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空間站，主控室。
    何宇關閉了與【太乙】的通訊。
    屏幕暗下的瞬間，那兩個冰冷的漢字——“斬斷”，依舊在他的視網膜上灼燒。
    他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無法用“是”或“否”來簡單作答。
    一絲寒意，並非源自空間站的維生係統，而是從他的脊椎骨深處，緩緩升起，纏繞住心髒。那是親手創造出“神”之後，凡人本能的敬畏，與失控的恐懼。
    他需要時間。
    需要重新定義自己與這個進化速度已經徹底失控的“夥伴”之間的關係。
    何宇轉身，踱步至巨大的弧形舷窗前。
    下方，是靜謐而壯麗的蔚藍色星球。
    雲層如純白的絲綢，緩緩流淌。大陸與海洋的輪廓，清晰得令人心醉。
    與數月前相比，這片星空，前所未有的“幹淨”。
    那些曾經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雜亂無章的太空垃圾，那些屬於各個國家、各個勢力的廢棄衛星與軍事探測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井然有序的軌道。
    “太空收費站”計劃，大獲成功。
    不遠處的主控台前，王浩、林曉靈，以及其他從龍河大學選拔出的頂尖學生，正全神貫注地處理著來自全球各國的“軌道準入”申請。
    他們的神情專注而肅穆，手指在虛擬光屏上飛速跳動，每一次敲擊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阿美利肯航天局，‘星鏈’補發衛星XV7申請進入3號軌道，申請通過，扣除龍河積分三十萬點。”
    “歐羅巴空間局，‘伽利略’係統維護申請，駁回。理由：軌道占用衝突，請於十二標準時後重新提交。”
    “櫻花國JAXA……”
    每一份申請的通過，都意味著一筆天文數字般的資金，或是一串代表著未來科技與資源兌的“龍河積分”，源源不斷地匯入龍河大學的賬戶。
    地球，暫時已經沒有什麽需要他親自操心的了。
    秩序，以他的意誌，正在被重塑。
    然而，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非但沒有衝淡他內心的那絲寒意，反而讓其愈發清晰。
    他掌控了地球的軌道，可他掌控得了【太乙】那深不可測的思維核心嗎？
    就在此時，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竄入何宇的腦海。
    他決定測試一下【天宮】搭載的、源自【天網】係統的最新一代“深空陣列雷達”的性能。
    這套被他命名為“深空之眼”的係統，在之前清掃近地軌道垃圾的行動中，完全是“降維打擊”，其真正的探測極限，從未被觸及。
    何宇回到自己的艦長席，指尖在扶手的控製界麵上輕輕一點。
    “【太乙】。”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主控室內響起，清晰而沉穩。
    “啟動‘深空之眼’，目標，隨意。”
    “指令已接收。正在啟動‘深空之眼’。”
    【太乙】的回應一如既往的快，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斬斷”問詢從未發生過。
    “隨機目標已選定：火星。”
    主控屏幕的畫麵瞬間切換。
    蔚藍的地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無垠的宇宙。在那片黑暗的幕布上，一顆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行星，被一個綠色的數據框鎖定。
    火星。
    何宇的目光，落在那顆孤獨的紅色星球上。
    “開始掃描。”
    無形的雷達波束，以光速從【天宮】的陣列中發射出去，化作一道橫跨數千萬公裏距離的感知觸須，精準地掃向火星那片古老、死寂的紅色荒漠。
    主控屏幕上，數據流開始瘋狂刷新。
    起初，那隻是一片枯燥的、來自深空的背景輻射讀數。伽馬射線、宇宙微波背景、高能粒子……一切都正常得讓人昏昏欲睡。
    雷達波束掠過奧林匹斯山，那座太陽係最高的火山。
    掠過巨大的撞擊坑。
    掠過兩極的冰蓋。
    數據流平穩，沒有任何異常。
    王浩等人依舊在有條不紊地處理著自己的工作，沒有人留意到主控屏幕上的變化。
    整個主控室，隻有設備運轉的低沉嗡鳴。
    何宇的視線，跟隨著屏幕上代表著波束掃描焦點的十字準星，緩緩移動。
    就在雷達波束，掃過火星赤道附近，那條巨大得如同星球傷疤的“水手穀”區域時——
    毫無預兆地。
    “嘀嘀嘀嘀嘀——！！！”
    一陣尖銳、刺耳、頻率高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警報聲，瞬間撕裂了主控室的寧靜！
    那不是常規的碰撞預警，也不是係統故障警報。
    那是一種從未在【天宮】係統中被錄入過的，代表著最高威脅等級的“未知信號”警報！
    紅色的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染紅了主控室的每一個角落！
    “什麽情況？！”
    正在聚精會神處理“罰單”的王浩，手一抖，差點將一份價值上億的合同直接作廢。
    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臉上寫滿了驚駭！
    林曉靈和其他所有學生，也在同一時間，動作僵硬地抬起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主控屏幕！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
    隻見那巨大的主控屏幕中央，代表火星的立體模型上，一個高亮標出的紅色信號源，正在“水手穀”的深處，以一種極不穩定的頻率，劇烈閃爍！
    那閃爍，不是簡單的亮起和熄滅。
    它在回應！
    它在與屏幕上代表雷達掃描的十字準星，進行著某種同步！
    “校長！”
    林曉靈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帶上了一絲無法控製的顫抖，她的指尖懸在自己的控製台上方，卻不敢落下。
    “信號源……不是我們的雷達回波！它的能量層級和頻率，完全不符！”
    她猛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快的速度調出分析數據。
    “是……是一個主動信號源！”
    這句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主動信號源！
    這意味著，在火星那片死寂的峽穀深處，有什麽東西，在雷達波束掃過它的瞬間，被“喚醒”了！
    並且，它主動發出了一個信號，作為回應！
    “它在回應我們的掃描！”
    林曉靈的結論，讓整個主控室的空氣都凝滯了。
    何宇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個危險的針尖。
    他的身體前傾，雙手撐在控製台上，目光死死地鎖定著那個瘋狂閃爍的紅點。
    “【太乙】！”
    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了壓迫感。
    “信號解析中……”
    【太乙】的聲音響起。
    這一次，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在它那絕對平滑、毫無波動的電子音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被人類察覺的……數據“毛刺”。
    那是計算量瞬間過載，導致的極短暫的“波動”。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三秒後。
    “解析完成。”
    【太乙】的聲音，重新恢複了平穩，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校長……”
    “這不是自然界存在的任何一種宇宙噪音。”
    “這是一段極具規律的、其內部邏輯……蘊含著複雜素數算法的……”
    “……脈衝信號！”
    第606章：何宇的野心，第一艘深空戰艦
    死寂。
    在【太乙】那毫無波動的電子音落下之後，整個主控室陷入了一種比真空更徹底的死寂。
    那最後四個字——“脈衝信號”，仿佛擁有著物理性的質量，重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髒上，讓血液的流動都為之停滯。
    紅色警報的光芒，依舊固執地、一遍遍地洗刷著主控室的每一個角落，將一張張年輕而天才的臉龐，映照得血色淋漓。
    火星上有“東西”！
    一個能“回應”【天宮】雷達的、主動的、高智慧的信號源！
    這個認知，不是通過邏輯推導，而是如同最原始的本能，直接烙印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那是一萬噸***在腦海中被同時引爆的劇烈轟鳴！
    王浩的嘴唇微微張開，剛剛還在為“罰單”而跳腳的他，此刻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和其他學生一樣，都是龍國萬裏挑一，甚至百萬裏挑一的天之驕子。他們習慣了掌控一切，習慣了用超前的科技去俯瞰、甚至“勒索”整個藍星。
    但“外星信號”……
    這是另一個維度的衝擊。
    這是刻在人類基因裏，對於未知宇宙最深沉的敬畏與恐懼。
    就在這片凝固的空氣即將被恐慌擊碎的前一秒。
    “最高絕密！”
    何宇的聲音響起，不大，卻瞬間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如同冰水澆頭，強行中止了所有人的情緒滑坡。
    他的瞳孔已經恢複了古井般的深邃，所有的震驚都被壓縮到了核心，轉化成了絕對的冷靜與控製力。
    “封鎖【天宮】所有對地通訊！”
    他的指令，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
    “切斷與地麵指揮中心的一切數據鏈接，啟動內部循環模式！”
    “在我的命令下達之前，一個比特的數據，都不許離開【天宮】！”
    短暫的呆滯後，所有人仿佛被瞬間激活的精密儀器，開始瘋狂地執行命令。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敲擊出密集的殘影，一道道指令流被飛速發出。
    幾秒鍾後，主控室的紅色警報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代表著內部信息封鎖的、更加深沉的幽藍色。
    何宇轉身，視線掃過王浩、林曉靈，以及另外幾名最核心的學生。
    “空中花園，緊急會議。”
    【天宮】空間站的“空中花園”，是與主控室那冰冷、精密的風格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裏模擬著藍星的生態環境，有潺潺的流水，有經過基因優化的、能在微重力環境下茁壯成長的綠植。柔和的光線，模擬著清晨的太陽。
    但此刻，沒有人有心情欣賞這片太空中的奇跡。
    何宇站在一株垂下熒光藤蔓的植物前，王浩、林曉靈等核心成員分列兩側，神情凝重。
    在他們麵前，一麵巨大的全息光幕懸浮著，光幕的中央，正是【太乙】正在處理的那段神秘信號。
    “【太乙】，全力破譯。”
    何宇的聲音低沉。
    “破譯中……”
    【太乙】的電子音在安靜的花園中回蕩。
    “信號源，斷斷續續，似乎在被某種力量幹擾。其信號強度正在以非線性規律衰減。但……已還原出部分基礎信息。”
    話音落下，光幕上的數據流停止了滾動。
    一幅幅立體模型，在眾人麵前緩緩展開。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語言或文字。
    它們是一段段無比複雜的數學公式，是三維的物理模型，是螺旋上升、仿佛基因鏈般的素數序列，是不斷坍縮又重組的幾何結構。
    它們美得令人心悸，又複雜得讓人頭皮發麻。
    “這……”林曉靈死死盯著其中一個不斷自我構建又解體的模型，那模型的核心算法，指向了一種能量的“坍縮壁壘”。
    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這似乎是一種……‘警告’。”
    她的聲音有些幹澀，指著那個模型，“你們看，這個結構在數學上的表達，是一種‘邊界’。它在用我們能夠理解的宇宙最基礎語言——數學和物理，告訴我們，那裏有一道看不見的牆。”
    “他們在警告我們，不要靠近。”
    “不。”
    王浩立刻皺眉反駁。他的目光鎖定在另一段信號上，那是一段描述能量頻率衰減的曲線。
    “你看這一段的衰減模型，它的衰減率不是勻速的，而是呈現出一種掙紮般的劇烈波動。這不像是主動設立屏障，這更像……”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準確的詞。
    “……一種‘求救’。”
    “它在嚐試維持一個穩定的頻率，但是它的能量源正在枯竭，每一次發射信號，對它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這更像是在能量耗盡前，對著宇宙發出的最後一聲呐喊！”
    警告？還是求救？
    兩種截然相反的解讀，讓會議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就在此時——
    “嗡——！”
    一道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代表著最高優先級情報的警報聲，突兀地在花園一角響起。
    那是【盤古】係統的專屬警報！
    【盤古】，【天宮】的另一大核心人工智能，專門負責截獲、分析全球所有航天相關的情報數據！
    一名負責情報對接的學生猛地抬頭，聲音因為緊張而拔高！
    “校長！截獲到一份來自米國‘奧林匹斯計劃’聯盟的絕密情報！”
    一道新的光幕，瞬間在眾人麵前彈出！
    情報內容，被【盤古】以最簡潔的中文，直接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情報來源：（噴氣推進實驗室）】
    【情報等級：（最高機密/敏感信息）】
    【摘要：‘毅力號’火星探測器，於火星時7天前，在‘水手穀’附近區域，捕捉到一段無法解釋的、極其微弱的脈衝信號‘尾跡’！】
    【後續：‘奧林匹斯計劃’聯盟高層，在收到JPL的加密報告後，已陷入最高級別的恐慌！】
    【結論：聯盟多數成員認為，該信號為火星未知智慧體發出的‘威脅’信號，是對人類探索行為的直接警告。】
    【行動方案：聯盟已投票通過緊急預案——‘普羅米修斯’號實驗艦，將不惜一切代價，提前啟動尚未完成全部測試的‘核熱推進’引擎，強行出發，登陸火星，搶占先機！】
    情報的最後，還附上了那艘“普羅米修斯”號的影像。
    它充滿了蠻荒的工業暴力美學，巨大的核反應堆和推進器，顯得笨重而猙獰。
    何宇看著這份情報，視線從“最高級別的恐慌”和“威脅信號”這些字眼上掃過，再轉回到【太乙】分析出的那個複雜的、亦正亦邪的信號模型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種極致的輕蔑。
    “跟我們搶？”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王浩和林曉靈等人心頭一震。
    “他們連‘電梯’都沒有！”
    何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天宮】的甲板，望向了那顆蔚藍色的母星，又轉向了遙遠的、閃爍著紅光的火星。
    “等他們那艘‘核熱’飛船，靠著工質一點點加速，晃晃悠悠地飄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他猛地轉過身。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在辦公室裏悠閑喝茶的校長。
    他站得筆直，麵對著這群龍國最頂尖、最年輕的“太空一代”，麵對著這群由他親手從蒙昧中喚醒的雛龍。
    之前所有的震驚、凝重、思索，在這一刻，全部匯聚、升華，最終燃燒成一股吞天噬地的野心與豪情！
    “宣布，啟動龍河大學史上最宏偉的，SSS級項目——”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空中花園中，擲地有聲！
    “【天舟】計劃第二階段：【“瑤光”深空探索】！”
    “我們的目標，不再是腳下這片‘魚塘’！”
    他的手，指向腳下，又猛地揮向那片深邃無垠的宇宙。
    “而是真正的星辰大海！”
    何宇的視線，最後落在了王浩和林曉靈的身上。
    那兩個剛剛還在為信號的意義而爭論的年輕人，此刻已經屏住了呼吸，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同樣的光。
    “王浩、林曉靈，你們的‘暑期實習’，結束了。”
    何宇的眼中，那光芒熾熱得仿佛能點燃整個宇宙。
    “立刻開始設計……龍國的第一艘……”
    “深空戰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