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走江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城頭出劍斬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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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騰城,孤懸海外,傲立於萬頃碧波之上。
    這座城池本身,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直指蒼穹。城牆並非尋常的磚石壘砌,而是一種采自深海之底的“玄重鐵母”,通體呈現暗沉如夜的玄黑色,冰冷、堅硬,曆經萬年海風侵蝕與滔天巨浪拍擊,依舊巍然不動,隻在表麵留下了些許斑駁的水痕與滄桑印記。城池依山而建,山即是城,城亦是山,陡峭的崖壁垂直插入墨藍色的深海,仿佛是從海底直接生長出來的巨大堡壘。
    城內建築,風格迥異於大陸的飛簷鬥拱或金碧輝煌,更多是粗獷、硬朗的線條,巨石堆壘,高塔林立,許多建築的外牆上都銘刻著古老的、充滿攻擊性的符文,隱隱有淩厲的劍意流轉。街道上往來的行人,無論男女,大多氣息精悍,眼神銳利,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兵刃,以劍為多。整座城池,彌漫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孤高、尚武以及揮之不去的……海腥氣與鐵血味。
    此刻,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海天之間,唯有城池本身散發的微弱靈光,以及高懸天際的稀疏星辰,提供著些許照明。鹹濕冰冷的海風呼嘯著掠過城頭,卷起守城甲士披風的一角,獵獵作響。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龍騰城最高的“望海崖”城頭之上。
    此人身材算不得多麽高大魁梧,甚至有些修長,穿著一身與城牆顏色相近的玄色長袍,長發隨意披散,在海風中微微拂動。他麵容看起來約莫三四十歲,五官輪廓分明,如同刀削斧劈,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腳下的無盡深海,裏麵仿佛蘊藏著萬古不化的寒冰與億萬星辰生滅的軌跡。他僅僅是站在那裏,並未刻意散發任何氣息,卻仿佛成為了這座孤懸海外巨城的絕對核心,周身空間都隱隱扭曲,光線流經他身邊時,都似乎變得遲緩、凝滯。
    他,便是龍騰城城主,那位在甲子武評中位列第十,修為成謎的劍修——龍騰。
    他沒有看向腳下波濤洶湧的海麵,也沒有望向北方那片承載著億萬生靈的大陸。他的目光,如同兩柄無形利劍,穿透了重重夜幕與浩瀚海域,投向了世界的極南之地。
    那裏,是連龍騰城最勇敢的漁民、最富冒險精神的航海士都絕不敢靠近的禁忌海域,被古老海圖標注為“永寂歸墟”的地方。
    在他的視線盡頭,常人根本無法企及的感知範圍內,那片天地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徹底的“灰”。不是雲霧的灰白,也不是海水的深灰,而是一種吞噬一切色彩、光線、乃至生機與靈氣的“死寂之灰”。仿佛那片海域、那片天空,已經徹底“死亡”,化為了宇宙間一塊腐朽的疤痕。
    而就在這片無邊無際的灰色死寂中央,一道身影,正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試圖突破某種無形的、維係著兩個世界平衡的空間壁壘。
    那道身影,並非血肉之軀。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慘白中透著汙濁暗黃的色澤,仿佛是在某種極端汙穢環境中浸泡了萬載的枯骨。骨骼之上,布滿了細密詭異的裂紋與扭曲的符文,眼眶之中,沒有眼球,隻有兩團幽幽燃燒的、散發著無盡怨毒與冰冷死意的灰色火焰。它沒有下半身,自腰部以下,便是一團不斷翻滾、扭曲的灰色霧氣,霧氣中仿佛有無數張痛苦哀嚎的模糊麵孔在掙紮、嘶吼。
    這白色枯骨身影,正用它那如同鳥爪般的骨手,一下,又一下,撕扯著前方那片看似空無一物、實則堅韌無比的空間壁壘。每一次撕扯,都引得那片灰色的死寂空間劇烈震蕩,發出一種無聲卻直抵靈魂深處的、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仿佛布帛在被強行撕裂。一絲絲微弱但極其不祥的、充滿了腐朽與終結意味的氣息,已經開始透過那越來越清晰的空間裂縫,滲透過來。
    它所過之處,連虛無的空間都仿佛在“死亡”,在“凋零”。
    龍騰深邃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仿佛眼前這足以讓化神境大能都頭皮發麻、嚴陣以待的景象,不過是清風拂過山崗。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獵手,在觀察獵物最後的掙紮。
    當那白色枯骨身影的一隻骨爪,已然有半隻穿透了空間壁壘,那蘊含著死寂法則的灰色指尖,幾乎要觸碰到“生者世界”的邊緣,其所散發的腐朽氣息讓百裏外的海水都開始泛起不正常的灰白泡沫,海中生靈驚恐逃竄時——
    龍騰動了。
    他沒有拔劍,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明顯的動作。
    僅僅是他心念微動。
    “嗡——!”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劍意,以他為中心,驟然爆發!
    那不是一道劍氣,而是千萬道!億萬道!是無量量、無窮盡的劍意!
    這劍意,並非尋常意義上的鋒利、迅疾或冰寒,而是一種更為本質、更為崇高的力量——它代表著“秩序”,代表著“存在”,代表著“斬斷一切不應存於此世之物”的絕對意誌!
    刹那間,龍騰城上空,風雲變色!原本呼嘯的海風仿佛被無形的利刃切割得支離破碎,連聲音都消失了。浩瀚的海麵,以龍騰城為起點,向著南方極遠之處,如同被一柄無形巨劍劈開,出現了一道深不見底、寬達數十裏的巨大溝壑!海水向著兩側翻卷,露出下方黑暗的海床,溝壑兩壁的海水如同凝固的琉璃牆壁,久久無法合攏!
    這磅礴無盡的劍意跨越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時間的流逝,仿佛意念所至,劍便已至!
    它瞬間穿越了浩瀚南海,精準無比地降臨在那片灰色死寂的空間,降臨在那隻剛剛探出空間壁壘的枯白骨爪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絢爛奪目的光華。
    隻有一種絕對的、“抹除”般的效果。
    那蘊含著死寂法則、足以腐蝕法寶、湮滅生機的骨爪,在被那無形劍意觸及的瞬間,就如同陽光下的冰雪,又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痕跡,無聲無息地,從指尖開始,寸寸瓦解、崩散,化為最細微的、連塵埃都算不上的虛無。
    劍意毫不停滯,沿著骨爪,瞬間湧入那空間裂縫之後,直接作用在那白色枯骨身影的本體之上!
    枯骨身影眼眶中的灰色火焰劇烈跳動,流露出極致的驚恐與難以置信,它似乎想要嘶吼,想要掙紮,想要調動周身那磅礴的死寂之氣抵抗。
    然而,無用。
    在龍騰這蘊含了無上劍道、代表著此世“秩序”一麵的絕對力量麵前,它那源自異域、充滿腐朽與終結意味的力量,如同遇到了克星。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入積雪。
    白色枯骨的軀體,從那被劍意侵入的點開始,迅速變得灰暗、失去光澤,然後如同風化了億萬年的沙雕,開始大麵積地崩潰、消散。它周身的灰色死寂之氣,試圖凝聚反抗,卻被那無孔不入的劍意如同庖丁解牛般,輕易地斬斷、剝離、淨化。
    整個過程,快得超乎想象。
    僅僅是一個呼吸都不到的時間。
    那試圖跨界而來的、散發著令人絕望氣息的白色枯骨身影,連同它周身繚繞的灰色死寂霧氣,以及它好不容易撕開的那道空間裂縫,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片海域,重歸“平靜”。隻是那原本的“死寂之灰”似乎淡薄了少許,仿佛被那無上劍意強行淨化掉了一部分。空間壁壘也恢複了原狀,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異常波動。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縱橫千萬裏,直破海麵的恐怖劍氣與劍意,如同潮水般退去,收斂得幹幹淨淨。被分開的海水轟然合攏,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息。
    龍騰依舊站在望海崖城頭,玄色長袍在海風中微微拂動,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拂去了衣角的一粒塵埃。
    他最後淡淡地瞥了一眼南方那片重歸“平靜”的死寂海域,深邃的眼眸中,無人能讀懂其思緒。
    然後,他轉身,步履從容,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城頭,身影融入龍騰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
    城頭之上,隻剩下呼嘯的海風,以及那些依舊堅守崗位、對剛才發生在遙遠南方的、決定世界一隅安危的驚世之戰毫無所知的甲士們。
    唯有那海麵上尚未完全平息的滔天巨浪,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仿佛能斬斷因果命運的至高劍意,在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位修為不知、神秘莫測的龍騰城主,以其無人能及的劍道,再次默默斬斷了一次來自世界之外的威脅,維係著這片人間與那未知死寂之地的脆弱平衡。
    極遠處。
    “看來這一千年以來,依舊隻有你可以劍意、劍氣直追那位天外的劍祖啊!”
    一個極其隱秘的聲音響起。
    走下城頭的龍騰看了看聲音響起的方位,輕輕搖頭,徹底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