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為官之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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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明遠心頭一跳,這個問題更不好答。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崔知府那富態圓潤、保養得宜的臉龐,還有這間布置得低調卻處處透著講究的屋子,腦海裏瞬間閃過第一次見麵時自己那點“刻板印象”。
    但他立刻壓下雜念,恭敬答道:
    “師父為官清正,心係民生,是……是辦實事的好官。”
    這話倒也不算違心,畢竟崔知府在長安府的官聲確實不錯,賑災、修水利、興文教,都有政績。
    “哈哈哈!”崔知府聞言,竟朗聲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玩味和自嘲,
    “小滑頭!剛拜師就學會拍馬屁了?這點倒是不錯,懂得審時度勢。不過……”
    他笑聲一收,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在旁人眼裏,我崔顯正,或許就是個八麵玲瓏、善於鑽營、懂得巴結上官的‘圓滑’知府罷了!
    甚至可能還有人覺得我貪圖享樂,是個……嗯,腦滿腸肥的庸官?”
    王明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不敢接話。
    崔知府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
    “那些人,要麽是眼紅,要麽是愚蠢。
    他們隻看到表象,卻看不到我崔顯正為何能從一個清河崔氏不起眼的庶出旁支,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究竟是什麽!”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為師今日要教你的第一課,也是我半生為官領悟最深的一點,便是——三人做事,七分做人!”
    王明遠精神一振,凝神細聽。
    “這‘三人做事’,是根本!
    沒有真本事,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就像這次蝗災應對,若非為師采納了你的策論,結合府情加以完善,調度有方,及時平息了事態,保住了糧產,安撫了民心,就算我再會‘做人’,上麵也不會高看我一眼。”
    崔知府頓了頓,語氣加重:
    “但光會做事,遠遠不夠!尤其是在這等級森嚴、關係盤根錯節的官場!
    ‘七分做人’,不是教你溜須拍馬,阿諛奉承,而是要懂得審時度勢,懂得人情練達,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如何借勢發力!”
    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仿佛在回憶過往:
    “為師出身世家,卻非嫡係,母親隻是個不受寵的姨娘。
    幼時在族中,看盡人情冷暖。
    那些嫡出的兄長們,起點比我高,資源比我多,甚至當初科舉名次更是遠超於我。 可如今呢?
    大多還在五六品的位置上打轉,甚至有人早已被排擠出官場。
    而我,一個庶子,卻能官至四品知府,手握實權,靠的是什麽?”
    他自問自答,聲音低沉而有力:
    “靠的就是這‘七分做人’!
    我深知,埋頭苦幹,功勞可能被上司輕易摘走;
    仗義執言,可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斷送前程;
    不懂變通,一條道走到黑,隻會撞得頭破血流!
    我要做事,但更要讓上麵看到我在做事,更要懂得在規則之內,用最有效的方式去達成目標!
    該爭的時候要爭,該讓的時候要懂得退讓,該借力的時候要毫不猶豫地借力!
    既要守住底線,又要懂得變通!
    這其中的分寸拿捏,便是‘做人’的功夫!”
    他看向王明遠,目光灼灼:
    “柳老頭怕你成為第二個他,空有滿腹經綸和一腔熱血,卻因不懂這‘七分做人’的道理,最終壯誌難酬。
    所以,他才將你托付給我。
    他希望我能教你如何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去實現你的抱負,去真正地‘造福一方’!”
    崔知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緩和下來:
    “當然,為師收你,也不全是看在柳老頭的麵子上。
    你縣試、府試案首,院試第三,這份才學根基,為師是認可的。
    你那份關於蝗災的策論,務實可行,切中要害,也證明你確有其才。
    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為師自認為官,雖不敢說兩袖清風,但也從未盤剝百姓,中飽私囊。
    我所行之事,皆在規則之內,所求者,不過是為民謀利,為己謀身,為家族謀一份前程罷了。
    收你為徒,你便是我崔顯正的門生,你我師徒一體,日後將榮辱與共。
    為師也希望,他日你能有所成就,不負我今日一番教導。”
    王明遠聽得心潮澎湃,連忙再次起身,鄭重道:
    “師父教誨,學生銘記肺腑!學生定當謹遵師命,勤勉向學,不負師父與柳教諭厚望!”
    崔知府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這些道理,你且記在心裏。
    官場之道,非一日之功,以後慢慢學,慢慢悟。
    你如今首要之事,還是安心讀書,準備幾年後的鄉試、會試。
    以你的資質和柳老頭打下的底子,再加上為師日後點撥,考個進士出身,應當不是難事。
    路……還長著呢。”
    又說了會話,他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揮了揮手,示意王明遠可以離開了,不過突然又像是起來什麽說道:
    “對了,聽柳老頭說,你家人近日也都來了府城?
    正好,後日為師休沐,剛好舉辦個正式的拜師禮,不妨帶你家人一同來府衙觀禮。
    為師可要好好邀請一些長安府中的故朋舊友,讓他們都見見我這新收的好徒兒!
    嗯……順便再把為師之前送出去的禮,這次也收回來點。
    對了,你家中或親戚旁支,你若信得過的盡可帶來,讓他們跟這長安城的世家官員剛好混個臉熟,興許有用呢。
    省的日後辦事又求到你頭上。”
    王明遠才剛從那股敬佩中回過神,又突然被師父這種“務實”的心態搞得哭笑不得,隻能再次深深一揖:
    “學生遵命,學生告退。”
    他剛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崔知府帶著笑意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自得?
    “哦,對了,明遠啊。”
    這是又要交代什麽?
    王明遠連忙回身:“師父可還有何吩咐?”
    崔知府笑眯眯地看著他,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為師收你,還有一個主要原因。
    你這孩子,長相俊朗,氣度沉穩,頗有幾分……嗯,頗有幾分為師當年初入仕途時的風采啊!
    都是一表人才,俊朗不凡!
    果真是有緣啊!”
    王明遠:“……”
    他看著崔知府那張在明暗的燈火下,和前世看過的電影中的“太乙真人”以及電視劇中的“和珅”結合體的樣子一般無二的相貌。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努力維持著恭敬的表情,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師父過譽了,您當年……定是比我更要俊朗幾分的。”
    伴隨著這位新師父爽朗得意的笑聲中,他走出了府衙。
    夜風一吹,王明遠才感覺內心興奮的熱度稍稍退去。
    這位新拜的師父……還真是……嗯,風格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