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近地軌道安全峰會”，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不，它以一種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方式，取得了“圓滿成功”。
    協議簽署桌旁那道醜陋的、代表著一個時代崩塌的簽名墨跡未幹，那支重若千鈞的筆，就被人從約翰遜那隻痙攣的手中輕輕取走。
    各國代表，懷著“劫後餘生”和“朝聖歸來”的複雜心情，被“禮送”出這片空中花園。
    他們行走在返回【“淩霄”號】的通道上，腳步虛浮，眼神空洞。
    沒有人交談。
    他們不再是代表。
    他們是“傳旨官”。
    是帶著新世界唯一神祇的法旨，返回凡間，宣告舊神隕落的使者。
    當他們乘坐【“淩霄”號】穿過大氣層，重新踏上【南天門】空港堅實的地麵時，許多人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重力，從未如此真實。
    現實，也從未如此殘酷。
    他們甚至來不及喘息，便狼狽不堪地奔向各自的通信中心，將那份來自【天宮】的“新規矩”，那份帶著絕對意誌的“聖旨”，傳回地球。
    ……
    五角大樓，地下戰略指揮中心。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混凝土。
    “什麽？！”
    一聲咆哮炸響，一位肩上扛著四顆星的上將，猛地一拳砸在巨大的會議桌上。
    桌麵上軍用級別的加密終端屏幕，都因為這股巨力而劇烈跳動。
    “讓我們所有的軍用衛星，包括‘鎖眼’、‘長曲棍球’和GPS係統，全部加裝龍國的加密接收器？！”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麵部肌肉因憤怒而扭曲。
    “這是命令是讓我們把脖子伸過去，讓他們套上絞索！”
    “約翰遜！你到底簽了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叛國！”
    麵對將軍的雷霆之怒，視頻畫麵中的約翰遜，隻是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欠奉。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水分，隻剩下一具幹癟的軀殼。
    “是的，將軍。”
    他的聲音幹澀、嘶啞，沒有任何起伏。
    “要麽裝，要麽三個月後，它們都會變成‘太空垃圾’。”
    約翰遜疲憊地閉上了眼，不再去看屏幕上那張暴怒的臉。
    “這是……何校長的原話。”
    “他……”
    將軍還想怒吼，但“太空垃圾”這個詞，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他想起了峰會前那驚天動地的“神跡”，想起了那精準到令人發指的、對星鏈衛星的“外科手術式清除”。
    指揮中心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將軍的拳頭，緩緩鬆開。
    無力感，如同潮水，淹沒了每一個人。
    而在另一邊，加州，某科技巨頭的總部。
    那位一向以“矽穀鋼鐵俠”自居、以顛覆者和狂人形象示人的CEO，剛剛結束了一場慶祝“星鏈”第一階段組網成功的香檳派對。
    他正意氣風發地構想著殖民火星的宏偉藍圖。
    然後，他接到了來自白宮的、一封措辭嚴厲到近乎命令的加密郵件。
    “三個月內，所有在軌及待發‘星鏈’衛星，必須全麵整改，無條件接入【天宮】係統，否則……”
    郵件的最後兩個字，他沒有看完。
    “……清除。”
    這位狂人的臉色，在短短幾秒內，從漲紅變為煞白，再從煞白變為鐵青。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一秒，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眼中爆發出極度的驚恐和痛苦，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助理們的尖叫聲，刺破了總部的寧靜。
    急救車的呼嘯聲，為這個舊時代的狂歡，奏響了最後的挽歌。
    在新秩序的冰冷鐵幕前，一切狂妄與幻想，都不堪一擊。
    地球上一片雞飛狗跳。
    而在【天宮】之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王浩、林曉靈等一群剛剛結束了“旁聽”的“太空實習生”，終於迎來了他們真正的“暑期實習”新任務。
    【天宮】，“空中花園”的懸浮咖啡廳。
    柔和的光線，潺潺的流水，清新的空氣。
    這群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人手一個【個人終端】，悠閑地坐在舒適的沙發上。
    他們一邊喝著香醇的咖啡，一邊吃著生態園裏剛剛采摘下來、帶著露珠的草莓。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和由無數光點組成的近地軌道三維星圖。
    “王浩。”
    何宇的聲音通過內部頻道傳來。
    “你帶領‘開拓者’小組，操控‘清道夫’無人機蜂群，對近地軌道進行‘大掃除’。”
    “收到。”
    王浩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點，一個指令發出。
    “林曉靈。”
    “到！”
    女孩清脆地應了一聲，嘴角還沾著一點草莓醬。
    “你帶領‘數據組’，負責計算那些不聽話的、廢棄的衛星和碎片，將它們精準地推入大氣層燒毀。”
    何宇的聲音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注意控製落點，不要砸到花花草草。”
    “明白！”
    林曉靈俏皮地敬了個禮，然後迅速投入到工作中，指尖在虛擬鍵盤上舞出了一片殘影。
    一場人類曆史上最壯觀、最高效、也最冷酷的“大掃除”，就這樣在一家咖啡廳裏，被一群喝著咖啡的年輕人，輕描淡寫地開始了。
    近地軌道。
    數千架外形酷似金屬蜜蜂的“清道夫”無人機，從【天宮】的各個模塊中悄無聲息地釋放出來，組成一支龐大而有序的軍團。
    它們沒有引擎的轟鳴，隻有離子推進器發出的微不可見的藍色光暈。
    它們的目標，是那些不聽話的、失去聯係的、以及“星鏈”計劃早期發射的那些技術不達標的“試驗品”。
    蜂群過處，一顆顆曾經被視為高科技結晶的衛星，被它們用機械臂精準地捕捉、分類、編組。
    沒有反抗。
    沒有逃逸。
    整個過程，安靜得如同一場默片。
    然後，在林曉靈小組計算出的完美軌道窗口。
    這些被歸攏的“太空垃圾”，被“清道夫”無人機如同推保齡球一般，精準地推向預定軌道。
    它們開始加速墜落。
    一顆，十顆，一百顆……
    在地球的某個角落，某個天文愛好者正舉著望遠鏡，他忽然睜大了眼睛。
    他看到，一場前所未有的、絢爛至極的流星雨，正在夜空中上演。
    無數道光芒，劃破黑暗，帶著決絕的意味，投入地球的懷抱，在與大氣層的劇烈摩擦中，燃燒成一朵朵無聲的煙花，最終化為宇宙的塵埃。
    舊時代的遺產，正在以最壯麗的方式，被集體火葬。
    【天宮】，主舷窗前。
    何宇靜靜地站著，雙手背在身後。
    他看著外麵那片因為“清道夫”蜂群的辛勤勞作，而逐漸變得“幹淨”、清朗的星空，滿意地點了點頭。
    舊的垃圾，掃掉了。
    新的秩序，建立了。
    他抬起手，打開【個人終端】，淡藍色的光芒映照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眸。
    他連接了這座太空城市真正的核心。
    “【太乙】。”
    “【天宮】一期已穩定。地球軌道已清理。”
    他沒有再看那顆蔚藍色的星球。
    對於他而言，地球軌道，已經是一個被納入掌控、不再需要投注過多精力的“已完成”區域。
    他的目光，穿透了舷窗，投向了那片更深、更遠、更寂靜的黑暗。
    在那裏，有一顆紅色的星球，正閃爍著孤獨而又誘人的光芒。
    “啟動【天舟】計劃，第二階段——”
    他的聲音，通過【太乙】核心，傳達到了【天宮】的每一個角落，傳達到了【南天門】空港，傳達到了地球上所有相關的科研基地和生產中心。
    “目標：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