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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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嗣這會擠過來,連忙把自己身上幹燥的外衫脫下來披在王明遠肩上,此刻也隻穿著個單薄的裏衣,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聲音發顫的說:“明遠,你太猛了!剛才嚇死我了!”
    他瞥了眼地上哭得驚天動地的孩子,又看看王明遠滴水的鬢角和蒼白的臉,喉頭滾動了一下,隻憋出一句:“你這鳧水姿勢……還挺別致”
    王明遠凍得嘴唇發青,想笑卻扯不動嘴角。
    和陳嗣相處越久,越覺得這人腦回路清奇,活像前世的那些中二少年。
    這時,人群外突然撞進一道青色身影——竟是……柳教諭?
    教諭臉色煞白,腳步踉蹌地衝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渾身濕透、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身影,正是他的寶貝孫子!
    柳教諭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幸而被旁邊的夫子扶住。
    那小童看到這熟悉的身影哭的更大聲了,堪比自家殺豬時的場景,聲音尖利的能刺穿耳膜。
    王明遠頓時心頭大定,看來這小童應該暫時問題不大了。
    “暻兒!我的暻兒!”柳教諭撲過去,一把將還在嚎哭的孩子緊緊摟進懷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然後顫抖著伸出手在孩子身上上下摸索,檢查是否還有其他意外,等確認無事,才緩緩將頭轉過來,找尋何人救他孫子一命。
    他找尋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了正裹著衣袍、渾身濕透的王明遠身上。
    柳教諭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複雜,震驚、難以置信、還有濃濃的感激,交織在一起。
    “明遠?是……是你?”柳教諭的聲音帶著些許尚未平複的緊張和沙啞。
    他連忙平複了下心緒,抱著還在抽噎的孫子站起身,走到王明遠麵前。
    看著眼前這個同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救了他孫兒性命的少年,眼神裏充滿了真摯的感激和後怕。
    “明遠!”柳教諭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大恩不言謝!今日若非你……老夫……老夫……”他喉頭哽咽,後麵的話竟有些說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情緒,立刻轉頭對旁邊的雜役吩咐:“快!立刻去請回春堂的劉大夫!要快!還有,趕緊帶明遠去旁邊的課舍,拿幹爽衣物換上!再打點熱水!快去!”
    幾個雜役連忙應聲,分頭行動。
    “教諭,學生無礙,隻是……”
    王明遠剛想說自己沒事,回去換就行,一陣猛烈的寒意襲來,讓他打了個哆嗦,話也說不利索了。
    “不行!”柳教諭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你渾身濕透,寒氣入體非同小可!必須立刻換衣保暖,等大夫看過再說!快,扶他過去!”
    王明遠這會也確實覺得冷得厲害,手腳都有些發麻。
    知道柳教諭說的是實情,便不再推辭,在雜役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往旁邊課舍走去,陳嗣也緊緊跟在後麵。
    雜役很快抱來了幹淨柔軟的棉布中衣和外衫,又端來了滾燙的熱水。
    王明遠在屏風後哆哆嗦嗦地換下濕透冰冷的衣物,用熱水擦了擦身子,再換上幹爽的衣服,那股透骨的寒意才稍稍被驅散了一些,但手腳依舊冰涼。
    沒過多久,回春堂的劉大夫就被雜役幾乎是架著飛奔而來。
    老大夫氣喘籲籲,也顧不上歇息,在王明遠的推辭下先給那孩子診治,還好問題不大,隻是有點風寒入體,吃上兩劑藥,好生將養幾日便無事了。
    老大夫又轉向王明遠,搭上脈搏,凝神細診了片刻,眉頭微微蹙起。
    “這位公子……”老大夫沉吟道,“你體質本就偏弱,此番寒氣侵體甚重,雖仗著年輕,暫無大礙,但若不及時驅散,恐落下病根。尤其你這心肺,本就有些先天不足之象,更需謹慎。
    老夫也給你開個方子,務必按時服藥,這兩日切忌再受風寒,需在家靜養,不可太過勞累。”
    柳教諭在一旁聽得認真,連忙對王明遠道:
    “明遠,大夫的話你可聽清了?身體要緊!這兩日你便在家安心休養,課業之事不必掛心。
    待你身體好些,老夫親自去你住處為你補課,務必把落下的功課補上!”
    王明遠知道柳教諭是真心為他著想,且這會的確還有些不舒服,便不再推辭,點頭應道:
    “學生遵命,多謝教諭關懷。”
    一切安排好後,陳嗣小心翼翼地扶著還有些虛軟的王明遠,慢慢走出府學。
    一路上,陳嗣的嘴就沒停過,一會兒後怕地描述剛才池邊的驚險,一會兒又絮叨著讓王明遠回去一定要喝薑湯捂被子,活像個操碎了心的老媽子。
    剛走到梧桐裏巷口,遠遠就看見王大牛像尊門神似的杵在小院門口張望。
    他今天肉鋪下工早,回來後按照往日的時間沒見著弟弟,正有點納悶,準備再等不到就去府學找尋。
    此刻一瞧見王明遠被陳嗣半攙半扶地回來,臉色蒼白,身上裹著件明顯不是他自己的厚棉袍,王大牛心裏“咯噔”一下,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了過來。
    “三郎!咋了這是?”王大牛的聲音都變了調,銅鈴大的眼睛緊張地上下掃視著王明遠,“摔著了?掉水裏了?誰欺負你了?給大哥說,我去找他算賬!”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王明遠的胳膊,力道大得讓王明遠齜了齜牙。
    陳嗣趕緊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劈裏啪啦、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重點突出了王明遠如何英勇跳水,如何力挽狂瀾,如何按壓救人,最後如何被凍成了鵪鶉。
    王大牛聽得臉色變幻,先是震驚,後是後怕,最後看著弟弟蒼白的臉,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他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好!幹得好!三郎!是條漢子!咱老王家的人,該出手時就出手!見死不救那是孬種!”
    他嗓門洪亮,震得陳嗣耳朵嗡嗡響。
    但隨即,王大牛又皺緊了眉頭,看著王明遠,語氣嚴肅起來:
    “不過三郎,下回……下回再遇上這種事,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你這身子骨,大哥還不知道?水裏多涼?寒氣入骨那是鬧著玩的!你要是……要是……”
    他喉頭哽了一下,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眼神裏的擔憂和後怕顯而易見,
    “爹娘,還有大哥我,還有家裏人,可都指望著你呢!你得先顧好自己,知道不?”
    王明遠看著大哥那張黝黑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切和嚴肅,心裏又暖又澀,用力點了點頭:
    “大哥,我記住了。下次……我會更小心。”
    “嗯!”王大牛這才鬆了口氣,轉頭對陳嗣道:“陳兄弟,多謝你送三郎回來!快進屋喝口熱水!”
    陳嗣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大哥,明遠兄得趕緊進去暖和著,我也得趕緊回家換身衣裳。明遠兄,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又叮囑了王明遠幾句注意身體,便匆匆告辭了。
    陳嗣走後,王大牛一把抄起王明遠走進屋裏,按在床上,用厚被子裹了個嚴嚴實實,隻露出個腦袋。
    沒等王明遠再說話,他就像個陀螺似的忙活開了。
    “灶上我專門煨了雞湯,給你盛一碗,趁熱喝了驅驅寒!”
    “薑呢?我記得還有老薑!我去再煮鍋薑湯!”
    “大夫開的方子呢?給我,我這就去抓藥!”
    “被子夠不夠厚?要不要再加一床?”
    王明遠看著大哥忙前忙後、絮絮叨叨的身影,心裏那點寒意徹底被驅散了,隻剩下滿滿的暖意。
    他靠牆,捧著大哥端來的滾燙雞湯,小口小口地喝著,鮮香的熱流順著喉嚨滑下,暖遍了四肢百骸。
    王大牛此刻火急火燎,拿著藥方一陣風似的衝出去抓藥,回來又守著藥罐子熬藥,盯著王明遠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回來路上他又專門去買點了好克化的龍須麵,記憶中每次家裏人生病娘親就會做這個東西,不過三弟吃的次數最多。
    他循著記憶中的順序,將龍須麵下入翻滾的雞湯中,細若銀絲的麵條瞬間吸飽了湯汁的醇厚,在熱氣裏舒展翻滾。
    盛麵時,他先在碗底小心翼翼地擱了一小勺瑩潤的豬油,等那乳白色的豬油化開,融成一圈圈透亮的金暈,濃鬱的脂香混著雞湯的鮮氣瞬間就散發了出來。
    然後撒上一把切得細碎的嫩綠蔥花,熱湯一激,小蔥的清冽辛香瞬間被激發出來,與雞湯的暖融交織碰撞。
    最後,他指尖撚起幾縷碧翠的香菜末,輕輕點綴在麵條上。
    等他熱乎乎的一碗麵端到了王明遠麵前,王明遠直接就脫口而出:“這是娘做的的味道!”
    大哥撓撓頭嘿嘿一笑:“對的,小時候咱們每次生病,娘都會做這個,我就想試著今天給你做,不知道和娘做的味道差別大不大。”
    “很好吃,大哥……謝謝你!”
    “大哥,我有點想家,想娘,還有家裏人了……”王明遠小口的喝了口湯,氤氳的熱氣遮住了他低垂的眼睛。
    人啊,總是在生病的時候就會想家。
    “我也是……那就好好養好身子,考完院試,咱們開開心心回家!”
    “嗯!”
    大哥忙活完手頭事情後,又出門匆匆去跟肉鋪掌櫃告了假,接下來兩天都不去了,就專心在家守著王明遠,生怕他半夜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