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老仆秘語,遺體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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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的鬧劇像一陣風,刮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人們都說鎮國將軍府的嫡小姐瘋了,竟敢當眾羞辱懷王世子,怕是活不過這個月。可劉芸繡卻像沒事人一樣,每日照舊在府中練功,隻是眉宇間的凝重又深了幾分。
    梁偉被她扣住手腕時,脫口而出的那句“是我父親做的”,像根刺紮在她心頭。雖然後來梁偉拚命否認,但那瞬間的慌亂騙不了人。這足以證明,懷王不僅牽涉其中,極有可能就是主謀。
    要查清真相,還得從劉承業的遺體入手。可遺體早已下葬,總不能開棺驗屍——先不說禮法不容,懷王府定然會借機發難,說她“辱沒先父”。劉芸繡坐在窗前,指尖摩挲著那枚帶裂痕的玉佩,目光落在院外那棵老槐樹上。樹影裏,劉忠正佝僂著背清掃落葉,動作遲緩,卻異常認真。
    她忽然想起,劉忠是府裏資曆最老的仆人,從劉承業還是少年時就跟著他,後來隨劉承業從軍,在戰場上替他擋過箭,腿就是那時瘸的。劉承業待他如兄弟,府裏的事,他知道的恐怕比誰都多。
    “春桃,去請劉伯過來,就說我有話問他。”
    春桃應聲而去,不多時就領著劉忠回來了。老仆手裏還拎著掃帚,見到劉芸繡,連忙放下掃帚行禮:“小姐找老奴,有什麽吩咐?”
    “劉伯,坐吧。”劉芸繡示意春桃沏壺好茶,“我想問問父親遺體運回府裏時的事。”
    劉忠的臉色微微一變,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他在椅子上坐下,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小姐想知道……什麽?”
    “遺體運回來的時候,有什麽異常嗎?”劉芸繡直視著他,“比如……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劉忠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似乎也沒燙到他。他放下茶杯,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些:“將軍遺體回來那天,是老奴去城門口接的。棺材是軍用的薄皮棺,看著……看著就很輕,不像裝著個人。”
    “輕?”劉芸繡皺眉,“父親身高體壯,就算遺體消瘦,棺材也不該輕才對。”
    “是呢。”劉忠點點頭,眼神飄向窗外,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老奴也覺得奇怪,就多問了句‘棺材怎麽這麽輕’,護送遺體的士兵瞪了我一眼,說‘將軍力竭戰死,屍骨都瘦脫形了’,老奴就沒敢再問。”
    他頓了頓,又道:“回府後,老奴守在靈堂,夜裏起夜時,見棺材縫裏滲出血水來,不是尋常的紅色,是黑紫色的,黏糊糊的,像……像熬壞了的藥汁。”
    黑紫色的血水!劉芸繡心頭猛地一跳,與她猜測的中毒跡象完全吻合。她追問:“後來呢?那血水是怎麽處理的?”
    “被管家劉福看到了。”劉忠的聲音壓得更低,“他讓老奴趕緊擦掉,還罵老奴‘瞎看什麽’,說‘將軍是為國捐軀的英雄,流出的血也是紅的,哪來的黑紫色’,老奴被他嚇得沒敢再聲張,連夜就把那些血水擦幹淨了。”
    劉福是老夫人的陪房,向來對懷王府那邊趨炎附勢。他刻意隱瞞黑紫色血水的事,是自己的主意,還是受了老夫人的指使?又或是……受了懷王府的暗示?
    “父親下葬前,有沒有人動過棺材?”
    劉忠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嘴唇囁嚅了半天,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有……懷王府的人來過。”
    “懷王府?”劉芸繡的心跳驟然加快,“他們來做什麽?誰來的?”
    “是懷王的貼身管家,姓周。”劉忠的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他說奉懷王之命,要‘驗明正身’,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將軍。老夫人起初不同意,說‘將軍屍骨未寒,豈能容外人動棺’,可周管家說‘這是王爺的意思,也是為了劉家好,免得日後有人說閑話’,僵持了半個時辰,老夫人還是……還是讓他們開棺了。”
    “開棺的時候,你在場嗎?”
    “在。”劉忠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老奴就守在靈堂門口,聽到裏麵有翻動的聲音,還有周管家壓低了聲音說話,具體說什麽聽不清,隻覺得……隻覺得那聲音讓人頭皮發麻。他們在裏麵待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出來,出來時周管家臉色慌慌張張的,像是看到了什麽嚇著的事,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半個時辰?驗明正身根本用不了那麽久。他們在棺材裏做了什麽?是在銷毀證據,還是在確認劉承業確實死了?劉芸繡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順著脊梁骨蔓延到全身。
    “開棺後,你們檢查過嗎?父親的遺體……有沒有什麽異樣?”
    劉忠正要開口,院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管家劉福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臉上堆著虛偽的笑:“大小姐,老夫人讓小的送些點心過來,說是看您這幾日清減了,補補身子。”
    他將托盤放在桌上,目光在劉芸繡和劉忠之間轉了一圈,陰陽怪氣地說:“劉伯也在呢?老夫人說院子裏的落葉該掃了,您怎麽還在這兒閑聊?”
    劉忠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慌忙站起身:“是是是,老奴這就去掃。”他看向劉芸繡,眼神裏滿是歉意和無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說,拿起掃帚匆匆走了。
    劉芸繡看著劉忠的背影,心中了然。劉福來得太巧了,分明是故意打斷他們的談話,警告劉忠不要多嘴。這將軍府裏,果然是處處都有懷王府的眼線。
    “大小姐,嚐嚐這桂花糕,是您從前最愛吃的。”劉福諂媚地遞過一塊糕點,“老夫人說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您別總揪著不放,傷了身子不值當。懷王世子那邊,老夫人已經替您回絕了,說您身子不適,改日再議。”
    “不必了。”劉芸繡沒接那塊糕點,語氣冷淡,“我不餓。管家若是沒事,就先回去吧,我想歇會兒。”
    劉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卻也不敢多留,訕訕地說:“那大小姐好好歇著,小的告退。”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意有所指地說:“大小姐,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老夫人也是為您好。”
    劉芸繡沒理他,等他走後,才拿起那塊桂花糕,放在鼻尖聞了聞。糕點裏摻了些安神的藥材,量不大,吃了不會傷身,卻會讓人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看來老夫人是不想讓她再查下去了。
    她將桂花糕扔進垃圾桶,眼神冷冽。想讓她住手?不可能。劉承業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他的冤屈,她必須查清。
    傍晚時分,春桃端來晚飯,壓低聲音說:“小姐,剛才我去廚房,聽到劉管家跟王婆子說話,說‘老東西嘴巴不嚴,得盯緊點’,好像是在說劉伯。”
    “我知道了。”劉芸繡點點頭,“你去把這壺酒送到劉伯房裏,就說是我賞他的。”她指的是桌上那壺還沒開封的女兒紅,是原主生辰時留下的。
    春桃雖然疑惑,卻還是聽話地去了。劉芸繡知道,劉忠白天肯定還有話沒說完,劉福的出現讓他不敢多說,晚上或許能找到機會。
    果然,亥時左右,劉芸繡正坐在燈下研究那絲暗紅色碎屑,窗外傳來輕輕的叩擊聲。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看到劉忠正躲在樹影裏,朝她比劃著“書房”的口型。
    劉芸繡心中一動,點了點頭。她換上夜行衣,悄悄從後窗翻出去,借著月光的掩護,繞到劉忠的住處——一間位於府西北角的小雜院。
    雜院裏堆滿了雜物,劉忠正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手裏拿著那壺女兒紅,卻沒喝,隻是不停地摩挲著酒壺。看到劉芸繡進來,他連忙站起身,將她拉進屋裏。
    “小姐,您可得當心。”劉忠關上門,聲音壓得極低,“劉福那狗東西是懷王府的人,老夫人被他蒙在鼓裏還不知道!今天我跟您說的那些事,要是被他聽去,咱們都得遭殃!”
    “我知道。”劉芸繡示意他坐下,“劉伯,白天你沒說完的話,接著說吧。開棺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劉忠灌了一大口酒,似乎是壯了膽子,臉上泛起紅暈:“周管家他們走後,老奴趁沒人,偷偷掀開棺材一角看了一眼……”他的聲音開始發顫,“將軍的臉是青紫色的,七竅裏都有血痂,嘴角還殘留著白沫……那根本不是力竭戰死的樣子,是……是中毒死的啊!”
    中毒!劉芸繡的心沉到了穀底,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劉承業確實是被人毒死的!
    “我當時就想喊出來,可劉福就在外麵守著,我不敢。”劉忠的眼淚流了下來,滴在渾濁的酒裏,“將軍待我恩重如山,我卻連他是怎麽死的都不敢說,我對不起將軍啊!”
    “劉伯,這不怪你。”劉芸繡扶住他的肩膀,“你能告訴我這些,已經幫了我大忙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比如……有沒有人在父親出征前去過他的書房?或者父親有沒有帶什麽特別的東西?”
    劉忠抹了把眼淚,皺著眉仔細回憶:“出征前一晚,將軍在書房待了一夜,好像在寫什麽東西,老奴送夜宵過去時,見他把一個鐵盒子鎖進了書架的暗格裏。那盒子不大,看著挺沉的,將軍還特意叮囑老奴‘任何人都不能進書房’。”
    “鐵盒子?”劉芸繡眼睛一亮,“什麽樣的鐵盒子?你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嗎?”
    “不知道。”劉忠搖搖頭,“將軍沒說。不過老奴猜,裏麵肯定是重要的東西,不然他不會那麽慎重。”他忽然想起什麽,“對了,將軍下葬後沒幾天,我去書房打掃,見書架上的《孫子兵法》被動過,那本是將軍常看的,一直放在最裏麵,那天卻擺在最外麵,書脊上還有道新劃痕。”
    《孫子兵法》?暗格?劉芸繡的心跳再次加速。劉承業很可能在死前留下了證據,就藏在書房的暗格裏!而那本被動過的《孫子兵法》,說不定就是打開暗格的關鍵。
    “劉伯,謝謝你。”她站起身,“這些事,千萬不能再對任何人說,包括春桃。”
    “老奴明白。”劉忠也站起身,從懷裏掏出一把黃銅鑰匙,遞給她,“這是書房的鑰匙,將軍生前給過我一把,說萬一他出事,讓我把書房看好。小姐要去,就拿著這個,夜裏去更安全。”
    劉芸繡接過鑰匙,鑰匙上還帶著老仆的體溫,沉甸甸的,像是承載著千斤重擔。她握緊鑰匙,鄭重地說:“劉伯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證據,還父親一個清白。”
    離開雜院時,月光正好從雲層裏鑽出來,照亮了將軍府寂靜的回廊。劉芸繡望著遠處那座緊閉的書房,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劉承業留下的鐵盒子,很可能就是揭開真相的關鍵。無論裏麵裝的是什麽,她都必須拿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絕不會退縮。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劉芸繡將鑰匙緊緊攥在手心,轉身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今夜注定無眠。而她與懷王府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