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的空氣，隨著東瀛外務大臣那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而變得黏稠且沉重。
    每一粒塵埃，似乎都承載著屈辱的重量，在凝滯的光線中緩緩浮沉。
    何宇既沒有立刻喊他起來，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波瀾。
    他隻是抬起手，將那杯氤氳著白霧的清茶端到唇邊，又緩緩放下。
    嗒。
    骨瓷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這聲音不大。
    但在針落可聞的會議室裏，卻是一記無形的重錘，精準地砸在每一個東瀛代表團成員的心髒上。
    外務大臣的身軀，在那一聲脆響中，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幫助？”
    何宇終於開口，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仿佛隻是在確認一個無關緊要的詞匯。
    “是！是！”
    外務大臣保持著躬身的姿勢，頭顱幾乎要埋進地裏，根本不敢抬起分毫。
    他的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彎腰而顯得發悶，卻掩蓋不住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慌。
    “何校長，東瀛列島……飽受地震之苦，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貴校的【海神之盾】技術，是東瀛億萬民眾唯一的希望！我們……我們懇請龍河大學施以援手！”
    “是嗎？”
    何宇向後靠去，整個身體陷入寬大的椅背中，姿態慵懶，眼神卻穿透了嫋嫋的茶汽，落在外務大臣的頭頂。
    “可我怎麽記得，就在幾天前，貴國的宮本雄一教授，還稱我們的技術為‘癡人說夢’。”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咬得極清，極冷。
    “稱地震，為‘神明的怒火’？”
    話音落下的瞬間，會議室內的溫度驟然下降。
    何宇的聲音陡然轉冷，失去了所有溫度，化作一把鋒利的冰錐。
    “既然是‘神怒’，你們又何必來求我這個‘癡人’呢？”
    “不不不！那是個天大的誤會！”
    外務大臣猛地辯解，聲音都變了調。
    “宮本雄一他……他已經被解除了所有職務！他是在胡言亂語！他的言論絕不代表東瀛官方的立場！”
    冰冷的汗水，瞬間從他的額角滲出，沿著太陽穴滑落，浸透了筆挺西裝的衣領。
    他身後的幾位東瀛科學家，每一個都是國際知名的泰鬥，此刻卻連呼吸都已停滯，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引來那個年輕人的注視。
    何宇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伸出食指，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叩。
    會議室的主屏幕，無聲地亮起。
    幽藍色的光芒流轉，【盤古】係統的徽標一閃而過。
    屏幕上出現的，並非東瀛代表團朝思暮想的【海神之盾】技術資料。
    而是一份報告。
    一份關於東瀛近年來，在各種國際事務上，如何針對龍國、如何配合米國的詳細報告。
    “三年前，芯片聯盟成立，東瀛率先響應米國號召，對龍國相關企業與高校，進行全麵技術封鎖。”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不帶任何感情地響起。
    屏幕上，同步出現了當時的新聞發布會視頻，以及簽署文件的清晰照片。
    “兩年前，南海問題升溫，東瀛派遣‘出雲號’準航母編隊，夥同米國第七艦隊，進行所謂‘自由航行’，侵入我方領海基線。”
    一張高空偵察衛星拍攝的圖片，清晰地標注出了東瀛軍艦的航行軌跡，那條紅線，刺眼無比。
    “一年前，【全球未來科技聯盟】在日內瓦成立，東瀛作為創始國之一，其代表在成立儀式上，公開指責龍河大學的技術存在‘不可預測的安全隱患’，呼籲國際社會聯合進行限製。”
    視頻裏，東瀛科技大臣那張意氣風發的臉，被放大了數倍，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聞。
    ……
    一條條。
    一樁樁。
    圖文並茂，視頻為證，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盤古】係統那毫無起伏的電子音，在死寂的會議室中，變成了一根無形的鞭子。
    一下。
    一下。
    狠狠地抽打在東瀛代表團每一個人的臉上，抽得他們靈魂都在戰栗。
    外務大臣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慘白，過渡到了死灰。
    他維持著鞠躬的姿勢，整個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徹底濡濕，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冰冷，且屈辱。
    他知道，今天不出血，是絕對走不出這個房間了。
    這場審判，才剛剛開始。
    長達十分鍾的陳述。
    也是長達十分鍾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當【盤古】的電子音終於停下，屏幕暗去，會議室重新被燈光填滿時，外務大臣感覺自己仿佛在深海中溺了十分鍾，剛剛被撈上來。
    何宇終於再次開口。
    “援助，可以。”
    三個字，很輕。
    卻讓外務大臣猛地抬頭，灰敗的眼中，瞬間爆射出一縷劫後餘生的光芒。
    “但是，”
    何宇的話鋒如刀，輕易地斬斷了他所有的幻想。
    “龍河大學，從不做慈善。”
    “我們隻談交易。”
    他再次敲擊桌麵。
    屏幕重新亮起，那些觸目驚心的“罪證”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剛剛生成的協議草案。
    巨大的標題，像一座墓碑，鎮壓在屏幕頂端。
    《關於【海神之盾】技術庇護的框架協議》。
    外務大臣顫抖著手，幾乎是憑著本能，點開了那份協議。
    隻看了第一條，他的血壓就直衝腦門，眼前陣陣發黑。
    “這……這……”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一個字也說不完整。
    這份協議，已經不能用苛刻來形容。
    這是赤裸裸的敲骨吸髓！
    第一：東瀛國，必須一次性支付一筆天文數字的“技術服務費”。後麵的那一串零，足以讓東瀛未來五年的財政預算，徹底變成赤字。
    第二：東瀛國，必須無條件向龍河大學，轉讓其在精密製造、光學材料、尖端機器人、生物醫藥等領域的核心技術專利。清單以附件形式呈現，那附件的頁碼，長達三十頁。
    第三：東瀛國，必須在協議簽署後二十四小時內，公開發表全球聲明，永久退出以米國為首的【全球未來科技聯盟】，並承諾在未來所有科技領域的發展與合作中，與龍河大學保持立場一致。
    “這……這是勒索！”
    一名隨行的年輕外交官，在看到第三條時，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崩潰，失聲喊道。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
    外務大臣甚至沒有直起身，隻是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那年輕人的臉上。
    “閉嘴！”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然後，他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那張布滿屈辱與絕望的臉，正對著何宇。
    “何校長……這份協議……實在是……”
    何宇端起已經微涼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熱氣。
    他的動作優雅，從容。
    “外務大臣閣下，你可以不簽。”
    “龍河大學的日程很滿，我們後續還要在龍國漫長的海岸線上，全麵部署【海神之盾】。”
    他放下茶杯，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足以壓垮一個國家的重量。
    “至於東瀛列島的地殼應力，那是‘神明’的事情。”
    “我們‘凡人’，管不著。”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有的尊嚴。
    所有的不甘。
    所有的憤怒。
    在“國家存亡”這四個字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必須被碾碎，然後和著血，吞進肚子裏。
    外務大臣閉上了眼睛。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口足以讓他昏死過去的濁氣再次壓下。
    當他重新睜開眼時，那雙渾濁的眸子裏，隻剩下死寂的灰。
    “我們……”
    他的嘴唇蠕動著，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