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學生時代過來的人，顧盼很清楚，死讀書和興趣驅動完全是兩碼事。
    想讓孩子心甘情願地為學習買單，首先得讓他們自己嚐到樂趣和成就感的甜頭。
    “顧老師，這麵牆……真的要每個星期都換？”
    新來的美術老師看著剛裝好的巨大展示板，眉毛擰成了疙瘩。
    “工作量太大了。而且孩子們的畫……說實話，水平差距挺明顯的。”
    顧盼伸手，指腹輕輕滑過嶄新的牆板，聲音不響，卻很篤定。
    “要的就是差距明顯。”
    “我們不是在辦畫展，是給每個孩子一個被看到的窗口。”
    她側過頭，目光落在空曠安靜的走廊上。
    “成績需要被肯定，作品也一樣。”
    “當一個孩子，看到自己的畫被鄭重地掛在這裏，底下還用漂亮的字體標著他的名字，你猜，他下節課會不會更用心？”
    美術老師愣住了，若有所思。
    第一批作品很快就掛了上去。
    C位，最顯眼的地方，是一副蠟筆畫。
    畫上是一隻長著三個腦袋、六條腿的霸王龍，線條歪扭，用色大膽，充滿了蠻橫的天真和想象力。
    作者，劉小豆，五歲。
    周六上午，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拉著他媽媽的手在走廊裏來回跑了三趟。
    最後，他猛地停在那副“三頭霸王龍”前麵，小胸膛一挺，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宣布：
    “媽媽，你看！這是我畫的！老師把它掛在第一個！”
    那股子驕傲勁兒，把路過的家長都給逗笑了。
    孩子媽媽又驚又喜，立刻掏出手機，對著畫和兒子一頓狂拍。
    朋友圈很快就發了出去，配文是：【學樂的老師太有心了！第一次感覺錢花得這麽值！兒子已經等不及想上明天的美術課了！】
    口碑，就這樣發酵了。
    很快，這麵“每周一星”作品牆，成了家長和孩子們課後的固定打卡點。
    孩子們踮著腳，在一幅幅畫裏焦急地尋找自己的名字。
    家長們則在旁人“你家孩子真有天賦”的誇讚聲中，獲得了遠超課程價值的虛榮心滿足。
    另一邊，音樂角的周末演奏會也辦了起來。
    起初，沒幾個孩子敢上台。
    顧盼不急，隻是安排音樂老師每天中午固定彈幾首流行輕快的曲子。
    琴聲悠揚，總能吸引人駐足。
    漸漸的，有膽子大的孩子抱著吉他，或者坐到鋼琴前，磕磕巴巴地彈上一曲。
    彈得再爛，顧盼都第一個鼓掌，笑容真誠。
    慢慢地，在音樂角表演，成了一種榮譽。
    上午有課的孩子，中午下課也不走了，央求家長在商場裏吃頓飯，就為了等十一點的演奏會，給班裏的同學加油。
    下午有課的，也會提前幾個小時過來，聽聽音樂，順便把商場逛個遍。
    這天中午，商場經理李媛媛親自找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
    “顧總！我的顧總！你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李媛媛熱情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顧盼的手。
    “你這個音樂角一搞，我們整個二樓周末的客流量肉眼可見地往上漲！中午餐飲區的翻台率，直接翻了一倍！”
    顧盼客氣地回握：“李經理言重了，互相成就。”
    “不不不！”李媛媛把手搖得像撥浪鼓，“我們董事會開會研究了，為了支持你們‘學樂’的工作，下個季度開始，電梯口那個最大的黃金廣告位，免費給你們用！”
    這可是真金白銀的利益。
    顧盼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這波，不虧。
    她的目光投向不遠處，音樂角裏，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在彈《小星星》。
    女孩的父母，正滿臉驕傲地舉著手機錄像。
    學習的動力，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它需要被看見。
    被聽見。
    被毫不吝嗇地誇讚。
    萬恒集團的董事會，氣氛熱烈得幾乎要將會議室的屋頂掀翻。
    投影幕布上，一條鮮紅的數據線，以一個極其陡峭的角度，悍然上揚，幾乎要衝破圖表的頂端。
    “這是二樓周末的客流量，環比上漲百分之七十。”
    商場經理李媛媛的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沒能控製住的顫音。
    “這是餐飲區的翻台率，中午時段，翻了一倍。”
    會議室裏針落可聞。
    在座的都是在商場裏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江湖，這些數字背後代表著什麽，他們比誰都清楚。
    一個半死不活，幾乎淪為雞肋的樓層，被盤活了。
    不，這不是盤活。
    這是點石成金！
    主位上，一直沒說話的張董，手指在紅木桌麵上輕輕叩了叩，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李媛媛身上。
    “這個‘學樂’，是你簽進來的？”
    李媛媛心髒猛地一跳，立刻站了起來：“是的張董，當時我……”
    “坐下。”張董擺了擺手，語氣聽不出喜怒，“你做得很好。”
    一股熱流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李媛媛的臉頰瞬間漲紅，激動得幾乎忘了怎麽呼吸，直挺挺地坐了回去。
    “一個成功的商業體，不是簡單的鋪位出租，而是業態的互相成就。”
    張董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二樓的成功，給所有人都上了一課。帶孩子來上課，順便吃飯、購物、看電影，這才是我們要的完整的消費閉環！”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
    “企劃部，立刻跟進！公司在寶山區新拿下的地塊，萬恒二期項目，正式啟動！”
    “商業配套的設計，就以現在二樓的模式為藍本，給我複製一個……不，做一個更好的出來！”
    會議一結束，李媛媛踩著高跟鞋，感覺自己是飄回辦公室的。
    她反鎖上門，後背緊緊靠著門板，大口喘了好幾口氣，才顫抖著摸出手機，撥通了顧盼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就吼了出來，聲音大得像在吵架。
    “顧總！我的親姐姐！你真是我的活菩薩！”
    電話那頭的顧盼似乎頓了一下，才傳來帶笑的聲音：“李經理，這是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還刺激！”
    李媛媛在辦公室裏焦躁地來回踱步，興奮得語無倫次。
    “開會了！董事會！張董，你知道嗎，張董親自點名表揚我了！他說我做得好！”
    “那要恭喜你了。”顧盼的語氣始終平靜。
    “不！重點不是這個！”李媛媛停下腳步，壓低了聲音，但那股子興奮勁兒卻怎麽也藏不住，“重點是，集團要在寶山建一個新的萬恒廣場！點名要以咱們二樓為藍本！盼盼姐，你聽懂了嗎？一座全新的萬恒廣場！”
    電話那頭，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李媛媛甚至能想象出，顧盼此刻大概也被這個從天而降的消息給震住了。她心裏湧起一種奇異的與有榮焉的滿足感。
    “盼盼姐，”李媛媛的聲音變得無比鄭重，“這事兒，頭功是你的。以後但凡有任何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顧盼輕笑了一聲。
    “李經理，我們是互相成就。”
    還是那句“互相成就”，但這一次，李媛媛聽出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掛了電話，顧盼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從這裏俯瞰下去，能看到無數個家庭，帶著孩子，說說笑笑地走進商場。
    他們或許是來上課，或許是來看畫，或許是來聽音樂會。
    但最終，他們的腳步會踏遍整個商場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小小培訓機構，撬動了一個商業綜合體，甚至催生了一個新項目的落地。
    這隻蝴蝶扇動的翅膀，掀起的風暴，遠比她最初預想的還要壯闊。
    寶山區，一個新的萬恒廣場……
    顧盼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那裏麵不是笑意，而是一種更深邃、更明亮、宛如實質的火焰。
    那可是一片嶄新的，等待被開墾的沃土。
    是她版圖的下一塊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