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耗材”互助
字數:10317 加入書籤
從那個充斥著曖昧燈光與苦澀回憶的《一支麥》現場出來,夜晚的涼風像一盆冷水,澆在祝一凡有些發熱的耳根上。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關青禾腕表金屬表帶的冰涼觸感,和她那句關於“發條”的歎息一起,在腦子裏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指尖,仿佛想將那突兀的悸動連同酒氣一並搓掉。
推開交警大隊那扇沉重的玻璃門,熟悉的消毒水味混雜著陳年紙張的氣息撲麵而來。他走向電梯,步履有點飄忽,像踩在鬆軟的沙地上。就在他踏入空無一人的轎廂,按下4樓按鈕的瞬間。
嗡!
口袋裏的手機,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那個沉寂已久、幾乎被他遺忘的“命運之輪”係統,毫無征兆地發出一陣短促而低沉的嗡鳴。不是之前那種誇張的七彩炫光和電子合成音,更像是什麽精密儀器內部元件完成了一次微小運算。
祝一凡皺眉,疑惑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並非熟悉的桌麵,而是那個簡潔到近乎簡陋的深藍色係統界麵。此刻,界麵中央懸浮著一張半透明的卡片,邊緣散發著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幽藍色微光。
那是一張塔羅牌。牌麵描繪著一對赤身裸體的年輕男女站在天使羽翼之下結合的經典圖案,但此刻,這張牌是倒置的。
戀人(逆位)牌的下方沒有任何文字說明,隻有那個冰冷的係統名稱:【命運之輪】。卡片懸浮了幾秒,如同被遺忘在網絡延遲中的聊天表情包,然後無聲無息地碎裂、消散,化為點點細碎的藍色光塵,徹底融入手機屏幕的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祝一凡盯著恢複正常的手機桌麵,愣了兩秒。“搞什麽幺蛾子?”他低聲嘟囔,煩躁地按滅了屏幕,“這破係統,間歇性抽風是常態化了?還是後台在偷偷更新皮膚包?”他甩甩頭,將剛才酒館裏關青禾那雙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清亮的眼睛,連同這張莫名其妙的倒置圖片,一齊打包塞進腦海深處那個名為“無用冗餘緩存區”的文件夾。電梯“叮”一聲到達4樓,他大步邁出,將這點微不足道的電子漣漪甩在身後。
然而,某些漣漪,即使源頭微小,也會在現實的水麵悄然擴散。
接下來的日子,祝一凡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和關青禾之間那層原本被“耗材互助”和“毒舌互懟”潤滑得無比順暢的關係齒輪,似乎卡進了一粒看不見的沙礫。
那晚之後,關青禾似乎也在刻意回避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她依舊會風風火火地衝進11樓監控室,把文件“啪”地拍在他桌上,依舊會吐槽黎明大隊長的“巴掌呼叫”功力見長,依舊會抱怨家裏那個“幼兒園小祖宗”又發明了新的氣人招數。
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比如,當祝一凡習慣性地將打印好的排班表遞過去,指尖不經意擦過關青禾接過紙張的手指時,她會像被靜電打到一樣,飛快地縮回手,留下一句略顯急促的“謝謝啊!老祝!”,然後轉身就走,速度快得像在逃離犯罪現場。
那抹可疑的紅暈,從耳根迅速蔓延到脖頸的速度,堪比監控裏抓拍到的超速車輛。
又比如,在食堂排隊打飯,祝一凡習慣性地吐槽今天的紅燒肉膩得像廖大隊長的官腔時,關青禾沒有像往常一樣精準回擊“那也比你這塊‘耗材’榨不出二兩油強”,反而隻是低低“嗯”了一聲,眼神飄忽地掃過油膩的餐盤,仿佛在研究裏麵的分子結構。
最明顯的“事故現場”發生在兩天後。
祝一凡正盯著大屏上某個路口一輛龜速行駛、嚴重影響後方車流的豪車,職業病發作,手指下意識地在虛擬鍵盤上敲著“請加速行駛”的指令草稿。關青禾抱著一疊高高的卷宗進來,沒注意腳下被一根鬆脫的數據線絆了下,“哎呀”一聲驚呼,整個人踉蹌著向前撲倒。
時間仿佛慢鏡頭,卷宗天女散花般飛撒。關青禾驚慌失措的臉在祝一凡眼前放大。按照他們一年“革命戰友”的默契,以及祝一凡還算靈敏的身手,他理應:
A. 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穩住重心。
B. 敏捷地側身讓開,避免被“文件炸彈”波及,並附贈一句“走路看道啊!關大小姐!”
然而,祝一凡的大腦在千分之一秒內,被那張幽藍色的、倒置的“戀人”牌麵短暫入侵。
身體的選擇變成了:
C.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向後彈跳一大步!動作之迅猛,堪比躲避迎麵而來的失控泥頭車!
結果就是,“嘩啦!”卷宗完美地鋪滿了祝一凡剛剛騰出的那塊空地。關青禾憑借驚人的腰腹核心力量,可能得益於豪門太太的普拉提課。勉強穩住身形,沒有狼狽地五體投地,但高跟鞋還是崴了一下,讓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監控室裏一片死寂。隻有散落的紙張在空調微風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關青禾站穩,揉著發疼的腳踝,抬起頭,一雙美目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盯著離她起碼兩米遠、像根避雷針一樣杵著的祝一凡。那眼神裏的質問幾乎要實體化:你躲什麽?!我是自帶瘟疫還是有輻射?!
祝一凡也懵了,尷尬得腳趾摳地,恨不得當場在監控室光滑的地板上摳出一棟湖跺市局家屬樓。他幹咳兩聲,試圖用“專業”掩飾心虛:“呃…那什麽…下意識反應…怕撞到你…破壞現場證物…” 這理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破壞卷宗?它們現在不正躺在地上“被破壞”得很徹底嗎?
關青禾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從錯愕迅速切換到一種混合了羞惱、無奈和“老祝這人有病得治”的複雜神色。她沒說話,隻是彎腰開始沉默地撿拾地上的文件,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老娘很生氣,後果你看著辦”的低氣壓。
祝一凡趕緊蹲下來幫忙,手指幾次差點碰到關青禾撿拾文件的手,又都觸電般縮回。兩人在散落的紙張間笨拙地移動,像兩隻突然被丟進陌生水域、互相試探又互相躲避的水母。
“咳,”祝一凡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個…青禾,你腳沒事吧?”
“死不了。”關青禾硬邦邦地甩出三個字,頭都沒抬。
“我說…你這平衡感,下次食堂打湯可得小心點…” 祝一凡試圖祭出祖傳毒舌技能緩和氣氛。
關青禾終於抬起頭,剜了他一眼,那眼神鋒利得像手術刀:“放心,潑也潑不到你身上!離您這尊‘破局先鋒’遠著呢!省得您一個‘時空跳躍’又躲開!” 她把最後幾份文件重重疊好,塞進祝一凡懷裏,“勞駕‘祝大先鋒’,歸檔!”
然後,她一瘸一拐但氣勢洶洶地摔門出去了。
祝一凡抱著卷宗,站在原地,感覺監控屏上閃爍的光點都比他的處境光明。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底那點因為“拯救豬大腸行動”而生出的、微弱的漣漪般的存在感,瞬間被這無厘頭的尷尬衝刷得幹幹淨淨。
他瞥了一眼毫無動靜的係統屏幕,無聲地咆哮:“戀人逆位?逆個鬼!我看是你這破係統在逆天!給我整這死出!”
監控室的角落陰影裏,那張早已湮滅的逆位戀人牌影像,仿佛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帶著電子雜音的嗤笑。
2、
就在這潭死水快要徹底凝滯、並且因為新增的“尷尬沙礫”而變得更加粘稠時。
“滋!”沉寂半月有餘的係統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眼的、如同迪廳燈球炸裂般的七彩炫光!伴隨著一串極其浮誇的電子合成音:
【叮咚!檢測到宿主長期穩定履行“體製內螺絲釘”職責,情緒波動趨近於零(除特定人際互動應激反應外),堪稱“佛係楷模”!特此頒發“維穩先鋒”紀念獎——[時光漣漪體驗券] x 1!】
【功能:單向時空跳躍,可回溯至30分鍾前的任意坐標點!備注:改變過去有風險,使用需謹慎哦!蝴蝶效應什麽的,係統概不負責!】
祝一凡:“???”
佛係楷模?維穩先鋒?時光回溯了?這破係統是吃了什麽過期的電子蘑菇?!
沒等他吐槽,手機瘋狂震動。是徐萍。他N大法學院的老同學,性格潑辣直爽,現在的身份是自己唯一的鐵杆好友吳定波的賢內助。
電話那頭,徐萍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憤怒:
“老祝!吳定波那個王八蛋是不是出軌了?!他…他在菜市場旁邊那個快捷酒店,跟那個新招的‘生活助理’開房被我閨蜜撞見了!捉奸在床!正鬧呢!我要剁了他!”
轟!
祝一凡腦子一炸。吳定波和徐萍,那可是法學院公認的金童玉女,模範夫妻!吳定波出軌?對象還是生活助理?這劇情比八點檔還狗血!看著屏幕上那閃爍的【時光漣漪體驗券】,一個荒誕又無比清晰的念頭蹦出來:用它!回到半小時前!阻止這場助理...那啥生活的邂逅。
“係統!給我啟動‘時光漣漪’!目標:湖跺市中心菜市場西門,半小時前!”祝一凡幾乎是吼出來的。管他什麽蝴蝶效應!他不能讓徐萍那個眼睛裏有光的姑娘,變成第二個關青禾式的“金絲籠怨婦”!
天旋地轉!像是被被塞進滾筒洗衣機,還開了三倍速!
祝一凡再睜眼,人已站在湖跺市中心菜市場西門。空氣裏彌漫著爛菜葉、魚腥味和油炸果子的混合交響。時間是…半小時前,他穿著交警執勤的反光背心,你妹的,時光跳躍還帶皮膚特效?
祝一凡此刻就像個迷路的熒光棒。
目標鎖定!
不遠處,吳定波那輛鋥亮的黑色奧迪A6緩緩停下。西裝革履的吳大律師正要下車,旁邊副駕坐著個妝容精致、眉眼含笑的年輕女孩:傳說中的“生活助理”。
這丫三維都超標,生活助理,主理的下三路麽?
行動!
祝一凡一個箭步衝上去,在吳定波腳踏出車門的瞬間,“呲!”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瓶礦泉水,應該是路邊攤順的,精準地潑在了吳定波鋥亮的皮鞋和筆挺的西褲褲腳上。
“對不起對不起!同誌!我腳滑!” 祝一凡演技爆棚,一臉惶恐,夾雜著點憋笑,反光背心閃閃發光。
“臥槽!你長沒長眼?!” 吳定波看著濕噠噠的褲腳和皮鞋,火冒三丈。
精心營造的精英形象瞬間破功。
“實在抱歉!我是旁邊執勤的交警,剛追個逆行的三輪車沒站穩!” 祝一凡點頭哈腰,不願抬頭,“您看這…要不我去旁邊小店給您買包紙巾?或者…我幫您把車挪個位置?這門口不讓久停!”
他指了指旁邊的禁停標誌,義正辭嚴。
“老祝,你搞什麽鬼?”這一潑一攔,完美打斷了吳定波下車和“生活助理”並肩走入酒店的流程!
吳定波火大,就要發泄的時候,一輛滿載著新鮮豬大腸的三輪摩托(臭氣熏天)“突突突”地逆行衝來!
眼看要撞上一個買菜老太太!
“危險!” 祝一凡職業病發作,條件反射般衝過去,一把拉開老太太,同時對著三輪車大吼:“停車!湖跺交警!” 威嚴十足,反光背心加持MAX!
一聽說是罰款超級厲害的湖跺交警,三輪車主嚇得一哆嗦,猛踩刹車。車廂裏幾掛滑膩膩的豬大腸因為慣性,“啪嘰!啪啪啪!” 如同天女散花,精準地飛濺而出。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一掛油光水滑的豬大腸,如同精準製導的生物導彈,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噗!”一聲,不偏不倚,糊在了吳定波那張英俊又錯愕的臉上!溫熱的、帶著獨特氣味的滑膩觸感,瞬間覆蓋了他的口鼻。
“嗷!”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劃破菜市場的喧囂,吳定波手忙腳亂地扒拉臉上的“饋贈”,昂貴的西裝前襟沾滿油漬和可疑的粘液。
旁邊的“生活助理”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逃回車裏。
“好助攻!”祝一凡大喜,這倒省了自己下麵的程序。
圍觀群眾瞬間炸鍋!拍照的,哄笑的,議論的…菜市場秒變大型社死現場。
混亂中,祝一凡飛快地掏出手機,時光跳躍居然沒丟東西?難得!他對著狼狽不堪的吳定波和車裏驚恐的“生活助理”,哢哢拍了幾張高清特寫(帶時間水印),然後秒發朋友圈,指定徐萍一人可見。
【祝一凡】:老吳在菜市場西門熱心幫大媽擋飛來的豬大腸!見義勇為!就是場麵有點…激烈!旁邊是他新助理,嚇得不輕。[圖片][圖片]
祝一凡內心OS:徐萍,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靠你悟性!
時空漣漪結束!
祝一凡眼前一花,又回到了交警11樓冰冷的監控屏前。時間隻過去了幾秒。
手機立刻響了,是徐萍,帶著哭音,但這次是爆笑後的哽咽:“老祝…哈哈哈哈…你特麽…哈哈…發來的什麽鬼照片?!吳定波一臉的豬大腸?!啊喲我去,哈哈哈哈…他剛給我打電話,哭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說在菜市場門口莫名其妙被人偷襲,踩了狗屎運(?)弄的一身髒,新助理也被嚇跑了…他說晚上要跪榴蓮向我請罪…哈哈哈…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謝謝啊老祝!我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神助攻!點讚!”
祝一凡長舒一口氣,靠在椅背上。
成了!雖然過程充滿了豬大腸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係統屏幕上,那張【時光漣漪體驗券】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辦公室門被推開。關青禾抱著一摞文件進來,狐疑地看著癱在椅子上、一臉劫後餘生又憋著笑的祝一凡:“老祝?你…中彩票了?還是被豬大腸開光了?表情怎麽這麽…蕩漾?”
“豬大腸?我去。這麽精準的麽?”
祝一凡看著關青禾,再看看監控屏上係統殘留的、幾乎看不見的一絲藍光,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實則心虛的笑容:“沒什麽…剛當了一回‘時空秩序的臨時工’,順手…拯救了一下別人的愛情。代價是近距離觀摩了一場‘豬腸天降’的行為藝術。突然感覺自己好偉大,且讓我再陶醉一回...”
關青禾:“???”
她默默掏出手機,點開一個隱藏文件夾裏名為《祝三癡病情觀察日誌》的文檔,飛快輸入:病情新進展:疑似出現時空幻覺及嚴重味覺聯想障礙,提到豬大腸時唾液分泌異常旺盛。建議:加大工作量,以毒攻毒。
祝一凡看著她的小動作,笑得更深了。
這死水般的生活,好像…被一顆用豬大腸當彈頭的“時空炮彈”,炸出了一圈意想不到的漣漪?
3、
日子不緊不慢,安穩得像一潭…死水。
祝一凡站在交警11樓的監控大屏前,感覺自己像卡夫卡筆下那隻被釘在標本板上的鞘翅目昆蟲。三年,一千多個日夜,路口的紅綠燈吞噬的不止是尾氣塵埃,還有那個曾在法學院辯論賽上揮斥方遒、夢想著在法律一線抽絲剝繭的靈魂。
警服的銅扣在昏暗的監控室裏泛著冷光,像一粒粒凍結的淚。係統的藍屏沉寂如同深海,曾經聒噪的提示音和“破局”的妄念,都被日複一日的錐桶、罰單和黎明大隊長“親切的巴掌呼叫”磨成了粉末。
同化完成度:99.9%。
通話?不,這叫“戰略性躺平”。踏入湖跺市局那天起,“論資排輩”四個字就是刻在骨髓裏的程序代碼。好不容易熬到資格線,一陣“年輕化風暴”刮過,公示欄裏綻出的90後麵孔,像一記記無聲的耳光抽在祝一凡臉上。時代的颶風掠過?他連塵埃都算不上,頂多是風暴眼裏被甩出去的、係統迭代時懶得清理的冗餘數據。
“80後,時代的倒黴蛋?”祝一凡對著監控屏裏自己模糊的倒影扯了扯嘴角,“不,是‘體製內穩定運行的必要損耗品’,簡稱‘耗材’一號。”
相比之下,關青禾那點“小確喪”,簡直像奢侈品店櫥窗裏展示的憂傷:精美但缺乏大規模殺傷性。
疫情肆虐,地球照樣轉。
在祝一凡的慫恿兼“耗材互助”下,關青禾參加了升職考。
分數下來,名列三甲,領物資時還撞見了政委藏鍾那位市局著名的“黑麵彌勒”,永遠笑眯眯,肚子大的像是揣著本《厚黑學》的精裝版。
關青禾回來時,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睫毛上跳躍的陽光碎金都壓不住她的雀躍:“老祝!老藏誇我了!他說‘我就知道,青禾你考試是一點問題沒有!’”
祝一凡看著她那“被領導欽點”的傻白甜模樣,職業病瞬間發作,幽幽道:“小姐姐,有沒有一種可能,‘考試沒問題’的潛台詞是‘你也就能考考試了’?下一步的測評和票決…嘿嘿。”
“呸!烏鴉嘴!你就是舍不得我這塊‘萬能補丁’走!”關青禾信心爆棚。
結果當晚,名單公布:關青禾,止步中層幹部測評,未進入黨委票決。
辦公室的空氣瞬間凝固。關青禾臉上的光彩褪得比霓虹燈斷電還快,麵色灰白如粉刷失敗的牆。“突然死亡法…”她喃喃,像被抽掉了筋骨,“我這輩子,是不是就卡在‘差點意思’這個坎兒上了?”淚光在她眼眶裏打轉,她開啟了“哲學吐槽模式”:“老祝,我矛盾啊!我怕自己本非美玉,不敢下死勁兒雕琢,又半信自己可能是,不甘心混在瓦礫堆裏…結果呢?卡在半空,成了脫離群眾的孤島!畸形!太畸形了!”
祝一凡聽著這熟悉的配方,像極了當年的自己,那點“耗材”的死灰裏迸出顆火星:“誰說不是呢?當年我也抱著‘無所作為則人生太長,欲有所為則人生太短’當座右銘,其實就是怕露怯又懶得拚!承認平凡需要勇氣,但選擇努力,本身就值回票價!”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推你上去,又怕藏鍾那幫老油子把你醃入味了…其實,沒按他們的路走,焉知非福?老天爺可能正給你指別的明路呢!”
關青禾眨眨眼:“老祝,你…能掐會算我前世今生了?”
“算個頭!”祝一凡嗤笑,“我是算準了藏鍾那些渣渣們的套路!”他看著眼前這株本該在更大舞台綻放,卻囿於小城規則、豪門鐐銬,腕間寶珀月相表冷光一閃的“溫室奇花”:“你有站C位的神韻,可惜身後沒‘靠山’,也學不會左右逢源的‘狐步之舞’。寧崗也好,這裏也好,像是被上了發條的鍾,到點就走固定航線…這未必是失敗,可能是命運強行掰正你的航向,救你於‘灰色名利場’的水火!”
關青禾沉默了。她的確像被精密編程的舞者,在設定好的節奏裏能演繹優雅獨舞,一旦脫離腳本…就茫然失措。財富與安穩,那大笨鍾般的豪門婚姻是金絲籠,讓她那顆向往遠方的心在腐蝕與不甘中反複拉扯。“夢裏千山萬水,醒來還在原地…”她苦笑,“這就是小城‘穩定派’的宿命:錢包鼓了,靈魂癟了。三十多歲,夢想早喂了孩子,全家不需要我的工資,隻需要這個公務員身份的‘背調光環’…我快成搖搖欲墜的裝飾品了。”
幾天後,重整旗鼓的關青禾頂著黑眼圈宣布:“老祝!我要繼續拚搏!本命年之前衝一下頂!”
祝一凡眼皮都懶得抬:“行,那今晚你替我值班,讓我這‘耗材’也充充電。”
“NO!”關青禾秒拒,理由充分,“我要陪幼兒園小祖宗寫作業!不能芝麻(工作)沒撿著,反丟了西瓜(家庭和諧)!”
“嘖,”祝一凡搖頭,“口號震天響,行動穩如山的‘年輕小婦女’啊…哎,你...去吧去吧!”
對比關青禾的“穩定型糾結”,祝一凡的離異單身漢生活堪稱“低能耗運行”。單位宿舍住著,書看著,歌聽著,在黎明眼皮底下扮演“愛崗敬業狂魔”,內心那點關於“破局”的微薄思考,像監控屏上的雪花點,時隱時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