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千公裏之外，五角大樓，地下五層。
    深海指揮中心裏，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柏油。隻有服務器機組運轉時發出的、頻率恒定的低沉嗡鳴，以及控製台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燈閃爍的幽光，證明著時間的流逝。
    這裏是“利維坦”計劃的心髒。
    氣氛緊張，卻又被一種壓抑的、獵人等待獵物踏入陷阱時的興奮感所包裹。
    史密斯將軍沒有坐下。
    他站在巨大的全息戰術地圖前，手中夾著一根已經熄滅的雪茄，目光死死鎖定著地圖上那個代表著“海神之怒”的、正在緩慢移動的綠色光點。
    “目標區域聲呐信號清晰，與我方數據庫中‘挑戰者深淵’的地形完全匹配。”
    一名年輕的操控員開口匯報，他的聲音通過內線通訊係統，在落針可聞的指揮中心內回響，帶著一種教科書式的冷靜與自信。
    “未發現任何異常能量反應，‘冥河號’似乎並未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另一名數據分析師補充道。
    “距離預定攻擊陣位還有三十公裏，一切順利。”
    項目組的負責人，一位經驗豐富的海軍上校，做出了總結性陳述。他的背脊挺得筆直，臉上是計劃完美執行時的從容。
    史密斯將軍聞言，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半分。
    很好。
    一切都在按照劇本上演。
    然而，這些站在人類軍事科技金字塔頂端的精英們，並不知道。
    他們的潛航器，在半小時前，就已經駛入了何宇為他們精心準備的、一個名為“深海蜃樓”的物理學陷阱之中。
    他們引以為傲的、代表著最高機密等級的量子聲呐係統，所探測到的一切，都隻是【盤古】根據真實地形數據，實時“編織”出來的完美幻象。
    一個死亡的幻象。
    在“海神之怒”的操控屏幕上，實時的三維地形圖流暢地刷新著。前方是一片開闊平坦的海底山脈，地勢舒緩，沒有任何威脅。
    這是為它量身定製的“安全區”。
    而在真實的深海維度裏，這片區域，正是一片由無數鋒利如刀的玄武岩構成的、犬牙交錯的複雜海嶺。
    那艘幽靈般的潛航器，正以毫厘之差，在這些足以將它瞬間撕成碎片的死亡尖峰之間穿行。每一次看似平穩的轉向，都是一次與死神的擦肩。
    “指揮中心，這裏是‘海神之怒’。”
    潛航器內部的自主AI發回了新的數據流。
    “根據實時地形掃描，發現一條可供選擇的近路，預計可將抵達時間縮短十七分鍾。請求變更航線。”
    全息地圖上，一條嶄新的、泛著淡藍色光芒的“安全通道”被標注了出來。它看起來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誘人，仿佛是深海為這位刺客敞開的快速通路。
    “批準航線變更。”
    海軍上校沒有絲毫猶豫，下達了指令。
    效率，是他們刻在骨子裏的信條。
    操控員們並不知道，在他們的聲呐地圖上，那條通往勝利的“捷徑”，在真實的坐標裏，正指向一座沉寂了數百萬年的、巨大的海底死火山。
    而那條“安全通道”的終點，就是它深不見底的火山口。
    “航線已變更，引擎功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全速前進。”
    “海神之怒”的磁流體驅動係統開始超負荷運轉，它化作一道無聲的影子，帶著毀滅的使命，衝向了那個由數據編織的虛假未來。
    在【冥河號】的艦橋上。
    一切都安靜得過分。
    何宇站在巨大的環形舷窗前，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層隔絕一切的斥力水盾，凝視著遠處那片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結晶礦脈。
    那裏，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至於那個自投羅網的闖入者，從一開始，就不在他的棋盤之上。
    “校長。”
    王浩輕聲提醒，他的視線落在一塊分屏上。
    屏幕中，那個代表著“海神之怒”的紅色光點，正在以一個決絕的角度，衝向一個被【盤古】標記為“絕對死域”的黑色範圍。
    何宇沒有回頭。
    五角大樓，深海指揮中心。
    史密斯將軍終於將那根熄滅的雪茄放回煙灰缸裏。他甚至有心情給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
    勝利，已是囊中之物。
    他甚至能想象到，幾分鍾後，那場驚天動地的海底地震，將如何把龍國人所有的野心與狂妄，徹底埋葬在萬米之下的地幔深處。
    就在這時。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甚至無法被任何聲學設備捕捉，隻能在能量層麵上被解讀出來的撞擊，發生了。
    指揮中心裏，那塊代表著“海神之怒”所有狀態的主屏幕，毫無預兆地，爆開了一片刺目的紅色。
    所有的數據流，在一瞬間變成了混亂的、無法解讀的數字亂碼。
    代表著潛航器信號的綠色光點，劇烈地閃爍了不到零點五秒。
    然後，它熄滅了。
    變成了一片代表著信號中斷的、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雪花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抽走了。
    前一秒還充斥著自信與效率的指揮中心，瞬間被死神般的寂靜所籠罩。
    “信號……中斷！”
    操控員的聲音變了調，帶著一種無法理解的驚駭。
    “生命維持係統……離線！”
    “動力係統……離線！”
    “所有遙測數據歸零！”
    一聲聲絕望的報告，像一柄柄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發生了什麽？”
    那名海軍上校衝到控製台前，雙目赤紅地吼道。
    “報告……不明！我們……我們失去了它！它就這麽……消失了！”
    史密斯將軍端著酒杯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
    他臉上的從容與冰冷，如同被高溫融化的蠟像，迅速垮塌，隻剩下純粹的、無法掩飾的錯愕與驚恐。
    那枚價值數十億美金、凝聚了米國最頂尖科技的“海神之怒”，那把刺向龍國心髒的、最鋒利的獠牙，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次攻擊。
    它就這麽沒了？
    像一個因為操作失誤而撞上礁石的、可笑的民用遊艇。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威士忌酒杯從史密斯的手中滑落，在寂靜的指揮中心裏，發出一聲清脆的、宣告著計劃徹底破產的碎裂聲。
    與此同時。
    【冥河號】的艦橋上。
    一名負責全域態勢感知的年輕工程師，抬起頭，他的表情平靜，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匯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校長。”
    “那個來源不明的異常信號源，似乎因為‘操作失誤’，在距離我們東北方向三百零五公裏外的地方，失聯了。”
    何宇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舷窗之外。
    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發生在數百公裏外的暗算與反殺，隻是一段無關緊要的背景雜音。
    他的視線，重新投向了那片在深淵底部，依舊閃爍著神秘而誘人幽藍光芒的結晶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