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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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府學。
    王明遠走進熟悉的學舍時,陳嗣已經在了。
    這家夥正拿著一塊抹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自己的書案,臉上還殘留著興奮過度的紅暈,眼神飄忽,嘴角時不時就往上咧一下,顯然還沒從考中童生的巨大喜悅裏完全緩過勁兒來。
    “明遠兄!你可算來了!”一看到王明遠,陳嗣立刻丟了抹布,幾步竄過來,抓住他的胳膊就開始晃,
    “嘿嘿,嘿嘿嘿……童生老爺!我也是童生老爺了!昨晚我爹高興,破例讓我喝了兩杯!現在頭還有點暈乎呢!”
    王明遠被他晃得哭笑不得,抽回胳膊:“行了行了,知道你高興。柳教諭還沒來?”
    “來了來了!早上來過了!”
    陳嗣一拍腦門,想起正事,“柳教諭說了,讓咱們考中童生的,今兒個收拾東西,挪到西邊那個‘明誌堂’去!以後就在那邊上課了,專門準備院試!沒考中的,還留在這兒繼續學。”
    “挪地方?”王明遠環顧了一下這間待了不算太久的學舍。
    “是啊!”陳嗣點頭如搗蒜,“快收拾吧!我東西多,亂七八糟的。”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往書箱裏塞筆墨紙硯和散亂的書本。
    王明遠東西不多,三兩下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書箱。
    看到旁邊幾個同窗還在手忙腳亂,尤其是那個平日裏埋頭苦讀、家境似乎不太好的李姓同窗,看著一堆書和雜物有些犯難,王明遠便主動走過去。
    “李兄,我幫你拿點?”他伸手就去搬那摞捆好的書。
    “啊?王……王案首?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李同窗受寵若驚,連忙擺手。
    王明遠考了案首,在他們這群新晉童生裏地位超然。
    “客氣什麽,順手的事。”王明遠不由分說,輕鬆提起那摞分量不輕的書,“走吧,早點過去,別耽誤了上課。”
    “哎!哎!多謝王案首!多謝!”李同窗感激不已,趕緊抱起剩下的東西跟上。
    其他幾個正在收拾的同窗看到這一幕,眼神都有些變化。
    案首啊!非但沒有半點倨傲,反而主動幫人搬東西?
    這份平和謙遜,讓他們心裏對王明遠的好感又添了幾分,紛紛投來友善和感激的目光。
    “王案首,我這硯台盒子有點沉,勞煩搭把手?”
    “明遠兄,多謝了!”
    “王兄真是熱心腸!”
    王明遠隻是笑笑,能幫就幫一把。
    很快,一群人抱著各自的東西,鬧哄哄地轉移到了西邊的“明誌堂”。
    這間學舍比之前那間略小,但更顯清幽,桌椅也新一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木頭氣息,顯然是為衝刺更高功名的學子準備的。
    剛把東西歸置好,門口光線一暗。
    柳教諭一身半舊的青布長衫,背著手,緩步走了進來。
    他目光掃過整個學舍,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最後,那深邃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明遠身上。
    王明遠正幫李同窗把書擺好,似有所感,抬起頭,恰好迎上柳教諭的目光。
    四目相對。
    柳教諭的眼神裏,沒有過多的言語,卻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有對他案首成績的肯定,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什麽秘密般的了然與心照不宣。
    那目光隻停留了一瞬,便平靜地移開,仿佛隻是隨意一瞥。
    柳教諭走到講台前,清了清嗓子,聲音沉穩有力:
    “都坐好。從今日起,爾等便是我長安府學‘明誌堂’的學子,目標隻有一個——院試!”
    “院試不同童生試,考校更為精深,範圍更廣,尤重經義闡發與實務策論。”
    “今日,便從《大學》的‘格物致知’與‘誠意正心’入手……”
    柳教諭的聲音在安靜的學舍裏回蕩,條理清晰,引經據典,將深奧的義理剖析得深入淺出。
    王明遠收斂心神,凝神靜聽,心中卻波瀾微起。
    這講課的深度和係統性,果然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他越發慶幸自己當初聽從夫子建議,早早來了府學。
    聽著柳教諭的講解,王明遠心中對即將到來的院試,又多了幾分底氣和期待。
    下午散學的鍾聲響起後,學子們開始收拾東西離開。
    陳嗣則還在一旁絮叨:“明遠兄,這回童生試能中真是踩了狗屎運,不對,呸呸呸,是蹭了你的學霸運,可院試……”
    他咂咂嘴,攥著書箱帶子的手緊了緊,“萬一老天爺再讓我蹭一次呢?不過打鐵還得自身硬,我想好了,從今日起,我陳嗣頭懸梁錐刺股,飯可以不吃,這四書五經注疏非得啃透它不可!”
    王明遠嘴角噙著點無奈的笑,隻能讚同的點頭,對他表示加油。
    他倆相伴走出沒多遠,遠處荷花池的方向卻陡然傳出一片雜亂的驚呼。
    “前麵怎麽了?有啥事?走,快上去看看熱鬧?”陳嗣的絮叨戛然而止,拽著王明遠就往人聲鼎沸處衝。
    好像剛才發誓的樣子已經煙消雲散了,此刻隻剩下著急看熱鬧的心態。
    荷花池畔已圍了好幾層青衫學子,個個伸著脖子,手指慌亂地戳向池心。
    渾濁的池水中央,一個約莫五歲的孩童在其中上下撲騰,小腦袋時沉時浮,嗆水的咕嚕聲斷斷續續傳來,掙紮的力氣肉眼可見地弱下去。
    有人找來一根丈許長的晾衣竹竿,哆哆嗦嗦地往孩子方向遞:“抓住!快抓住竿子!”
    竹梢在水麵徒勞地劃著圈。
    那孩子的手胡亂揮舞,指尖幾次蹭過濕滑的竹竿,卻根本握不住。
    他嗆了更大一口水,身子猛地往下一沉,隻剩幾縷黑發漂在水麵。
    “沒人會水嗎?”陳嗣急得直跺腳,他自己也完全不會,隻能扯著嗓子吼。
    圍觀的學子們麵麵相覷,臉上都是窘迫的慘白:
    “我……我旱鴨子!”
    “我連小溪都沒下過!”
    “誰會啊?這池底全是爛泥,下去就是送死!”
    王明遠盯著那圈馬上要平息的漣漪,掌心瞬間沁出冷汗。
    他前世是會水,但是如今……這身子骨,他太清楚了。
    前世在遊泳池裏能遊幾個來回不喘氣,可這一世,娘親連河邊洗衣都嚴防死守,生怕他沾了水汽著涼感冒。
    雖然最近每日打熬筋骨,臂力強了些,但胸口那點隱隱的憋悶感總在提醒他——這身體還是有點虛的。
    萬一下水後抽筋呢?萬一被淤泥陷進去呢?
    就在那縷黑發即將徹底消失的刹那,王明遠最終還是做了決定。
    他一把甩開書箱,“明遠兄!”陳嗣的驚呼被“撲通”一聲巨響蓋過。
    冰冷的池水裹挾著腐葉和淤泥的味道瞬間淹沒了口鼻。
    王明遠打了個寒噤,手腳有些發僵,本能地踩了兩下水才勉強浮起。
    還好,前世的影響還在,他深吸一口氣,采用了他前世唯一會的遊泳姿勢——狗刨,開始往前遊去。
    岸上瞬間靜了一瞬。
    有人差點“噗嗤”笑出來,又死死捂住嘴。
    這府學案首鳧水的樣子……實在有辱斯文。
    可沒人敢出聲。
    池中那身影刨得狼狽,卻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孩子沉沒的位置。
    他猛地紮進渾濁的水裏,再冒頭時,手臂已牢牢箍住孩童冰涼的腰身。
    “竹竿!快!”
    岸上的人如夢初醒,七手八腳把竹竿遞到王明遠夠得著的地方。
    他一手死死抱著軟綿綿的孩子,一手攥緊竹竿,被眾人連拖帶拽地拉向池邊。
    濕透的衣袍沉甸甸地粘在身上。
    王明遠跪在粗糙的青石板上,顧不得喘息,迅速將孩子放平。
    小小的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嘴唇卻泛著青紫,臉上糊滿泥水。
    他毫不猶豫地解開孩子濕透的襟口,雙手交疊按上那單薄的胸膛,開始了按壓。
    一下,兩下,三下……周圍死寂,隻聽見規律的按壓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
    他沒有俯身做人工呼吸,這舉動在當下太過驚世駭俗,況且這個孩子情況還不至於那麽嚴重。
    “咳……哇!”
    孩子突然痙攣般弓起身子,嘔出一大灘渾濁的池水,隨即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幾乎同時,雜役急促的腳步聲和夫子們驚怒交加的嗬斥由遠及近:
    “誰家的孩子!”
    “讓開!快讓開!”
    “怎麽回事?何人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