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品牌教育的談判，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會議室裏，對麵那個自稱“王總”的地中海男人，第十次推了推他的金絲眼鏡，語氣裏帶著幾分行業老前輩的自矜。
    “李總，我們‘啟明星’做了五年，規矩就是規矩。預收會員費，這是我們快速擴張的命脈，資金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裏。”
    他說的斬釘截鐵，仿佛這是天經地義。
    然而，坐他對麵的女人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不急，也不惱，就這麽晾著他。
    空氣安靜得有些尷尬，王總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剛想再說點什麽，她卻放下了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嗒”。
    “王總，你誤會了。”她終於開口，聲音平靜無波，“萬恒教育找的不是租客，是合夥人。”
    “合夥人？”王總皺眉。
    “對。”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終於落在了王總的臉上，那眼神銳利得讓他心裏咯噔一下。
    “學員一期一期收錢，所有款項先進萬恒教育的總賬，我們按月給你們結算。這不僅是規矩，更是底線。”
    “這不可能！”王總幾乎是拍案而起，“那我們還怎麽運營？資金流斷了，等於要了我們的命！”
    “你的命？”她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一絲冷意，“那些被騙了錢、退費無門的家長，他們的命又該找誰要去？王總，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個行業裏，拿著會員費玩消失的，還少嗎？”
    一句話，直接撕破了所有偽裝。
    王總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她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斷了你們這條路，是為了給那些真正想做教育的品牌一條活路。”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下來，卻帶著更強的壓迫感。
    “二樓，我們的親子樂園，上個周末的單日客流是三千人次。這些都是最精準的客戶，隻要你的課程夠好，招生根本不是問題。萬恒集團的信用，就是你最好的招生簡章。”
    王總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神裏開始盤算。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慢悠悠地靠回椅背，拋出了最後的重磅炸彈。
    “忘了自我介紹，未來所有新開的萬恒廣場，二樓教育區的招商，都由我負責。”
    “未來三年，光是華東區，就有五家新廣場要開業。”
    她看著王總瞬間凝固的表情，嘴角彎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王總，第一個坑位，往往是最好的位置。你說呢？”
    會議室裏死寂一片。
    半晌，王總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坐下，拿起桌上的筆，聲音幹澀：“林總……合同，我簽。”
    他想明白了，對方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要麽上萬恒這條大船，跟著吃肉。
    要麽，就在岸上看著別人揚帆遠航。
    王總走後，李媛媛一把抱住了邊上充當她助理的顧盼：“盼盼姐，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深怕引進的第一家就談判失敗……”
    會議室的門剛一關上，李媛媛身上那股子生殺予奪的氣勢瞬間就泄了。
    她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似的，一把抓住顧盼的胳膊，腦袋直接靠在了她的肩上。
    “盼盼姐，快，快扶我一下，我腿軟了。”
    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哪還有半點剛才那個運籌帷幄的“李總”的影子。
    顧盼反手抱住她，在她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忍不住笑出了聲。
    “出息。”
    她嘴上嫌棄著，手上的力道卻很穩，讓李媛媛能安心地靠著。
    “何止是心跳到嗓子眼，我看剛才王總的魂兒都快被你嚇出來了。你沒看見他最後那臉色，跟剛從醬缸裏撈出來似的，又青又紫。”
    顧盼學著王總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樣，擠眉弄眼，把李媛媛都給逗笑了。
    “盼盼姐，你還笑我！”李媛媛捶了她一下，沒什麽力氣，倒像是撒嬌。
    “我這是誇你。”顧盼扶著她坐回椅子上，給她倒了杯溫水，“第一次上戰場，就能把老油條逼成這樣，給你頒個奧斯卡小金人你都受得起。說真的，剛才我都差點信了，以為咱們萬恒真要一統華東區教育江湖了。”
    李媛媛喝了口水，心跳總算平複了些。
    “我就是照著你教的，硬撐著。他拍桌子的時候，我手心裏的汗都能養魚了。萬一他真不簽，扭頭就走，我這第一炮不就啞了？”
    “他不敢。”顧盼篤定地說。
    她拉開椅子，在李媛媛對麵坐下，神情恢複了專業。
    “我選他第一個談，不是沒理由的。我花了半個月，把市麵上幾家叫得上名號的機構翻了個底朝天。‘啟明星’這家，在家長群裏的風評很奇特。”
    “奇特？”
    “對。罵他們銷售、罵他們亂收費的帖子不少，但沒一個帖子是罵他們老師和課程質量的。這就說明，王總這人，貪，但是有底線，他還想做點正經內容。”
    顧盼點了點桌子。
    “對付這種人，你不能光給壓力，還得給希望。咱們斷他預收費的財路，是壓力。但咱們萬恒的客流和信用背書，是他做夢都想要的希望。”
    “他不是騙子，他隻是個想用老辦法賺錢的商人。這種人，最怕的不是沒錢賺，是怕被新時代拋下，眼睜睜看著別人上船，自己在岸上爛掉。”
    顧盼看著李媛媛，眼裏帶著笑意和欣賞。
    “所以，你剛才不是在跟他談判，你是在給他指一條路。他得謝謝你。”
    李媛媛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消化完。原來這裏麵還有這麽多門道。
    她由衷地佩服：“盼盼姐，你真是我的定海神針。”
    “行了，別拍馬屁了。”顧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這才哪到哪兒，今天這個王總，頂多算個開胃小菜。後麵那些真正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可比他難啃多了。”
    她走到門口，回頭衝李媛媛眨了眨眼。
    “準備好了嗎，李總？下一場硬仗，明天上午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