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是新生的開始也是痛苦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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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合總部似乎正在從連續的危機中緩慢複蘇。省靈們雖重傷,但已在穩定恢複;時空亂流的餘波逐漸平息;日常的秩序正在回歸。
    但這份“正常”之下,卻湧動著無法愈合的暗流。
    瓷拖著疲憊的身軀,強打精神處理著善後事宜。美利堅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以往插科打諢的姿態收斂了許多,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時常帶著一種沉沉的審視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確認她的存在,又像是在壓抑著什麽即將破土而出的東西。粵、魯、渝的遭遇,英吉利的“消散”,像是一根根毒刺,紮進了所有人的心裏,提醒著他們失去與脆弱。
    而法蘭西,則成了總部裏一道美麗卻令人心窒的風景。
    她完美地履行著一切職責,甚至比以往更加高效、更加無可挑剔。她參與修複方案討論,審核能量補給報告,與各方溝通協調……她邏輯清晰,言辭精準,嘴角甚至能偶爾牽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公式化的弧度。
    但她不再笑,真正的笑。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深處,是一片凍徹骨髓的冰原,任何光芒投射進去,都得不到絲毫溫暖的反射。她周身籠罩著一層無形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屏障,將所有的關心和試探都冷漠地推開。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精密運轉的儀器,一座……沒有心的堡壘。
    偶爾,在會議間隙,或是獨自一人時,她會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一枚從未有人見過的新胸針。是由一小塊破碎的、光澤黯淡的祖母綠寶石碎片鑲嵌而成的,形狀並不規則,邊緣銳利,仿佛某種慘烈爆炸後殘留的遺骸。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裏找到它的,也沒有人敢問。
    每當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堅硬的碎片時,她眼底的冰層才會出現一絲幾不可查的裂痕,泄露出其下深不見底的痛苦漩渦,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拒絕談論任何與過去有關的話題,尤其是關於“他”。任何試圖旁敲側擊的安慰,都會被她用最優雅也最冰冷的方式徹底截斷,不留絲毫餘地。
    她仿佛在用這種極致的冷靜和疏離,為自己築起一座堅不可摧的心牢,將那個名字、那個身影、那份蝕骨的疼痛,連同她自己那顆破碎的心,一起永永遠遠地封鎖其中。
    她活著,行走著,工作著。
    但她的一部分,已經隨著那場決絕的消散,死去了。
    ……
    與此同時,在數萬光年之外,一個幾乎被宇宙遺忘的、資源枯竭的廢棄礦業星球。
    這裏被稱為“遺忘之墟”。黃沙漫天,鋼鐵廢墟被腐蝕成奇形怪狀的雕塑,狂風永無止境地呼嘯,刮走一切生命的痕跡。
    一個身影,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廢墟之中。
    他依舊穿著那身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雖沾染風塵卻難掩矜貴氣質的衣物。金色的發絲被風吹得淩亂,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空茫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迷茫。
    英吉利。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裏。腦海中斷續的、無法連接的記憶碎片折磨著他,帶來陣陣針紮似的頭痛。唯一清晰的,是一種模糊的、卻無比執拗的衝動。
    尋找一種顏色。一種……灼目的、溫暖的、生機勃勃的……紫色。
    那紫色代表著什麽?是一個人?一個地方?還是一種感覺?他完全不知道。
    這種無望的尋找,耗光了他體內僅存的能量。饑餓、幹渴、疲憊如同附骨之疽般纏繞著他。他那與生俱來的優雅和潔癖,在嚴酷的生存現實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又可憐。
    他靠在一截斷裂的金屬管道旁,微微喘息。抬起手,看著掌心。那裏空無一物,卻仿佛殘留著某種溫暖的觸感,某種……重要之物的重量。
    是什麽?
    他用力去想,頭再次尖銳地痛起來。
    “……F……rance……?”
    一個破碎的音節無意識地從蒼白的唇間逸出,被狂風瞬間撕碎。
    這是什麽?一個名字?一個地方?還是……?
    他不知道。
    毫無意義。
    巨大的空虛感和孤獨感如同這星球的沙暴,將他徹底吞沒。他失去了過去,看不到未來,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
    他緩緩滑坐在冰冷的金屬廢墟旁,將臉埋入掌心。肩膀微微塌下,那是一個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透著無盡疲憊與脆弱的姿態。
    遙遠的星空另一端,他拚盡一切守護的人,正因失去他而將自己冰封。
    而他,這個被所有人悼念的“逝者”,卻在宇宙的垃圾場裏,因為遺忘而承受著另一種形式的淩遲。
    遺忘,有時比死亡更殘忍。
    因為它連悲傷的權利,都剝奪了。
    風暴卷起沙塵,掠過他孤寂的身影,仿佛要將這最後的痕跡也從這遺忘之墟上抹去。
    心牢永錮,孤影彷徨。世界上最痛的刀,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