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確切知曉，龍振國將軍和他率領的專家團，是以何種精神狀態離開【稷下學宮】的。
    那天的午後，陽光依舊，龍河大學的林蔭道上，落葉無聲。
    一支沉默的車隊緩緩駛出校門，沒有鳴笛，沒有告別。
    透過車窗，站崗的哨兵看到，後座那位肩扛將星的老者，目光空洞，直直地凝視著前方，仿佛靈魂還遺落在身後的某處時空。他身邊的那些國內最頂尖的軍事科技專家，平日裏在各自領域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此刻一個個都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在座椅上。
    有人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膝蓋，有人雙眼失焦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還有一位負責武器係統的總工程師，他的公文包掉在了腳下，文件散落一地，他卻渾然不覺。
    從那一天起，這些代表著國家最強軍事科研力量的大腦們，看待龍河大學的眼神，就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審視，也不是合作，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複雜情緒。
    更深處，甚至藏著一絲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
    是夜。
    首都，西部戰區駐地，一間安保級別最高的辦公室。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咖啡苦味和淡淡的煙草氣息。
    龍振國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台燈的光圈將他蒼老的麵容切割出明暗兩麵。他那雙曾指揮過千軍萬馬、穩如磐石的手，此刻正捏著一支軍用鋼筆，微微發顫。
    他正在撰寫一份報告。
    一份他軍旅生涯中，從未有過的，最高級別的加密報告。
    紙上的字跡，因他無法抑製的情緒而顯得有些潦草，甚至顛三倒四，充滿了個人化的、激動的感歎。
    “……我無法用現有的任何科學術語，去準確定義我在【稷下學宮】所目睹的一切。那不是實驗室，那是一個……‘神跡’的孵化場！”
    “我們視為最高機密的‘幽靈’隱形無人機，在那裏，被一群平均年齡不到十九歲的學生，當成了……期末作業的驗證道具。他們甚至沒有動用任何一部雷達，任何一套軍用級別的偵測設備。”
    “他們用的，是城市的‘呼吸’。”
    “他們稱之為‘城市之肺’係統……利用全城數以萬計的民用AQI空氣質量監測站，捕捉我們‘幽靈’飛過時，帶起的微不足道的熱尾流、電磁逸散，甚至是聲波微擾……”
    寫到這裏，龍振國停下筆，手掌用力按壓了一下自己狂跳的太陽穴。
    他閉上眼，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張巨大的、由無數光點構成的動態數據天網。在那張網上，代表著軍方最高機密的“幽靈”，就像一隻被蛛網捕獲的飛蛾，每一個動作，每一次轉向，都被標記、追蹤、預測，無所遁形。
    那群學生，那群被他帶來的專家私下裏稱為“怪才”的年輕人，在講解這套係統時，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可這份平靜，卻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龍振國重新睜開眼，眼神中的恍惚被一種決絕的火焰所取代。他蘸了蘸墨水，筆尖在紙上劃出用力的聲響。
    “……報告的結論部分，我必須用最明確的語言，向委員會陳述我的觀點。”
    他換了一支紅色的墨水筆。
    那顏色，是血的顏色，是軍旗的顏色。
    “龍河大學【稷下學宮】，其在未來概念武器領域的顛覆性創新能力，已遠超我們軍方現有的任何一個研究機構，包括我們最引以為傲的幾個國防重點實驗室！”
    “這，已經不是一所大學！”
    “這，是足以決定我們國家未來百年命運的……超級大腦！”
    “我在此，以我個人的名譽，以我肩上的將銜，向最高軍事委員會，提出我此生最高等級的建議：”
    “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這顆‘超級大腦’，與我們國家最鋒利的‘矛’，進行最深度的……綁定！”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龍振國整個人虛脫般地靠在了椅背上，胸膛劇烈地起伏。
    這份報告，沒有經過任何秘書或參謀之手，由他親手封裝，蓋上私人印信，通過最高級別的加密通訊渠道，連夜送往了首都的心髒。
    它像一顆深水炸彈，在那個寂靜的夜晚，於最高層，引爆了劇烈的海嘯。
    次日，清晨。
    龍河大學，校長辦公室。
    一輛沒有任何地方牌照的黑色軍用越野車，沒有經過任何通報，直接停在了行政樓下。
    一名身穿筆挺軍裝、麵容冷峻的上校軍官，手提一個金屬密碼箱，繞過了所有行政流程，敲響了何宇辦公室的門。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
    在核對了何宇的身份信息後，上校打開密碼箱，取出了一份文件。
    一份，蓋有最高軍事委員會鮮紅印章的、前所未有的紅頭文件。
    它沒有經過教育部，沒有經過任何地方部門，它本身，就代表著國家的最高意誌。
    文件的內容，言簡意賅。
    每一個字，都透著屬於軍方的，不容置疑的強硬與決斷。
    它並非嘉獎，也非表彰。
    那是一個，近乎於“強製性”的要求。
    【關於成立“軍校聯合·未來概念武器專項實驗室”的決定】：
    【經最高軍事委員會研究決定，將由西部戰區網絡司令部牽頭，與龍河大學合作，在龍河大學【稷下學宮】園區內，建立一所保密級別為“最高”的，軍校聯合實驗室。】
    【實驗室代號，定為——【盤古】。】
    【實驗室核心研究員，將由龍河大學【稷下學宮】在校學生，與軍方特派專家，共同擔任。】
    【軍方，將為【盤古】實驗室，提供一切必要的，不受任何限製的資源支持。】
    寥寥數行字。
    其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早已超越了任何金錢或榮譽。
    這相當於，國家，已經正式將這群平均年齡還不到十九歲的“怪才”學生們，直接納入了國家最高戰略武器的研發序列！
    將國之重器，托付於少年之手。
    何宇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文件上的每一個字。
    他看到了“最高”這個詞。
    他看到了“盤古”這個代號。
    他更看到了，“不受任何限製的資源支持”這句承諾背後，那如山嶽般沉重的信任與期望。
    那位送文件的上校軍官，一直筆直地站立著，目光緊緊盯著何宇的臉，試圖從這位傳說中的校長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驚訝，或是激動。
    但他失望了。
    何宇的臉上，依舊是那標誌性的，雲淡風輕的微笑。
    仿佛這一切，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仿佛這份足以讓任何一所大學的管理者心神劇震的文件，在他眼中，不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日常公文。
    何宇拿起桌上的筆。
    那是一支普通的黑色簽字筆。
    他在那份意義非凡，重若千鈞的文件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走龍蛇，龍飛鳳舞。
    何宇。
    兩個字，寫得瀟灑寫意，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