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內的空氣，因為李剛這石破天驚的一跪，變得比金屬器械還要冰冷、凝滯。
    他的聲音，尖銳、顫抖，帶著一種信仰崩塌後的狂熱，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膜裏。
    “老師！”
    “我去給你們打下手，行不行？！”
    這句近乎哀求的嘶吼，抽幹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用手撐著冰冷的地板，整個人因為脫力而微微顫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燃燒著一種名為“希望”的火焰，死死地，仰望著那個年輕的身影。
    華天終於完成了最後一個數據的封存。
    【扁鵲四號】閃爍的光芒緩緩收斂，歸於沉靜。
    他轉過身，視線平靜地落在地上那個狼狽不堪的身影上，眼神裏沒有驚訝，沒有嘲諷，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仿佛跪在那裏的，不是國內神經外科的泰鬥，隻是路邊一塊礙事的石頭。
    這種極致的平靜，這種徹骨的無視，比任何羞辱都更加沉重。
    李剛的呼吸一滯。
    華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隻是邁開腳步，徑直從李剛的身邊走了過去，走向手術室的大門。
    自始至終，沒有看他第二眼。
    門開了，又關上。
    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
    手術室內，隻剩下李剛和他那句還在空氣中飄蕩的、卑微的請求。
    以及，死一般的寂靜。
    ……
    華天創造的這場醫學奇跡，以及李剛這位權威泰鬥近乎“殉道”般的姿態，在東海市頂尖的醫療圈內，掀起了一場看不見的劇烈地震。
    但這道震波，尚未擴散到城市之外，就被另一場更加宏大、更加波瀾壯闊的風暴所徹底淹沒。
    這場手術，從一開始，就並非一次單純的炫技。
    它隻是東海市“龍河樣板間”計劃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縮影。
    城市的另一端。
    東海市地鐵總控中心。
    這裏是這座超級都市地下交通網絡的心髒與大腦。
    數百塊屏幕組成了一麵巨大的監控牆，上麵交錯的線路與光點，構成了這座城市奔流不息的地下血脈。
    就在半小時前，這顆心髒，經曆了一次驟停。
    “警報！警報！T3線信號錯亂！”
    “中心數據庫出現幽靈指令！3077號列車偏離預設軌道！”
    “見鬼！我們失去了對3142號列車的控製權！它正在加速！”
    “兩車預計在……七十二秒後，於‘世紀廣場’站交匯隧道碰撞！無法製動！”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撕裂了控製中心的平靜。
    牆壁上，代表著兩輛列車的紅色光點，正在一條軌道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逼近。
    那不是光點。
    那是數千條鮮活的生命。
    絕望，恐慌，在每一個工作人員的臉上蔓延。
    這是一場無可挽回的準災難。
    然而，就在碰撞倒計時進入三十秒的瞬間。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低鳴。
    總控中心的主屏幕上，所有混亂的、閃爍著致命紅光的信號，被一層柔和的、帶著藍色紋理的數據流瞬間覆蓋。
    那道數據流，仿佛擁有生命。
    它以一種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速度，重構了整個錯亂的信號係統。
    失控的列車，在隧道中發出刺耳的製動聲，車輪與鐵軌摩擦出炫目的火花，最終以一種近乎完美的同步姿態，在相距不到十米的地方，穩穩停下。
    死寂。
    劫後餘生的死寂過後，是衝天而起的歡呼。
    所有人都看向了控製中心角落裏，那個一直安靜地坐在終端前，由始至終隻敲擊了幾下鍵盤的年輕團隊。
    林曉靈摘下耳機，對著屏幕上顯示的【城市脈搏係統·接管成功】的字樣，輕輕舒了一口氣。
    同一時刻。
    在東海市國際會展中心，一場盛大的【國際交通博覽會】正在舉行。
    歐洲“歐軌集團”的首席執行官，一位頭發花白的德國老人，正站在台上，驕傲地介紹著他們最新一代的列車調度係統。
    忽然，他口袋裏的緊急通訊器劇烈震動起來。
    他接通後，聽著耳機裏傳來的、帶著驚恐與狂喜的急速匯報，臉上的從容與驕傲，一寸寸地龜裂，最終化為一片空白。
    幾分鍾後。
    這位在行業內以嚴謹和傲慢著稱的CEO，當著全球媒體的麵，走下講台，穿過人群，徑直來到博覽會角落裏，那個屬於“龍河大學”的、甚至有些簡陋的展台前。
    在無數道錯愕、震驚、不解的目光注視下。
    他對著展台前，那個剛剛完成遠程操作，正與同伴擊掌慶祝的女孩——林曉靈，深深地，鞠了一躬。
    “貴方的技術，不是領先，是另一個維度。”
    “我代表歐軌集團，承認我們的差距。我們……希望能與貴校合作。”
    他說的詞是“合作”。
    但那謙卑的姿態，那顫抖的聲音，在所有內行人的耳朵裏，都隻翻譯出了兩個字。
    投降。
    徹徹底底的，技術投降。
    這一躬，讓本該是主角的國際交通博覽會，徹底淪為了龍河大學的背景板。
    全球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密集地，聚焦到了這群來自東海市一所大學的、深不可測的學生身上。
    然而，這僅僅是風暴的開始。
    真正的風眼，在隔壁。
    一牆之隔的另一個展館，【東海國際AI與機器人博覽會】，氣氛正被推向真正的沸點。
    聚光燈下，米國科技巨頭，“愛迪生動力”的展台，被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正在高調展示耗資數百億美元，研發多年的“革命性”產品。
    一台通體銀白，線條流暢，充滿了科幻美感的人形機器人——“管家一號”。
    它的CEO，史蒂夫，一個精力充沛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舞台中央，手持麥克風，意氣風發。
    “‘管家一號’，是人類在物理AI領域的巔峰之作！它將把人工智能，從虛擬的代碼，帶入真實的物理世界！”
    他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了整個展館。
    顯然，他也聽說了隔壁交通博覽會上那場轟動的“投降”事件。
    史蒂夫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
    他舉起一隻手，指向了隔壁展館的方向，聲音裏充滿了暗示與嘲諷。
    “我聽說，有些大學，很會做一些華麗的軟件特效。”
    “或者，利用漏洞，去接管一下城市裏那些老舊的地鐵係統。”
    他刻意加重了“老舊”這個詞，引來台下一陣心領神會的笑聲。
    “那是什麽？在我看來，那充其量，隻是一些‘黑客’的技巧！”
    他頓了頓，環視全場，享受著眾人的矚目，然後猛地一拍身邊那台安靜站立的“管家一號”的金屬胸膛，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而我們‘愛迪生動力’，是在創造真正的、能步入家庭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