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恐怖主義】。
    這六個冰冷的、血紅色的漢字，懸浮在何宇的麵前，每一個筆畫都仿佛在向下滴淌著粘稠的鮮血。
    盤古核心機房內，那原本代表著絕對理性和巔峰算力的嗡鳴聲，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改變了節律。高亢的部分褪去，隻剩下一種沉悶、壓抑的低頻共振，撼動著人的胸腔。
    機房恒定的溫度，似乎在這一刻被無形的手向下拉扯，墜入了冰點。
    何宇靜靜地站著。
    那毀滅性的虛擬爆炸畫麵，正在全息投影中無聲地、一遍遍地循環重放。
    從完美的晶格結構，到原子層麵的瞬間崩塌。
    從一塊被譽為奇跡的電池，到一顆足以熔穿裝甲的微型太陽。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沒有劫後餘生的驚懼，隻有一種令人心底發寒的絕對平靜。
    在那平靜的眼眸深處，倒映著那片循環播放的血色火光，像兩簇永不熄滅的、森然的鬼火。
    殺意，在沉默中凝結、升騰。
    “好……”
    “好一個‘S級貢品’。”
    何宇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一個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個捕食者鎖定獵物後，露出的獠牙。
    他抬手，揮過控製台。
    全息投影，連同那刺目的血紅警告，瞬間熄滅。整個空間，重歸於深邃的黑暗，隻剩下服務器上億萬個指示燈組成的星河，在靜靜流淌。
    逮捕以斯國代表團？
    立刻向全球公布這一駭人聽聞的醜聞？
    這些念頭甚至未能在他的腦海中停留超過一秒。
    那太簡單了。
    太仁慈了。
    史密斯……那隻藏在幕後的“影子”的手，已經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
    對方費盡心機，導演了這麽一出大戲，期待著自己被蒙在鼓裏，期待著這顆“炸彈”在未來的某個關鍵時刻，在龍國的心髒地帶引爆。
    如果自己不“配合”著將這出戲唱下去，豈不是辜負了對方的“一番美意”？
    何宇走出機房，厚重的隔離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閉合，將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盡數封鎖在內。
    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
    淩晨四點。
    長夜將盡，黎明未至。
    他沒有走向休息室，而是徑直回到辦公室，拿起那部加密電話，直接撥通了以斯國代表團團長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在響起第一聲的瞬間，就被接了起來。
    “何……何校長？”
    對方的聲音裏，混雜著壓抑了一整天的焦躁、不安，以及一絲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近乎諂媚的期待。
    流程的突然暫緩，讓他們在酒店裏如坐針氈，度秒如年。
    “先生們，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何宇的聲音，在一秒之內完成了從冰封地獄到和煦春風的切換。
    那語氣中洋溢的熱情與欣喜，真實到足以騙過全世界最頂級的測謊儀。
    “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的最終複核……結束了！”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對方的心懸到最高點，然後才用一種詠歎調般的語氣宣布。
    “你們的技術，比我們材料學院最初評估的還要偉大！S級？不，這完全應該是S+級的傑作！”
    “轟！”
    電話那頭，一聲壓抑不住的、巨大的喘息聲傳來。
    以斯國代表團的團長，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洪流擊中，幾乎要就地昏厥過去！
    “真的嗎？何校長！您……您同意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帶著不敢置信的狂喜。
    “當然！”
    何宇的語氣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讚歎，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在瞻仰神跡。
    “如此革命性的技術，如果隻是簡單地進行一次積分劃撥，然後悄無聲息地入庫，那簡直是對科學本身的一種侮辱！是對你們智慧的褻瀆！”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一愣。
    “那……您的意思是？”
    “為了慶祝我們雙方這次載入史冊的成功合作，也為了向全世界展示你們的偉大發明……”
    何宇微笑著，將那個包裹著致命毒藥的、香甜無比的誘餌，緩緩拋了出去。
    “我決定，龍河大學將為你們舉辦一場麵向全球直播的‘技術交流會’！”
    “全球……直播？”
    代表團團長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他甚至忘記了掩飾自己的貪婪。
    “沒錯！”
    何宇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權威與慷慨。
    “就在【啟蒙】平台，以最高規格進行全球直播！我將親自主持，並邀請你們的首席科學家，在直播中，向全世界數以億計的觀眾，詳細展示你們這項‘革命性’的電池技術！”
    “讓所有人都看看，以斯國的智慧，是多麽了不起！”
    這個從天而降的、遠超他們最瘋狂想象的“榮譽”，像一顆核彈，在以斯國代表團的心中轟然引爆。
    他們徹底陷入了癲狂的喜悅之中。
    這……這是什麽概念？
    這已經不是“名利雙收”可以形容的了！
    他們不僅能拿到那足以改變國運的天文數字積分，還能借用龍河大學——這個全球科技聖地的官方平台，向全世界打響自己國家的“科技品牌”！
    何宇……他簡直是在用自己的聲望，用龍河大學的信譽，親手為以斯國搭建一座通往世界之巔的黃金階梯！
    “我們同意！我們一萬個同意！感謝何校長！您真是太慷慨了！您是科學精神最偉大的踐行者！”
    電話那頭的讚美與感激，幾乎要溢出聽筒。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
    弗吉尼亞州，蘭利。
    史密斯幾乎是同步收到了這個消息。
    他坐在昏暗的辦公室裏，看著屏幕上加密線路傳來的情報，整個人都愣住了。
    足足過了半分鍾，他的肩膀開始微微聳動。
    隨即，一陣低沉的、壓抑不住的狂笑，從他的喉嚨深處滾滾而出，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
    “瘋了……何宇真是太傲慢了！他真的瘋了！”
    史密斯站起身，得意地踱步，雪茄的煙霧在他臉前繚繞，扭曲了他的表情。
    “他以為他掌控了一切！他以為我們的技術天衣無縫！”
    “他想用我們的技術，來宣傳他那個【啟蒙】平台的所謂‘開放性’和‘包容性’！他想把以斯國樹立成一個‘貢品換積分’的全球樣板，吸引更多的國家向他朝貢！”
    史密斯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已經完全“理解”了何宇的動機。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正在親自搭建一個舞台！”
    “一個為他自己，為龍河大學，為整個龍國……公開處刑的舞台！”
    他拿起通訊器，毫不猶豫地向以斯國方麵下達了最終指令。
    “答應他！立刻答應他！並且要求辦得越盛大越好！讓全世界所有媒體都來！讓所有人都來看！”
    一場雙方都“欣喜若狂”的“技術交流會”，以驚人的速度被敲定下來。
    地點，龍河大學主禮堂。
    時間，三天後。
    一場為他們精心準備的“公開處刑”，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