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濕泥碑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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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吼,石破天驚!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這個如同暴怒雄獅般的黑壯漢子身上。
    王大牛氣得眼睛都紅了,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排開身前的人,指著那幾個縮在人群裏、穿著綢緞長衫、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模樣的年輕考生,聲如洪鍾:
    “你們說什麽?自己沒那個本事考不上解元,就憑白汙蔑人?!
    我三弟能中這個解元,那是他寒窗苦讀、憑真本事考出來的!
    你們自己肚子裏墨水不夠,考不過我家三弟,倒在這裏學那長舌婦搬弄是非!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他這番話說完,周圍的人群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不少本地來看榜的百姓和落第學子本就對那幾人的話心生不滿,此刻見有人帶頭罵了出來,頓覺解氣,紛紛投去支持的目光,也有人低聲附和:“就是!”“考不過就潑髒水,什麽玩意兒!”
    被王大牛指著鼻子罵的那幾個江南學子,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們平日在江南文風鼎盛之地,交往的都是斯文人,何曾受過這等市井粗漢的當麵痛罵?一時間又氣又窘,羞憤交加。
    其中一個瘦高個、麵容帶著幾分傲氣的學子,強自鎮定,梗著脖子反駁道:
    “你……你這莽夫!休得胡言!我等何時汙蔑了?我等不過是據實而言!
    我等自幼便在江南之地苦讀,寒窗十幾載,不敢說學富五車,但書院歲考何曾掉出過前三?
    此次秦陝鄉試,解元竟未出於我等其中,反倒是他卻高居解元之位!
    這難道不蹊蹺嗎?誰不知道他是崔巡撫的入室弟子?這其中的關竅,還用我等明說嗎?”
    “就是!江南文風鼎盛,我等才學難道還不如一個西北苦寒之地學子?”
    “定然是走了門路!否則何以解釋?”
    旁邊跟他一起的幾位江南來的學子也跟聲附和道。
    王明遠也是眉頭緊鎖,胸中一股鬱氣翻湧。他正要上前,準備以理據爭,駁斥這無稽之談。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卻帶著激動顫音的聲音,從人群另一側響了起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說話的,正是王明遠在考場中有過一麵之緣、那位須發皆白、屢試不第的老者。
    此刻,老者被一個年輕人攙扶著,擠到了前麵,他渾濁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地盯著那幾個江南學子,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卻字字清晰,直指要害:
    “你說你們自幼在江南書院苦讀?江南文風鼎盛,人才輩出,乃是天下公認!
    你們既然有如此才學,為何不將戶籍轉於江南,與那蘇杭才子、金陵俊傑一較高下,堂堂正正奪取功名?
    反倒要千裏迢迢,跑回我們這西北苦寒之地,來搶我們本地學子本就稀少艱難的名額?!
    考不過,便心生怨懟,口出惡言,這又是何道理?!”
    老者這番話,如同一下撕開了那層虛偽的遮羞布,瞬間戳中了周圍絕大多數本地學子內心最深處的痛處和積怨!
    秦陝之地,文風本就較江南遜色,錄取名額更是少得多。
    這些籍貫在此、卻常年在外接受更好教育的學子回流考試,無疑擠壓了本地學子的生存空間。
    這話一出,簡直是往滾油裏潑了一瓢冷水,瞬間炸了鍋!
    “老丈說得對!”
    “就是!回來搶什麽搶!”
    “在江南吃香喝辣,念最好的書院,考不過人家了,還有臉回來怪這怪那?”
    “我等寒窗數十載,名額本就艱難,全賴你們這種人!”
    “滾回江南考去!”
    “呸!什麽玩意兒!”
    群情瞬間激憤起來,無數道憤怒、鄙夷的目光射向那幾個江南學子,唾沫星子幾乎要把他們淹沒。
    剛才隻是少數人嘀咕,此刻卻成了眾矢之的。
    那幾個學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圍攻弄得慌了手腳,臉色由紅轉白,支支吾吾地辯解:“我……我等祖籍便在此處,回原籍應試,此乃朝廷規製!有何不可?爾等……爾等豈能如此蠻橫!”
    “祖籍?”那老者冷笑一聲,步步緊逼,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深沉的痛心和質問。
    “好一個祖籍!老夫問你,你口口聲聲祖籍在此,你可還記得幾句鄉音?!可還記得這秦陝的黃土是什麽味道?!可曾真心熱愛過這片生養你祖輩的土地?!
    你考完了,中了,是拍拍屁股就走,去江南繼續做你的富家公子?還是留下來,為這秦陝的父老鄉親做點實事?!
    你們回來,不過是把這功名當做一塊跳板,何曾真正把自己當做秦陝人?!
    反倒來指責我們本地學子才學不濟?天下豈有這般道理?!”
    這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下,不僅砸向那幾個學子,也砸在了許多有類似經曆的人心上。
    周圍爆發出更大的讚同聲和斥責聲。
    那幾個學子被問得啞口無言,額頭冒汗,狼狽不堪。
    那瘦高學子眼見形勢徹底失控,色厲內荏地強辯道:“你……你強詞奪理!祖籍所在,依法應試,天經地義!你……你問這些無關之事,純粹胡攪蠻纏!”
    老者見他還在嘴硬,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失望和鄙夷,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猛地問出了一個讓所有在場秦陝人都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哄笑的問題:
    “好!既然你自稱秦陝人,老夫也不與你爭辯那些大道理。
    老夫隻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可知,‘濕泥碑’是什麽意思?!”
    “濕泥碑?”
    這三個字一出,那幾個江南學子頓時懵了,麵麵相覷,一臉茫然。
    “什麽碑?”
    “濕泥碑?是哪處古跡?還是哪位名人的碑文?從未聽說過啊……”
    “王兄,你可曾聽過?”
    “未曾……莫非是什麽生僻典故?”
    他們交頭接耳,努力在記憶裏搜尋著與“濕泥碑”相關的文獻典故,卻一無所獲。
    看著他們那副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的窘迫模樣,周圍的秦陝本地人,從學子到百姓,先是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響徹天際的笑聲。
    “噗——”
    “哈哈哈!!”
    “哎呦喂!笑死老子了!”
    “還濕泥碑!碑你個頭啊!”
    “還碑文?還古跡?你們這幫假秦陝人!”
    “就這還秦陝人?滾回你江南去吧!”
    “濕泥碑你不知道,濕泥娘你總該知道是啥意思了吧?!啊?!”
    震天的哄笑聲猛地爆發出來,許多人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飆出來了。
    那笑聲裏充滿了嘲諷、鄙夷和一種本地人才懂的暢快淋漓。
    那幾名學子這才猛地反應過來!
    “濕泥碑”,諧音不就是……?!
    這根本不是什麽碑文,而是秦陝地方上的一句帶著濃重口音、用來罵人的糙話!
    這老頭,壓根不是在考他們學問,而是在用最接地氣的方式,撕下他們“秦陝人”的偽裝!
    他們的臉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手指顫抖地指著那老者,氣得渾身哆嗦,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剩下“你……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這樣蒼白無力的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