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
    對於【稷下學宮】公共研究區內的所有人而言，這短短的三十分鍾，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灼、混雜著高濃度***與汗液的味道。
    那些跟隨龍振國將軍前來的，無一不是龍國軍事科技領域的泰山北鬥。他們習慣了用冰冷的物理定律和嚴謹的工程學去思考，習慣了在毫米波、電磁頻譜、聲呐矩陣的世界裏與敵人博弈。
    可現在，他們卻要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套被學生們戲稱為“霧霾捕捉”的……算法模型上。
    這感覺，荒誕到了極點。
    一位負責雷達信號處理的老專家，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鏡片下的雙眼，死死盯著中央主控屏幕上那片空無一物的區域，嘴裏無意識地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反複計算著什麽。
    荒謬。
    這完全違背了隱形技術的基礎邏輯。
    “幽靈”無人機之所以是“幽靈”，就是因為它最大限度地規避了所有主動探測手段。它的塗層吸收雷達波，它的外形折射電磁信號，它的引擎經過特殊處理，熱信號被抑製到了環境背景噪音的水平之下。
    用檢測空氣中PM2.5變化的民用傳感器去追蹤它？
    這不叫科學，這叫玄學。
    然而，當他們的目光，掃過那幾個站在主控台前的年輕身影時，這份根深蒂固的質疑，卻又不由自主地動搖了。
    尤其是那個叫蘇曉曉的女孩。
    她站在那裏，神情專注而平靜，仿佛即將要做的，不是挑戰世界級軍事難題，而僅僅是提交一份普通的課程作業。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輕盈地跳動，一行行複雜的代碼流淌在屏幕上，構建出一個他們這些老家夥們聞所未聞的詭異模型。
    終於，在所有人神經都繃緊到極限的時刻，蘇曉曉停下了動作。
    一套全新的追蹤算法模型，正式構建完成。
    龍振國將軍的拳頭，在身側悄然握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根根發白。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劇烈起伏的胸膛，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他看到，蘇曉曉將那套算法，加載到了軍方的戰場模擬係統中。
    屏幕上，代表著軍方最高權限的認證標識一閃而過。
    緊接著，在何宇校長一個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點頭授權下，另一條指令無聲無息地發出。
    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數據洪流，開始從遍布全國的每一個角落，悄無聲息地，匯入【稷下學宮】的服務器。
    那是屬於全國城市環境監測網絡的龐大數據庫。
    是這個國家，用以呼吸、用以感知自身環境健康的……數字肺腑！
    整個指揮室的溫度，似乎在這一刻驟然升高。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了。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蘇曉曉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主屏幕，然後，落在了回車鍵上。
    她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按了下去。
    “開始追蹤。”
    那聲音很輕，卻如同在寂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
    奇跡，降臨！
    “嗡——”
    中央主控屏幕上，那片象征著絕望與失敗的、空無一物的雷達掃描圖，毫無征兆地，爆發出萬丈光芒！
    一個。
    十個。
    成百上千個！
    無數個代表著AQI監測站的微小光點，如同黑夜中被同時點燃的星辰，瞬間鋪滿了整個虛擬城市地圖！
    所有專家瞳孔猛地一縮！
    下一秒，他們還來不及發出任何驚歎，更加狂暴的景象發生了！
    這些光點，不再是靜止的。
    它們活了過來！
    它們開始根據實時回傳的、關於空氣中氣溶膠濃度、帶電粒子、溫度、濕度、風速……等等一係列微粒變化的龐大數據流，進行著每秒數億次的、堪稱瘋狂的交叉比對、運算和篩選！
    數據流在屏幕上，匯聚成一片奔騰咆哮的數字瀑布！
    緊接著。
    在那片混亂、狂暴的數字瀑布之中，一條線，被硬生生地，抽離了出來！
    一條由數萬個數據光點，強行匯集、凝煉而成的……航跡線！
    那條線，是如此的清晰。
    如此的精準。
    如此的……鮮紅刺眼！
    它如同神明用血色的刻刀，在虛無的畫布上，劃下的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
    完美地，將“幽靈”無人機從城市邊緣起飛、進入巡航姿態、再到執行高速戰術機動……其完整的、全部的飛行軌跡，一筆一劃地，精準無比地勾勒了出來！
    之前所有的雷達盲區，所有的探測死角，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幽靈？
    不。
    它不再是幽靈了。
    在那張由全城空氣質量監測站，所組成的無形“數據天網”之中，它的一切隱形外衣都被徹底剝光！
    它變成了一個在億萬雙眼睛的注視下，瘋狂裸奔，卻對此一無所知的……小醜！
    一個等待著被審判的……靶子！
    “成功了……”
    一聲夢囈般的喃喃，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帶著哭腔。
    仿佛一個信號。
    整個指揮室，或者說，整個【稷下學宮】的公共研究區，瞬間，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的寂靜！
    空氣凝固了。
    時間靜止了。
    所有人的大腦，都在這一刻，徹底宕機。
    那位為龍國雷達事業奉獻了一生的白發老專家，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不是因為激動。
    而是因為一種，源於認知被徹底顛覆的……恐懼！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條完美的紅色軌跡，那條線，仿佛在無情地嘲笑著他窮盡一生的研究。他扶著控製台的手，抖得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
    他的嘴唇哆嗦著，灰敗的臉色上，滿是失魂落魄。
    他反複地，用一種近乎崩潰的、破碎的聲音，念叨著一句話。
    “瘋子……”
    “他們都是一群真正的瘋子……”
    “他們……他們竟然真的……真的用檢測霧霾的方法，解決了這個世界級的、最頂尖的軍事隱形難題……”
    而龍振國將軍，這位在槍林彈雨中都從未眨過一下眼睛的鐵血將領，再也無法維持他那份屬於將軍的鎮定。
    他那鋼鐵般的意誌，在眼前這堪稱神跡的一幕麵前，被衝擊得支離破碎！
    他猛地轉過身！
    那動作，帶著一股野獸般的爆發力！
    他一把抓住身邊何宇的肩膀，那隻飽經戰火的手掌，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扣住，力道大到讓何宇的身體都為之一震。
    因為過度激動，龍振國那張古銅色的臉上，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
    一根青筋，在他額角瘋狂地跳動。
    他的雙眼，布滿了駭人的血絲，裏麵燃燒著的是一種，混雜了極致震撼、狂喜、與一絲敬畏的，熊熊烈焰！
    他張開嘴，喉嚨裏發出的，卻不是聲音。
    而是一種，從胸腔最深處擠壓出來的，如同困獸般的嘶吼！
    那聲音，沙啞得，仿佛被砂紙狠狠打磨過！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了那句，在他心中壓抑、翻騰、醞釀已久的，最極致的震撼！
    “何校長！”
    “你……”
    “你到底……到底給國家，培養了一群……什麽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