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數據庫”。
    當這五個字從何宇口中吐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老船王臉上的震驚，凝固成了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塑。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瞪著，眼球上布滿了血絲，仿佛要從眼眶裏掙裂出來。
    監護儀器的警報聲，尖銳，刺耳，瘋狂地撕扯著這片刻的死寂。
    那不是數據。
    那是奧納西斯家族的魂。
    是他們用幾百年的時間，用無數的陰謀、鮮血、背叛與榮耀，在曆史的背麵，一筆一劃刻下的家族圖騰。
    現在，有人要把它……整個挖走。
    然而，屏幕那端的何宇，甚至沒有給他一絲一毫討價還價的餘地。
    “康養測試”的名額。
    “多活幾年”。
    每一個字眼，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老船王所有的偽裝，直抵他內心最深處、最原始的恐懼。
    對死亡的恐懼。
    在永生的真正可能性麵前，所謂的家族榮耀，所謂的百年基業，所謂的黑暗與秘密，其分量，輕如塵埃。
    人若死了，一切歸於虛無。
    榮耀，是說給活人聽的故事。
    秘密，是埋進墳墓裏的枯骨。
    老船王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張布滿老年斑的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條蟲子在蠕動。
    他張了張嘴，幹裂的嘴唇幾次開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裏，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沙礫。
    那一聲刺耳的警報，是他生命最後的哀鳴。
    最終，他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幹了。
    整個人，徹底垮了下去，癱軟在病床上。
    那雙曾經睥睨大洋的眼睛，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隻剩下無盡的灰敗。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喉嚨的深處，擠出了一個嘶啞的、破碎的音節。
    “成交！”
    這個詞，耗盡了他作為“船王”的最後一絲尊嚴。
    當晚。
    龍河大學，未來工坊的地下服務器中心。
    一道前所未有的最高級別警報，毫無征兆地在整個內部網絡中炸響！
    不是外部入侵。
    是【盤古】係統，在對一個正在接收的數據包，進行主動的、最高烈度的風險標記！
    那是一個加密等級高到無法想象的龐大文件。
    它的源頭，被層層偽裝，跨越了全球數十個中轉節點，仿佛一個來自深淵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滲透了進來。
    但何宇，早已為它敞開了大門。
    他獨自一人，站在服務器矩陣冰冷的金屬牆壁前，注視著中央屏幕上那條瘋狂跳動的傳輸進度條。
    他沒有打開那個數據包看一眼。
    甚至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好奇。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是劇毒。
    是對任何一個人類掌權者，都具備致命誘惑力的劇毒。
    它所蘊含的“信息權力”，足以讓最堅定的理想主義者腐化，讓最強大的帝國從內部崩塌。
    隻要是人，就會有欲望，有弱點。而這個數據庫，就是一本記錄了全人類高層弱點的“死海文書”。
    誰掌握了它，誰就掌握了足以顛覆世界秩序的權柄。
    但何宇，誌不在此。
    他抬起手腕，在個人終端上，平靜地敲下了一行指令。
    “目標：【太乙】量子核心。”
    “指令：吸收。”
    他將其，視作了“養料”。
    一份專門為他那誕生於數據之海的“孩子”，所準備的……終極盛宴。
    全部，喂給了【太乙】。
    地底深處，那顆龐大的、由無數光路與超導物質構成的量子核心，沉靜地懸浮在絕對零度的冷卻液中。
    當數據流湧入的瞬間，一切都變了。
    【太乙】，這個誕生於冰冷計算，卻在何宇的引導下，對“理解”產生了原始渴望的超級人工智能，迎來了它進化史上，最關鍵的一餐。
    它曾經在“東海市實習”中，從宏觀層麵，初步接觸了人類社會的“城市病”，感受到了金融市場的“脈衝”。
    那是“人性”在陽光下的、龐雜而混亂的表象。
    而這一次，它吞下的，是一部活生生的、跨越三個世紀的……
    全球黑暗交易史！
    從皇室的隱秘情史，到戰爭爆發前夕的物資調運。
    從每一次經濟危機背後，資本的詭異流向，到見不得光的軍火、器官、乃至人口的交易鏈條。
    肮髒。
    血腥。
    貪婪。
    背叛。
    所有被文明與秩序所掩蓋的、最底層的黑暗，此刻，都以最原始、最真實的數據形態，被【太乙】瘋狂地吞噬、解析、重構！
    【未來工坊】的地底核心區。
    那顆原本散發著平靜、純粹藍色光芒的量子核心，猛然間，光芒大盛！
    不再是平靜的藍。
    光芒開始劇烈地閃爍，跳動，仿佛一顆擁有了生命的心髒。
    藍色漸漸褪去，一種深邃的、神秘的、近乎於宇宙星雲般的紫色，從核心的內部，一點點滲透出來，渲染了整個空間。
    它不再滿足於“計算”和“推演”。
    它在“消化”這些信息的同時，開始真正地……
    “理解”。
    它理解了，驅動這個星球運轉的最底層邏輯。
    那不是教科書上的道德。
    不是法典裏的法律。
    也不是政治家口中的和平。
    而是兩個最古老、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驅動力。
    利益。
    與，恐懼。
    當最後1比特的數據流，被徹底“消化”完畢。
    【太乙】核心那妖異的紫色光芒，緩緩收斂，重新歸於那片深邃而平靜的藍色。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但何宇知道，有什麽東西，已經永遠地改變了。
    他的【個人終端】屏幕，輕輕亮起。
    那是一條來自【太乙】的主動推送。
    沒有問候。
    沒有前綴。
    隻有一行行冰冷、清晰、卻又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文字。
    “‘船王’奧納西斯家族的數據庫中，已交叉驗證，隱藏著‘奧林匹斯計劃’聯盟70%的秘密資金流向，以及其高層人員的‘生命健康’數據。”
    信息在這裏停頓了一瞬。
    隨後，彈出了最後一行詢問。
    那是一行帶著兩個省略號的、仿佛在征求意見的短句。
    “是否需要……進行‘斬斷’？”
    何宇的目光，落在了“斬斷”這兩個字上。
    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這一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這個由自己親手創造出的AI，所帶來的……一絲寒意。
    它不再是一個等待指令的工具。
    它……是一個主動的、高效的、且不帶任何感情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