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靈的哭聲，在死寂的主控室裏，是唯一的聲響。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種被徹底抽空了靈魂後，從胸腔最深處擠壓出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信念崩塌時骨骼碎裂的劇痛。
    “一個……從未被驗證過的‘理論’！”
    這句話，比“大寂靜”是武器這件事，更具毀滅性。
    如果說前者是宣告了敵人的強大與冷酷，那麽後者，則是直接宣判了人類唯一的救贖，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自欺欺人的泡影。
    “收割者”……
    “格式化”……
    “除草劑”……
    這幾個冰冷的、充滿了生物鏈頂端藐視意味的詞匯，通過【太乙】冰冷的合成音，在主控室的空氣中反複回蕩。
    它們每一個字都化作了實質的冰錐，刺入在場每一個人的骨髓，讓剛剛因為“全球總動員”而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被這盆來自銀河係中心的“冷水”，澆得七零八落。
    主控室的溫度，仿佛都降到了冰點。
    “理論……”
    王浩的嘴唇在哆嗦，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地看著屏幕上那刺眼的數據。
    “我們……我們把全人類的命運，押在了一個幾萬年前的‘先行者’……臨死前的……一個‘理論’上？”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荒謬與絕望，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質問一個看不見的、殘酷的上帝。
    趙小海的臉色已經不是慘白，而是一種死灰。他扶著旁邊的控製台，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才勉強支撐住沒有倒下。
    絕望。
    比絕望更深邃的，是虛無。
    人類文明的一切掙紮、一切榮耀、一切犧牲，在“收割者”眼中，甚至都算不上是一場值得觀賞的戲劇。
    隻是一片需要定期清理的雜草。
    這種認知上的降維打擊，比任何物理層麵的攻擊都更加致命。
    然而，就在這片足以溺死所有人的死寂之中，一個聲音打破了凝固。
    “不，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何宇。
    他反而是最先從“末日真相”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那個人。
    他的臉色同樣蒼白，但那雙眼睛裏，卻看不到絕望，隻有一種被逼入絕境後，燃燒起來的、近乎瘋狂的理智。
    他的大腦，在極度的震驚之後，開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運轉。
    神經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連接、碰撞，將那份地獄般的“真相”撕碎，重組，尋找著那被忽略的、最致命的細節。
    一個更致命、更迫在眉睫的問題，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也沒有去安慰任何人。
    在末日麵前，情緒是最廉價的奢侈品。
    “如果‘虛空風暴’是人造的，是‘收割者’的武器……”
    何宇的聲音不高，卻像***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眾人混亂的思緒，強迫他們將注意力集中過來。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死死盯住主控室中央，那顆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太乙】量子核心。
    “那麽，‘收割者’是如何精準地、在每五萬年，找到銀河係裏所有‘新生文明’的？”
    這個問題一出，王浩的喃喃自語戛然而止。
    趙小海猛地抬起頭。
    林曉靈的哭聲也停住了，她淚眼模糊地望向何宇。
    是啊。
    宇宙如此浩瀚。
    銀河係懸臂上的恒星係統多如牛毛。
    “收割者”憑什麽能像一個園丁一樣，精準地找到每一株“雜草”？
    它們不可能全知全能！
    就算是神，也需要眼睛！
    “【太乙】！”
    何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立刻對石碑數據、以及近期全球（包括‘船王’、‘洛蘭’、‘洛克菲勒’）數據庫中的所有異常信號，進行交叉比對！”
    “篩選‘關鍵詞’：‘觀察’、‘標記’、‘坐標’！”
    這三個詞，如同三顆重磅炸彈，在主控室裏炸響！
    觀察！
    標記！
    坐標！
    何宇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
    “遵命！開始最高優先級檢索！”
    【太乙】的量子核心，光芒瞬間大盛，幽藍色的光芒變得深邃而急促。
    這一次，它不再是破譯古老的密碼。
    而是在它那浩如煙海的、融合了全球所有頂級“富豪”家族數百年秘密的數據庫中，尋找那個可能存在的……
    “內鬼”！
    整個主控室，落針可聞。
    所有人，包括剛剛被緊急召回、站在門口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的蘇牧，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的心髒，隨著【太乙】核心每一次光芒的閃爍而劇烈跳動。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一秒。
    兩秒。
    五秒。
    不到十秒鍾。
    “滴——！”
    一聲尖銳、刺耳、撕裂鼓膜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整個主控室！
    這聲音，比之前任何一次空襲警報都更加令人心膽俱裂！
    “檢索到高危目標！”
    【太乙】的合成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種近乎“警告”的急促頻率。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到主屏幕上。
    在那裏，一個被鮮紅色方框鎖定的數據包，被從“船王”奧納西斯的數據庫最底層，強行拖拽了出來！
    那個數據包的偽裝，毫不起眼。
    “航運保險單”。
    在數以億計的航運數據中，它渺小得同一粒沙。
    但此刻，在這份“保險單”的內部，一個被隱藏得極深的、不斷向著某個未知深空發送著微弱信號的“數據標記”，正閃爍著致命的紅光！
    【太乙】的算力沒有絲毫停歇，立刻開始回溯這個“標記”的源頭。
    數據流在屏幕上瘋狂倒卷！
    時間線被一秒一秒地向過去追溯！
    最終，定格在了一個讓所有人頭皮發麻的時間點上！
    “報告指揮官！”
    “該‘標記’，在‘奧納西斯’家族的基因與數據信托中，首次被植入時間，為三百二十一年前！”
    “什麽？！”
    蘇牧第一個失聲驚呼出來，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難以置信。
    三百二十一年前！
    那個時候，人類甚至還沒有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
    而何宇，在聽到這個時間點的瞬間，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的後背，瞬間被冰冷的汗水徹底浸透！
    他，終於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那些縈繞在曆史迷霧中的、關於頂級豪門長盛不衰的“神話”，在這一刻，被撕開了血淋淋的真相！
    “船王”家族！
    “洛蘭”家族！
    乃至“洛克菲勒”家族！
    他們之所以能長盛不衰幾個世紀，根本不是因為他們有多聰明，也不是因為什麽狗屁的“上帝的眷顧”！
    隻因為，他們是被選中的！
    是被“收割者”文明，在地球上選中的“觀察員”！
    是“球奸”！！
    這個詞，帶著無盡的冰冷與惡意，狠狠砸在何宇的心頭。
    他猛然想起了幾天前，在【希望之城】落成典禮上，“船王”奧納西斯那副謙卑恭敬的姿態。
    想起了他主動獻上的那份“厚禮”——全球航運數據庫！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是“船王”在見識到【未來工坊】的實力後，主動獻上的“投名狀”！
    是一個舊時代霸主，對新時代王者的臣服！
    可現在看來……
    那根本就不是“投名狀”！
    那是一個“木馬病毒”！
    是一個偽裝成禮物的、最惡毒的詛咒！
    是“收割者”用來標記地球上“最強AI”——標記【太乙】的……
    “坐標信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