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蜃樓”計劃的輝煌勝利，以及對米國“海神之怒”的成功捕獲，並未讓【冥河號】指揮大廳的歡慶氣氛持續太久。
    空氣中還殘留著***和腎上腺素混合的滾燙氣息。
    當何宇宣布將所有運算資源和注意力，全部轉移到那片在深海中綿延數千公裏的神秘結晶礦脈時，最後一絲歡呼聲也戛然而止，被一種更具分量的沉默所取代。
    所有人都迅速收斂了笑容。
    一種比剛才作戰時更為緊張的期待感，開始在空氣中彌漫，粘稠得幾乎能阻礙呼吸。
    一道道目光，灼熱、探尋、緊張，全部匯聚向指揮大廳最前方那塊頂天立地的巨型主屏幕。
    錢立群院士，這位龍國物理學界的泰鬥，此刻也站在主屏幕前。
    他那平日裏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龐，此刻緊繃如岩石。
    雙手微微負在身後，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緊盯著【盤古】係統不斷刷新的數據流。
    那是一片深邃的幽藍。
    無數光點在屏幕上閃爍，勾勒出探測器在萬米深海下的實時軌跡。
    深海探測器已經成功帶回了第一批結晶樣本。
    信號無延遲地傳輸。
    在【冥河號】與主屏幕平行的頂級實驗室中，機械臂正以非人的精度，將那些幽藍的晶體置入分析矩陣。
    激光、質譜儀、高能粒子束……人類最頂尖的科技，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瘋狂解構著這來自地球最深處的秘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指揮大廳內落針可聞。
    剛才還因勝利而喧囂的空間，此刻隻剩下【盤古】係統那富有韻律的低沉嗡鳴聲。
    那聲音恒定、冰冷，不帶任何情感，卻成為了此刻懸在每個人心頭唯一的節拍器，每一次起伏都加劇著眾人的心跳。
    終於。
    在長達數小時、幾乎讓人靈魂都為之焦灼的等待後，一道尖銳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劃破了死寂！
    一份加密等級達到“絕密”的分析報告，伴隨著這聲尖嘯，猛地彈射到了指揮大廳的主屏幕之上！
    報告出來了！
    錢立群院士幾乎是本能反應，一個箭步上前。
    他動作快得不像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從胸前口袋裏迅速掏出自己的老花鏡戴上，鏡片後的雙眼死死黏在那一行行刷新出的文字上，逐字逐句地閱讀起來。
    他的呼吸停滯了。
    報告的第一頁，僅僅是第一頁的結論，便足以將現代物理學的大廈從根基處徹底掀翻。
    “這……這怎麽可能？”
    一個站在後排的年輕物理學家，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分子結構模型和能量轉換公式，無法控製地失聲驚呼。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形、尖利。
    “‘壓電共振晶體’？它們……它們能將深海的物理壓強，直接轉化為高密度電能？”
    這個結論，宛如一枚引爆的核彈，瞬間點燃了大廳！
    短暫的錯愕之後，是火山噴發般的狂喜！
    “我的天！”
    “一個綿延幾千公裏的礦脈？用整個深海的壓力為它‘充電’？這得是多大的能量？！”
    “計算！快計算總儲量！”
    “這簡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超級能源寶庫！！”
    興奮的浪潮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所有專家、學者、工程師，這些龍國最頂尖的大腦，此刻都激動得滿臉通紅。有人用力揮舞著拳頭，有人緊緊擁抱住身旁的同事，有人甚至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他們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了。
    一旦掌握這種技術，龍國將徹底擺脫延續了數個世紀的能源束縛。
    人類文明的進程，都將因此改寫！
    然而，錢立群院士卻沒有笑。
    他甚至沒有參與到這片狂喜的海洋中。
    他的目光，已經越過了那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第一頁，死死地釘在了報告的第二頁。
    那裏，有一行被【盤古】係統用最醒目、最刺眼的血紅色高亮標注出的字符——最高級別警報。
    他的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
    那種白色，不是普通的蒼白，而是一種生命力被瞬間抽幹的灰敗。
    “錢老？您怎麽了？”
    旁邊的助手最先察覺到了異樣。院士剛才還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此刻僵硬得同一塊鐵。
    錢立群沒有回答。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漏風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隻是抬起手，用一根劇烈顫抖的手指，指向了屏幕上的那段話。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他的指引，從狂喜中猛地抽離，匯聚到那片血紅之上。
    “【盤古】係統最高警報：該礦脈並非獨立晶體簇，而是一個與地殼板塊應力高度同步的、統一的巨型‘共振能量場’！”
    “它就像……就像是地球的‘心跳’。”
    【盤古】係統冰冷的電子音，在此時恰到好處地響起，為這段文字加上了解說。
    與此同時，主屏幕上的數據流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擬動畫。
    宏大的視角從太空拉近，穿透雲層與萬米海水，直達那片巨大的晶體礦脈。
    它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礦物。
    它在發光，在呼吸。
    那片巨大的晶體礦脈，正隨著地殼板塊極其緩慢的蠕動，發生著一種極其微妙、極其脆弱的規律性振動。
    它像一個沉睡的活物，在深海之下與整個星球同呼吸，每一次脈動都與地核的律動、板塊的漂移完美同步。
    【盤古】的模擬推演繼續顯示，冰冷的文字一行行彈出：
    “警告：該共振平衡極其脆弱。任何粗暴的能量抽取行為——哪怕隻是試圖抽取其總能量的萬分之一——都將立刻破壞其同步共振平衡。”
    “後果呢？”
    何宇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一直坐在指揮席上，從頭到尾沒有動過，此刻終於開口。
    【盤古】的模擬畫麵瞬間切換！
    畫麵上，代表礦脈的那個光點，在模擬的“能量抽取”指令下達後，其規律的脈衝猛地一滯！
    下一秒，災難降臨。
    平衡被破壞的瞬間，一股毀滅性的能量波沿著地殼的應力線瘋狂傳遞！
    全球板塊分布圖上，一道道猙獰的紅色裂痕瘋狂蔓延，撕裂了大陸架！
    緊接著，數十個標記為“超級火山”的紅點在全球範圍內同時亮起、噴發！
    最後，代表著海洋的藍色範圍，掀起了無法用數字形容的滔天巨浪，那不是海嘯，那是海洋本身的站立！以前所未有的高度與質量，席卷、吞噬、淹沒了所有大陸！
    “嘶——”
    指揮大廳內，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氣聲，是唯一打破死寂的聲響。
    所有的興奮和喜悅，在這一刻瞬間凝固。
    剛才還激動不已的專家們，此刻如墜冰窟，渾身冰冷。他們臉上的血色褪盡，隻剩下和錢立群院士一般無二的灰白。
    死寂。
    比等待報告時更徹底的，絕對的死寂。
    整個【冥河號】指揮大廳，陷入了墳墓般的沉默。
    “我們……我們找到的不是能源寶庫……”
    錢立群院士的聲音幹澀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砂紙從喉嚨裏磨出來的。
    他絕望地轉過頭，看向指揮席上的那個身影：
    “何校長……我們……我們是打開了一個足以毀滅人類文明的‘潘多拉魔盒’！”
    這個結論，讓本就搖搖欲墜的眾人，遭受了最後一記重擊。
    唯有何宇。
    在長達一分鍾的、足以讓時間都凝固的沉重沉默後。
    在所有人陷入絕望、恐懼、茫然的目光交匯處。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失落，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在那雙深邃得如同宇宙星空的眼眸中，反而閃爍出了一種旁人完全無法理解的、近乎瘋狂的熾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