招牌！”
    張董沉默了。
    端起參茶，溫熱的液體滑入喉中，心裏的算盤卻撥得劈啪作響。
    租金，人流，品牌效應，社會責任……
    他不得不承認，老婆子這次，看到了他都沒看到的地方。
    這不僅是一門能賺錢的生意。
    更是一件，能為張家積累聲望和福報的大事。
    他忽然想到，他這一生最得意的投資，或許不是哪個地王項目，而是招商時招來了顧盼，更是讓兒媳李媛媛一頭紮了進去。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原來，女人不是隻能在後宅相夫教子。
    她們要是認真做起事業來，那股能量，那份遠見，絲毫不輸給男人。
    顧盼是。
    他那個以前隻知道逛街喝茶、被他視作漂亮花瓶的兒媳婦李媛媛，竟然也是。
    一股陌生的、滾燙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被保姆和妻子嬌養著，他幾乎沒怎麽上心過的小孫女。
    在他的規劃裏，孫子張澤睿，是張家的根，是繼承人。
    孫女嘛，終究是要嫁出去的，是別人家的人。
    可現在，這個念頭顯得何其迂腐，何其可笑。
    萬一……
    他的孫女，將來也能像顧盼一樣，翻雲覆雨，開創一個屬於自己的時代呢？
    “你這個提議……”
    張董放下茶盞，聲音聽不出情緒，但眼神裏的冰山，卻已然融化。
    “不錯。”
    他不再猶豫，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秘書台。
    “通知下去。”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以後所有新建的萬恒廣場項目，二樓，整體規劃，全部預留給‘好運親子樂園’。”
    電話那頭的首席秘書呼吸一滯，顯然被這個石破天驚的命令砸懵了。
    張董卻沒有給他任何提問的機會，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做完這一切，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夫人，那張在商場上殺伐果斷了一輩子的臉上，竟擠出了一絲難得的、近乎於討好的僵硬笑容。
    “這事，我親自去跟媛媛談。”
    ……
    李媛媛接到公公秘書電話的時候，心髒猛地咯噔一下。
    手裏的玩具設計圖，差點被她當場捏成一團廢紙。
    “李總，董事長請您現在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那公事公辦的語氣，不帶一絲私人情感，卻讓李媛媛的後背瞬間驚出了一層冷汗。
    她腦子裏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張澤睿那個混世魔王又闖了什麽滔天大禍！
    否則，她那個視她為空氣、覺得女人就該在家生兒育女的公公，怎麽會突然用“傳召”這種方式找她？
    她一路提心吊膽，頂層董事長辦公室那扇厚重的紅木門，此刻在她眼裏仿佛是審判庭的大門。
    “爸，您找我？”
    李媛媛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張董背對著她，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投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
    他沒有回頭，沉穩的聲音緩緩傳來。
    “以後新建的萬恒廣場，二樓，全部交給好運親子樂園來做。”
    “……啊？”
    李媛媛徹底懵了，懷疑自己因為過度緊張，出現了幻聽。
    整個二樓？
    交給她？
    這餅畫得也太大了吧？公公今天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嗎？
    張董終於轉過身，深邃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那是一種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帶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絲認可的複雜目光。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是通知你。”
    “回去立刻準備一份詳細的運營規劃案，三天後，我要在董事會上看到。”
    “我要讓所有人看到，你的能力，配得上這麽大的盤子。”
    李媛媛的嘴巴張了張，又合上，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劇烈的心跳在耳邊轟鳴。
    這還不算完。
    張董的語氣忽然緩和了些許，甚至帶上了一絲她從未聽過的、類似“家常”的口吻。
    “妞妞的名字，起得不錯。”
    “張澤涵。”
    “有內涵，有修養。好好培養，我們張家的女兒，不能比任何人差。”
    轟——！
    李媛媛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結結實實地劈在了天靈蓋上。
    讓她渾身巨震的，不是那個唾手可得的巨大商業版圖。
    而是他最後一句話。
    是“我們張家的女兒”。
    不是她以為的“你女兒”，或者幹脆被無視。
    是他，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地，提起了他的孫女，並且，給予了期許。
    那個在她印象裏，強勢、古板、重男輕女、大男子主義到了極點的公公……
    李媛媛的眼眶，毫無預兆地瞬間滾燙。
    她拚命地仰起頭，才沒讓那不爭氣的眼淚當場掉下來。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因為極力克製而微微發顫。
    “……好，我知道了，爸。”
    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李媛媛整個人都是飄的。
    直到坐進自己車裏，關上車門的瞬間，那被壓抑的巨大狂喜才如火山般轟然爆發！
    她掏出手機，手指顫抖得幾乎無法解鎖，電話一接通，她就衝著那邊失聲大喊：
    “盼盼姐！”
    電話那頭的顧盼被她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澤睿又把哪給拆了？”
    “不是！”
    李媛媛激動得語無倫次，她一腳油門，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直奔顧盼家。
    “我公公他……他瘋了！他要把以後所有萬恒廣場的二樓都給我！是給我啊！”
    “他還誇妞妞名字起得好！他承認妞妞是我們張家的女兒了！”
    “盼盼姐，你敢信嗎！我感覺我像在做夢！”
    她把車停在顧盼家樓下，幾乎是飛奔上樓，門一開，就給了顧盼一個結結實實的、帶著哭腔的熊抱。
    “盼盼姐！你就是我的神！我的在世活菩薩！”
    李媛媛抱著顧盼，又哭又笑，把剛才的對話顛三倒四地學了一遍。
    末了，她還心有餘悸地擦了擦眼淚，補充道：“你是不知道，他最後誇妞妞的時候，還試圖對我笑了一下！”
    “天呐！那表情比他瞪著眼罵我還嚇人！”
    顧盼被她這副樣子逗得哭笑不得，隻能一下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
    李媛媛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鬆開顧盼，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裏，卻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奪目的光亮。
    “盼盼，你知道嗎？”
    “我今天才真正感覺到，被家人重視，被事業認可，是什麽滋味。”
    “原來……是這麽的爽！”
    這種感覺，比刷爆一百張黑金卡，都要來得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