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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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跺的鬼市,藏在天行路盤根錯節的巷陌深處,白日沉寂如墓,入夜則化作欲望與醃臢流淌的暗河。潮濕的黴味、劣質熏香、還有若有似無的鐵鏽氣,是這裏永恒的底色。而在這片混沌之上,端坐著一位大家耳熟能詳的網絡名人:幽靈。
血緣,是關青禾身上最深、最痛的烙印。九年前,叔叔關山將她帶到一間彌漫著舊書和硝煙味的密室。沒有溫情脈脈的相認,隻有一份冰冷的DNA鑒定報告拍在桌上,以及關山那張酷似他、卻布滿狠戾與滄桑的臉。
“看清楚了,青禾。”關山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鐵,“關勇那個清高的假道學,不過是替你養了十多年的便宜爹!你身體裏流的,是老子的血!湖跺市掌舵人的血!以後,我的命令就是你人生的航線。”
那一刻,剛畢業的關青禾的世界崩塌了。他敬若神明的父親關勇成了泡沫,默認了關山的話之後從湖跺消失。眼前這個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湖跺市首,才是她真正的血脈根源。而心愛之人聶風雲就是為了查他們的案件,成為一起車禍的“受害者”,已經和自己陰陽永隔。她痛恨這肮髒的血脈,憎惡這個將她生下來又拋棄、如今又想將他拖入地獄的生父。
關子沐也是這麽跳樓的吧,關青禾不敢想象自己的結局,但是天性悲觀的她,不覺得自己的命運會有多好。
那一日,煩躁的她砸了密室裏的古董花瓶,嗆人的塵埃騰起,迷蒙了她通紅的眼眶。然而,關山隻是冷冷地看著,像在欣賞困獸最後的掙紮。他丟給關青禾一枚古樸的、刻著骷髏圖騰的戒指。“有恨?那就好!恨比愛更有力量。湖跺的局麵,靠的正是老子的腹黑打下來的!現在,該你接過去了。青禾,我知道你的實力,你就是那個著名的計算機黑客:幽靈。鬼市需要你,湖跺的地下世界需要你,現在,要麽戴上它,成為鬼市這地下世界的新主,要麽…看著你那個‘親愛的父親’和他珍視的一切,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麽?”
關山冷冷地看著她,語言像冰碴子一樣冷:“關於子沐的事情,你就不要摻和了。能告訴你的是,這個仇我關山會報。”
顯然,他和張得祥並非一條心,關子沐的死亡應該和他們有關。關青禾的手指在顫抖,冰冷的戒指硌在掌心,寒氣直透骨髓。她看著山眼中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冷酷的威脅。為了關勇,為了那個給了她二十年陽光、此刻卻顯得無比脆弱的“父親”,她屈辱地、緩慢地,將戒指套上了自己的中指。
冰冷的金屬箍緊指節,如同無形的枷鎖。那一刻,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靈魂碎裂的聲音。也許那一場車禍之後,聶風雲死了,純淨的為愛衝鋒的關青禾也死了,活下來的是一個披著名門女公子皮囊的幽靈。
幾年來,她成了關山最鋒利也最隱秘的刀。在警察係統,她是溫潤如玉的警花;在鬼市的血雨腥風中,她卻是指揮若定、心硬如鐵的大佬“幽靈”。祝一凡和陸正風的網安防線也是她破的,她學會了如何用優雅的微笑掩蓋殺伐,如何用法律的空子編織陷阱,如何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遊刃有餘地舞蹈。
她恨關山,卻也依賴著這扭曲血脈帶來的權力和庇護。
她幾乎認命了!
一切的平衡,在三年前被一條突兀的信息打破。一個加密頻道,一張模糊卻讓他心跳驟停的照片:聶風雲!那個本應葬身於幾年前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車禍的刑警隊長聶風雲。
他竟然沒死!照片下附著簡短的信息:“青禾,我回來了,五年前的債,該清了。信我,我們聯手,一明一暗,掀翻這湖跺的蓋子!你的聶哥。”
關青禾盯著屏幕,指尖冰冷。
聶風雲…這個曾試圖將他拉回陽光下的男人,竟然像鬼魅一樣回來了。她直覺這是個陰謀,卻也嗅到了巨大的機會,一個既能擺脫關山徹底控製拯救關勇和家人的機會。
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要是還有誰能撬動她的內心世界,隻有一個半人,整一個自然是那聶風雲,另外半個則是祝一凡。
2、
幾天後,在郊區一處廢棄的化工廠鏽蝕的管道陰影下,關青禾見到了聶風雲。
歲月和苦難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眼神卻比當年更加銳利,像淬火的刀鋒。
“聶哥?”關青禾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震驚、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真的是你!天啊,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聶風雲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驚人,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青禾,一言難盡!車禍是假的!是張得祥、孫奎他們那一夥人要致我於死地!我好不容易才金蟬脫殼蟄伏至今!現在,我需要你!你在明,身份清白,人脈廣;我在暗,掌握著他們致命的證據!我們聯手,一黑一白,把他們連根拔起。為了單明,為了祁青紅,為了徐良,為了所有被他們害死的人!你會幫我的是吧?”
關青禾臉上露出沉痛而堅定的神情,用力回握:“聶哥,你說,要我怎麽做?我全力配合!”
一場“黑白組合”的同盟就此結成。
關青禾表現得無比積極。她利用關家的聲望和自己的人脈,為聶風雲提供安全的庇護所、資金、甚至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內部消息”,甚至還幫他混入了鬼市高娟那一脈。她始終是一個最忠誠的盟友,陪著聶風雲分析線索,追查當年軍火走私案、花炮廠爆炸案、聶風雲“車禍”案、乃至徐良之死的蛛絲馬跡。然而,關青禾的心底,早已一片冰封。她的每一次“幫助”,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聶風雲根據一條關鍵的“線索”,實則是關青禾通過鬼市渠道巧妙釋放的誘餌,鎖定了當年花炮廠爆炸案的一個關鍵目擊者:一個早已改名換姓、躲在鄰省養老院的退休老技術員。他興奮地親自前往,準備獲取那份足以炸翻張得祥等人堡壘的口供。
就在老技術員顫抖著準備開口的當夜,老人的小院突發“意外”失火。當消防員撲滅火焰,隻找到一具燒焦蜷縮的屍體。
關鍵證人,化為灰燼。聶風雲在廢墟前,憤怒得一拳砸在焦黑的牆壁上,指節滲血。他轉頭看向身邊的關青禾,眼中是極致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
關青禾臉上布滿悲傷和惋惜,聲音低沉:“聶哥,怎麽會這樣?這也太巧了!一定是他們察覺了什麽。我們得更加小心!” 她恰到好處地引導,將矛頭指向他們共同的“敵人”張得祥集團,同時也將聶風雲的怒火引向更深的仇恨迷霧,遠離了自己。
一周之後,聶風雲費盡心思,拿到了孫奎在徐良案發當晚的行車記錄儀備份數據,又是關青禾通過鬼市刻意“泄漏”的蹤跡。數據指向孫奎在案發前確實與徐良有長時間的密會。聶風雲如獲至寶,準備以此作為突破口撬開孫奎的嘴。
然而,就在他將數據備份到關鍵U盤,準備移交檢察機關的前一晚,他藏身的廉價旅館房間遭了賊。
除了那個存有唯一關鍵數據的U盤不翼而飛,什麽都沒丟。
聶風雲暴怒地幾乎拆了房間,卻隻找到一張打印的紙條,上麵是用報紙剪貼的字:“小朋友,別玩火,幽靈。”
“幽靈!是他!五年前將祝一凡的網絡俠客聯盟打殘,網安大隊長陸正風鋃鐺入獄的那個神秘黑客!他居然和這鬼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對...他對自己的行蹤竟如此熟稔...難道是熟人?” 聶風雲看著紙條,臉色鐵青,第一次,他看向關青禾的目光裏不再是全然的信任,充滿了冰冷的審視。
“旅館失竊?隻丟了U盤。”聶風雲的聲音像淬了冰,“青禾,知道我臨時藏身處的,好像隻有你。”
關青禾的心髒在胸腔裏猛跳,但他臉上的表情管理堪稱完美:驚愕、受傷、隨即是理解的苦澀。“聶哥…你居然...懷疑我?”她苦笑搖頭,眼神坦蕩而帶著一絲被誤解的痛楚,“如果是我,我何必幫你走到這一步?何必把自己也暴露在風險裏?這隻能是他們無孔不入!那個…鬼市‘幽靈’!他們的眼線遍布每一個角落!我們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她再次巧妙嫁接,將禍水引向鬼市本身:那個她真正掌控的黑暗王國。聶風雲死死盯著關青禾,銳利的目光似乎想穿透她完美的偽裝。
房間裏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關青禾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聲音。她知道,聶風雲這隻狡猾的獵犬,已經嗅到了異常。那張紙條,那個“幽靈”的稱謂,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他們脆弱同盟的肥皂泡。
關青禾撚動著腕上的白玉菩提,觸感冰冷滑膩。
他迎著聶風雲審視的目光,表情依舊是無懈可擊的關切和凝重,心底卻是一片冷酷的算計:“聶哥,你來遲了!當年的青禾已經不複存在了。這盤棋,下到最後,隻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湖跺的廢墟。而那個人,不是你,也不是關山,隻能是我:幽靈。”她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隨即又被沉重的憂慮壓下。
白玉菩提在她指間轉動,絲絲涼意滲入皮膚,像是無聲的撫慰,又像是宣告著一條無法回頭的、通往深淵的血路已經鋪就。黑化,早已在三年前完成,在這個叫**情的刀刃上,她優雅地跳完了最後一支的毀滅之舞。
彩票店主的兒子其實就是個群演,目的是給自己消失三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祝一凡帶著他的遊俠聯盟,對鬼市進行了數次係統性的攻擊,她需要提升這裏的防禦,讓手下敗將祝一凡再次無功而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