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暗香苑……絕非勾欄瓦舍之流！”
    李媽媽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除了李媽媽自己，連疤臉張都愣住了。
    蘇慕昭甚至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冷笑：
    “李媽媽，知道您不老實，但這種謊言，您還是……免開尊口了吧？”
    李媽媽吞了口口水，看到一旁那個冷麵的男子看樣子又要出手，趕緊又補充道：
    “諸位皆誤會了，奴家的意思是說，它從不是那等藏汙納垢、專營皮肉的去處！”
    “它真正的用處，可比勾欄院可怖多了——是專為京城來的‘大人物’搜羅女子之地啊！”
    這李媽媽似乎也是豁出去了，眼淚鼻涕混著一縷真心從她的口中吐出，語氣倒真的有幾份破釜沉舟的意味。
    “諸位以為趙主簿隻是清水縣一個尋常小吏？”
    “非也！他根本不是為自己行事！”
    “他不過是那位‘大人物’安在清水縣的代理人罷了！”
    “他平日所作所為、所言所語，全是為了掩人耳目，好叫暗香苑的勾當不被察覺！”
    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滾落，哭得涕泗橫流，聲音也嘶啞不堪，又哭著道：
    “諸位問我那幕後大人是誰？”
    “我們又怎可能知道！”
    “這位大人在鎮武司當差，手握重權，在此地幾近權傾一方！”
    “況且他心狠手辣，殺人從不見眨眼，多少人因不慎開罪於他，連死因都不明不白！”
    說到最後，她聲音裏滿是絕望，竟還帶著幾分哀求：
    “諸位實在惹不起他！聽我一句勸，萬勿去招惹他！”
    “一旦與他扯上幹係，便再無回頭路，等著諸位的，唯有死路一條啊！”
    麵前的李媽媽涕淚橫流，蘇慕昭卻無心再聽她的哭訴。
    “鎮武司……”
    蘇慕昭默念著這兩個名字，眼底寒光一閃。
    這個名字……確實是個龐然大物……
    此乃朝廷特設之監察機構，專司督察武林諸事。
    縱觀當世江湖，門派林立，然能稱雄一方、躋身頂尖者，共為九大宗門，
    分別是少林、武當、丐幫、唐門、峨眉、傾城、天機閣、鬼穀一脈與傀天門。
    此九派或憑禪武傳家，如少林；
    或借道家玄機，如武當；
    或聚眾於市井，如丐幫；
    或精研毒術機關，如唐門，
    皆有獨門絕技與深厚根基，彼此實力相若，
    故江湖之中，九派並立之局已維持數十載。
    然門派眾多，利益糾葛難免，九派之間或為爭奪地盤，或為爭搶武學秘籍，或為比拚江湖聲望，摩擦紛爭素來不斷，
    小則門派弟子私下較量，大則牽動門派長老乃至掌門出手，偶有流血衝突，亦非罕見。
    先前武林之中，曾有數位德高望重之輩，見江湖紛亂不休，生靈塗炭，遂生出一統江湖、設立總門統管各大門派之念。
    其中既有少林高僧廣邀群雄議事，亦有武當道長奔走調停，欲以大義凝聚九派之心，共護江湖安寧。
    奈何九派各有盤算，或不願屈居人下，或恐總門偏袒他派，損及自身利益，故幾番商議皆無結果，最終皆不了了之，
    一統江湖之願，終究成了泡影。
    直至朝廷察覺武林亂象已漸影響地方安穩，遂決意出手管控，特設“鎮武司”一職，專司監察整個武林動向。
    鎮武司官員或身懷武藝，或深諳權謀，上可直達天聽，下能調度地方兵力，威勢赫赫。
    自鎮武司設立之後，九大門派皆有所忌憚，不敢再如往日般肆意爭鬥，縱有嫌隙，亦不敢掀起大規模衝突，
    往日那些劍拔弩張的明爭暗鬥，最終盡數化為過家家般的尋常爭執，江湖局勢，自此才算稍稍安定。
    總而言之，鎮武司實乃穩定江湖各派、維係武林秩序的重要力量。
    然眼前這位李媽媽，卻渾然不知自己方才一語，竟有何等震撼之力，又足以令多少人心生膽寒。
    若連鎮武司都已插手江湖百姓間的齷齪交易，那麽其原本肩負的監察之責，究竟還能餘下幾分？
    而那素來蠢蠢欲動、各懷心思的九大門派，如今又處於何等微妙的境地？
    此事細思之下，當真令人不寒而栗，亦不免生出諸多疑慮。
    這邊蘇慕昭在思索，那邊李媽媽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聲音屬實是有點吵鬧了，地牢裏的哭喊漸漸平息，隻剩火把燃燒的“劈啪”聲與眾人壓抑的呼吸。
    謝無咎暫時收了鎖魂鏈上的威壓，李媽媽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渾身仍不住地顫抖。
    蘇慕昭抬起頭，目光穿透地牢的黑暗，望向外麵被夜色籠罩的天空——
    這地牢裏揭開的秘密，不過是冰山一角。
    那條名為“青蚨”的毒蛇，仍盤踞在京城的繁華陰影裏，悄無聲息地吐著信子。
    其背後的那些醃臢事，更是難以估量……
    念及此般，蘇慕昭隻覺太陽穴突突作痛，滿心皆是無奈。
    她萬沒料到，自己既已逃至這偏遠邊陲小城，竟仍躲不開與朝廷中樞牽扯甚深的事端。
    事到如今，她早已脫身不得，與其在此處自怨自艾、空歎命運，倒不如暫且收了這懷疑人生的心思，先好好盤算日後該如何應對才是。
    想到這，她行了一禮道：
    “此二人便交由閣下處置，在下便先攜阿芷返程。”
    “此番之事，多賴判官大人相助，感激不盡。望日後仍有合作之機，共圖順遂。”
    說罷，她便扶起阿芷，轉身離開了。
    而在她的背後，幾個小小的身影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一個接一個鑽入了她腰間背著的匣子之中……
    ……
    李媽媽與疤臉張早已沒了半分往日的囂張氣焰，看到蘇慕昭離開，但麵前這位閻王還沒走，隻能他們將所知的一切，如同倒豆子般盡數吐露幹淨，隻求能換來一線生機。
    此刻，二人涕淚橫流，額頭磕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嘴裏隻剩下含混不清的哭喊：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