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刻意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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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警隊厚重的玻璃門在崔媛媛身後無聲合攏,仿佛隔絕了最後一絲庇護。
    殘陽如血,潑灑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將她的影子拉成一條細長、扭曲的黑暗繩索,幾乎要勒進她的脖頸。那疊要送至湖跺市局的冰冷沉重的事故鑒定材料硌在她臂彎裏,紙張鋒利的邊緣透過薄薄的衣袖,在她小臂上割出細微卻清晰的痛感,像被無形的刀片反複輕劃。
    暮色四合,周遭的空氣粘稠得如同正在凝固的血漿,沉重得令人窒息。
    咣!
    引擎的嘶吼並非漸起,而是陡然撕裂了這片沉寂的暮色。那不是尋常的汽車發動,更像是煉獄深處囚禁的巨獸掙脫枷鎖時的咆哮!一輛猩紅的捷達,紅得刺眼,如同剛從熔爐裏取出、尚未冷卻的淬血烙鐵,毫無征兆地、以近乎垂直的癲狂角度,狂暴地碾上了人行道!
    車燈在昏暗中驟然亮起,兩道慘白、冰冷、毫無生命氣息的死光,如同地獄判官猛然睜開的無情雙眼,瞬間捕獵般鎖定了她!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凍結。
    崔媛媛甚至能清晰辨認出擋風玻璃後那張模糊卻浸透惡意的臉,以及車輪卷起的地麵碎屑,在慘白光束中瘋狂舞蹈的軌跡。她像被一柄無形的巨錘迎麵擊中,身體僅憑求生本能,向著側旁的花壇死命撲去。
    尖銳的碎石狠狠楔入掌心,劇痛鑽心,但她已全然無覺。
    就在她身體重重砸入泥土、塵埃與腐敗落葉氣息湧入鼻腔的瞬間,那輛咆哮的鋼鐵凶獸裹挾著濃烈的死亡腥風,緊貼著她驚魂未定的脊背,轟鳴著撕裂空氣,呼嘯而過。
    冷光燈柱掃過的瞬間,花壇裏被車輪碾碎的枝葉和泥土,混雜著噴濺的細小玻璃碴,在她眼前炸開,形成一片詭異而淒厲的“星雨”。那破碎的光點,冰冷、尖銳,竟荒謬地讓她想起婚禮那天漫天拋灑的、五彩斑斕的彩紙。隻是此刻,每一片都閃著死亡的寒光。
    “砰!喀嚓!”
    沉重的悶響夾雜著刺耳的碎裂聲。捷達車冰冷的右前輪,帶著碾壓一切的惡意,精確無誤地碾過她因撲倒而甩脫的手包。昂貴的皮革在噸級壓力下瞬間變形、爆裂,裏麵的物品發出不堪重負的**。更駭人的是鑲嵌在車頭上的金屬車標,在巨大衝擊下狠狠刮擦著堅硬的地麵,迸射出一連串刺眼的、橙紅色的火星,如同魔鬼在黑暗中獰笑著擦亮火柴。
    這一切,都被交警隊門口那隻高懸的、冰冷且毫無感情的電子眼,以令人窒息的高清畫質,一絲不漏地、冷酷地記錄在案:
    17時47分。
    畫麵清晰得令人窒息。撞擊點前不到兩米的水泥路麵上,兩道原本應該清晰深刻的刹車痕跡,卻在最關鍵的位置,如同被一把無形的、巨大的剪刀,“哢嚓”一聲,生生裁斷!斷口平滑、突兀!仿佛是有人按下了暫停鍵,讓這致命的衝擊在物理法則上成為一場不可能完成的意外。
    就在交警隊燈火通明、監控密布的大門口!就在代表法律與秩序的門檻之上!
    這不是過失,不是意外!
    是謀殺!是精心策劃、冷酷執行的殺戮!
    是挑釁!是赤裸裸地將執法者的尊嚴踩在腳下!
    是宣戰!是對整個執法體係的喪心病狂的戰爭宣告!
    “砰!”廖得水長發根根怒張,他手中的保溫杯並非滑落,而是被他狂怒地、用盡全身力氣摜向會議室冰冷的牆壁。厚實的陶瓷瞬間炸裂,細碎的瓷片如同彈片般四射飛濺,滾燙的茶水混合著幾片泡發的茶葉,像潑灑的血汙濺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幾片細小的碎瓷甚至反彈回來,在他因極度憤怒而扭曲、抽搐的眉角劃開一道細微的血線,血珠緩緩滲出,與他鐵青的臉色形成駭人的對比。他喉嚨裏滾出的咆哮撕裂了凝固的空氣,帶著血腥味:“聯係嚴格,轉重案組!立刻!馬上!”聲音嘶啞,如同受傷的野獸,“太他媽囂張了!這是往交警的門牆上啐帶血的唾沫,是把咱們所有人的臉按在地上踩踏!碾壓!”
    消息如同一顆投入深水炸彈,在湖跺刑警大隊炸開。
    張得祥接到報告時,辦公室裏那盞白熾燈管似乎都因他勃然爆發的怒意而滋滋作響,光線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刀鋒般的陰影。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麵上,連桌上的筆筒都跳了起來。
    他對著電話那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淬著冰碴擠出來:“督導組!所有手上工作全部暫停!優先級零!”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虛空,仿佛要穿透空間鎖定那猩紅的車影和幕後的黑手,“所有人!給我集中一切火力!不惜代價!把這個敢在交警大隊門口殺人的王八蛋,給我從老鼠洞裏揪出來!扒皮抽筋!我要看看,是誰給他的膽子!”
    空氣,在緊繃的交警隊與殺氣騰騰的刑警隊之間,瞬間凝固成一塊沉重無比、正滴落著冰水的巨大鉛塊。濃烈的硝煙味與刺鼻的血腥氣混合成令人作嘔的鐵鏽氣味,彌漫在每一個角落。那猩紅如血的捷達殘影,和那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之手抹去的刹車痕跡,如同兩道猙獰的、深可見骨的傷口,深深烙印在所有目睹者的心頭,無聲地散發著致命而催魂的、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