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我們差點毀了一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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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的“龍骨基金會”計劃,引爆了整個輿論場。
他的聲望,隨著那天文數字般的資金注入,被推向了一個凡人難以企及的全新頂峰。
第二天,天還未亮。
數十輛印著各大媒體LOGO的采訪車,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群,撕開了縣城清晨的寧靜,將那所略顯陳舊的重點高中圍得水泄不通。
長槍短炮。
無數記者將設備架好,對準了學校那扇斑駁的鐵門,期待著一場關於“傳奇狀元”的盛大獻禮。
他們準備好了所有腹稿。
“狀元母校的榮耀與驕傲”、“獨家揭秘:天才養成的秘密”、“恩師眼中的石破天”……每一個標題,都預示著一篇足以引爆流量的爆款文章。
然而,當學校的大門緩緩打開,走出來的,卻不是滿麵紅光、準備接受讚譽的校領導。
迎接他們的,是一場,他們從未預料到的,公開“懺悔”。
學校的舊禮堂裏,窗外是記者們壓抑不住的騷動,窗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數十家媒體,近百名記者,將整個空間擠得滿滿當當。
閃光燈在壓抑的空氣中爆開,卻沒有帶來絲毫溫度。
所有鏡頭,所有麥克風,都對準了**台上並排坐著的兩個人。
石破天當年的班主任,一位戴著厚底眼鏡的中年女教師。
以及,那位頭發已然花白,在當地教育界德高望重的老校長。
沒有歡迎橫幅,沒有慶祝的標語。
甚至沒有一杯待客的熱茶。
兩個人的臉上,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神情。
那不是麵對榮譽的激動,也不是麵對鏡頭的緊張。
那是一種,被歲月沉澱下來,幾乎要將他們壓垮的……羞愧。
女教師的手,緊緊攥著桌布的一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厚厚的鏡片,似乎也無法隔絕台下那些銳利的、探究的目光。
老校長的背脊,不再挺拔,他隻是沉默地坐著,目光落在麵前那隻空空如也的搪瓷杯上,仿佛在看自己一生的倒影。
記者們麵麵相覷,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
這不對勁。
這完全不是一個“狀元母校”該有的姿態。
終於,女教師扶了扶眼鏡,拿起了麵前的麥克風。
電流的“滋滋”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清了清喉嚨,聲音幹澀,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各位……記者朋友們,歡迎大家來到我們學校。”
她的開場白,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台下的記者們,已經準備好了紙筆,等待著她吹噓學校的教學質量,標榜自己對石破天有過怎樣的“栽培”。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們……今天請大家來,不是為了炫耀什麽。”
“我們,是來坦白的。”
她沒有吹噓,沒有標榜,反而用一種近乎殘酷的坦誠,將一段所有人都想掩蓋的往事,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所有人的麵前。
“……這個孩子,石破天。”
她念出這個名字時,聲音頓了一下,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千鈞的重量。
“他從小,就對那些石頭、骨頭,有一種……近乎於‘著魔’的癡迷。”
她的聲音裏,透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愧疚。
“我們當時,都覺得,他這是‘不務正業’。”
“因為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去後山挖那些,我們看來‘沒用’的東西上。”
“他的文化課成績,因此一落千丈。”
“從年級前列,掉到了……班裏的倒數第一。”
這句話一出,台下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倒數第一?
那個以滿分成績震驚全國的傳奇狀元,曾經是倒數第一?
這怎麽可能!
女教師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愈發艱澀。
“我們……我們當時,多次,找他談話,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我們找他的家長談話,給他們施加壓力。”
“甚至……”
她的聲音卡住了,似乎不忍心說出接下來的話。
坐在她身旁的老校長,伸出一隻布滿皺紋和老人斑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然後,他接過了話頭。
老校長的聲音,沙啞而沉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蒼老的胸膛裏,艱難地挖掘出來。
“甚至,我們還在全校大會上,把他當成‘反麵典型’,來公開批評……”
轟!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炸雷。
所有記者,都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把未來的全國狀元,當成反麵典型,在全校師生麵前公開批評?
這是何等的荒謬!
老校長的臉上,充滿了深深的自責,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此刻寫滿了痛苦。
“我們告訴所有的學生,不要學他,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要專注於課本,專注於分數。”
“我們……親手,把他釘在了恥辱柱上。”
“然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老校長的聲音,愈發沉痛。
“在高二那年,因為他嚴重地‘拖累’了學校的平均升學率指標……我們……我們學校,多次,對他,發出了退學警告。”
“險些……險些就真的,把他給勸退了……”
說到這裏,這位在教育崗位上,奮鬥了一輩子,受人尊敬的老人,再也無法抑製自己內心的情緒。
他那飽經風霜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所有的記者,都屏住了呼吸。
閃光燈,在這一刻,都詭異地停歇了。
整個禮堂,隻剩下老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突然。
他,當著所有媒體的鏡頭,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他沒有看任何人。
他隻是對著正前方的,那一片密集的鏡頭和麥克風。
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個標準的九十度躬。
他花白的頭顱,幾乎要垂到膝蓋。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所有記者都呆住了,他們手中的相機,仿佛也忘記了工作。
沒有人想過,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一個德高望重的老校長,對著鏡頭,行如此大禮。
許久。
他才緩緩地,直起佝僂的腰身。
他抬起頭。
那雙蒼老的眼中,渾濁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順著他臉上的皺紋,蜿蜒而下。
他用一種,無比沉痛,無比清晰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今天,站在這裏,不是來沾什麽‘狀元母校’的光的。”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我是來……來懺悔的。”
“是我們的,僵化的、隻看重分數的教育體係……”
“差點,就親手,毀掉了一個,真正的天才。”
字字誅心。
整個禮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番話,這位老人的姿態,深深地震撼了。
這已經不是一場采訪。
這是一場,來自整個教育體係的,遲來的、沉重的反思。
老校長抬手,用袖口擦去臉上的淚水,目光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要感謝龍河大學。”
“是他們,給了石破天,這個我們眼中的‘怪才’,一片,可以自由生長的土壤。”
“也是他們,用鐵一般的事實……”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回蕩在整個禮堂。
“給了我們,所有,還奮鬥在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們,上了,最深刻、也最沉痛的……”
“一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