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紈絝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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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湖跺中心醫院,廖得水的特護病房外。
    開會市局會議的他,突然感覺頭暈目眩,立馬讓人將其送進了中心醫院,診斷的結果還沒有出來,醫生建議住院治療,此刻的他在昏睡狀態,一旁的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窗外,一個穿著灰色清潔工製服、戴著口罩帽子的身影,身形纖細,明顯是女性,悄無聲息地走過。她似乎在整理垃圾桶,動作緩慢,目光卻透過觀察窗,冷冷地落在廖得水身上。
    她的眼神裏沒有絲毫同情,隻有一種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件即將徹底腐朽之物的漠然。停留了幾秒,她壓低帽簷,推著清潔車,如同幽靈般消失在走廊盡頭...
    2、
    6.16宣傳片的最後一個鏡頭,凝固在祝一凡那略顯僵硬的敬禮上。那姿勢,仿佛頸椎剛跟肩周炎簽訂了一份不平等條約,全靠眼神裏的那份鐵杵磨成針的堅定在死撐。
    “好!卡!祝主任,除了表情有些僵硬之外,整個拍攝堪稱完美。”融媒體吳曦導演那嗓子,像救贖的號角,宣告了交警大隊為期三天、堪稱內卷天花板的內宣拍攝任務,終於,塵埃落定。
    “呼!”祝一凡吐出的那口氣,比跑了十公裏負重越野還沉,感覺肩頸那塊鋼板終於鬆動了幾個螺絲。他扭頭看向關青禾,這位警隊門麵擔當兼法規宣傳的人形複讀機,白皙的臉上倦意明顯,但那雙眼睛,依舊亮得像剛擦了玻璃的警徽,透著劫後餘生的輕鬆和一丟丟總算搞完了的笑意。
    “辛苦了啊,關警官。”祝一凡由衷道,聲音帶著點兒敬禮敬多了的後遺症:超級幹澀。
    “彼此彼此,祝警官,”關青禾揉著眉心,笑容拉大,帶著調侃,“您這三天敬禮敬的,我看著肱二頭肌都跟著抽筋兒。再拍下去,我都怕您胳膊脫臼,當場表演個手撕導演啥的。”
    “還真有此意!融媒體那幫活閻王,一個比一個軸,”祝一凡配合地活動著手臂,苦笑道,“走,找個地兒給五髒廟上供?順便…澆灌一下靈魂的荒漠?” 他試探著問。
    經曆了甕中捉鱉的默契和廖得水那老狐狸的刁難,兩人之間滋長了一種革命友誼般的惺惺相惜。
    “老祝,確定要請客?”關青禾眼睛“唰”地亮了,像探照燈找到了目標:“正合我意!我閨蜜朋友圈曬的一地兒,叫做微醺時光,清吧,音樂賊拉有情調,還不吵耳朵,就在附近。”
    她頓了頓,小巧的鼻子忽然皺了起來,做出一個誇張的嫌棄表情,“啊!老祝,建議您先去沐浴更衣一下?您這身兒男人的勳章:汗味兒混著攝影棚的聚光燈味兒,實在是太考驗嗅覺了!”
    關青禾說著,回眸看了一眼11樓。
    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一絲荒誕的笑意閃過。
    3、
    廖得水出院回來後,交警大隊11樓,那個堆放舊檔案和報廢電腦的雜物層,就徹底成了怪談研究中心。
    先是燈光忽明忽滅,像電壓不穩的迪斯科球。接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打印機半夜會突然啟動,吐出一堆意義不明的亂碼,內容從乾隆年間的交通罰單到二進製情詩,應有盡有。最絕的是監控錄像,夜深人靜時,屏幕上總飄著一團團模糊不清、仿佛馬賽克成精的“能量體”,它們不光飄,還聯網。市局技術科的大能小王信誓旦旦地說,那些幽靈用警局的廢棄主機,在黑市上倒騰陰間比特幣,甚至建立了一個覆蓋陰陽兩界的秘密網絡基地,代號忘川路由。大家私下都調侃,長毛怪住院一趟,怕不是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當出院禮物給捎回來了?
    好在這些詭異之事除了偶爾嚇掉夜班同事的咖啡杯,倒也沒真鬧出啥大事,反而成了緊張工作裏的一劑另類調味料。
    “嘿,聽說昨晚忘川路由的服務器開工,負載又超標了?看來地府KPI壓力也大啊!”
    “今晚不聽鬼故事,有沒有種和我一起夜宿11樓?”
    “夜宿?我看你就是那個鬼,是個大色鬼!”
    夜色溫柔地披上湖跺,霓虹初醒。兩人褪下莊嚴的藏藍,換上便裝,一頭紮進了微醺時光。
    舒緩的藍調如同無形的按摩師,揉捏著緊繃的神經。
    燈光曖昧得恰到好處。關青禾脫下略顯刻板的外套,露出裏麵柔軟的紫色長裙,氣質瞬間從法製在線切換到了文藝沙龍。她隨手挽起烏發,纖細的脖頸在柔光下如同一段溫潤的瓷器,領口一枚小巧的銀色扇子項鏈悄然點綴,有一種不張揚的朦朧美。
    祝一凡則是一件洗得發軟的純黑T恤配休閑褲,徹底洗掉了警察的棱角,倒顯出幾分幹淨利落的書卷氣。
    角落的卡座裏,簡餐和色彩迷離的特調雞尾酒很快上桌。食物的香氣和慵懶的音符聯手,將連日來的疲憊一寸寸卸下。他們聊著NG了二十遍的敬禮鏡頭,吐槽某個群眾演員比信號燈還難指揮,也分享工作中那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奇葩案例。
    笑聲,像投入藍調池塘的石子,漾開一圈圈輕鬆的漣漪。
    疲憊的靈魂在霓虹的港灣短暫拋錨,渾然不知致命的暗流已在腳下洶湧。
    4、
    喧囂像不速之客,粗暴地撕開了酒吧的寧靜帷幕。
    一群衣著光鮮、神態倨傲的年輕男女,如同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身影走了進來。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身浮誇的印花襯衫緊繃在壯碩的身體上,眉眼間遺傳了點費剛的輪廓,卻塞滿了刻薄與放縱的雜質。他目光如探照燈般掃射全場,帶著一種巡視自家後院的傲慢。最終,這貪婪的光束,牢牢鎖定在角落卡座裏:那個氣質如幽蘭、笑容溫雅的關青禾身上。
    她在柔光下的側影,與周遭的庸常形成了致命反差,瞬間點燃了費青書眼底熊熊的占有欲。
    “嘖嘖嘖,”費青書舌尖舔過牙齒,發出低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邪笑,“那角落裏藏著朵帶刺的冷玫瑰是誰啊?看著眼熟…哦豁!想起來了,我爸提過,交警隊那個姓關的,嘖嘖,曾經老關家的大家閨秀,沒想到真人比照片還夠勁兒。” 認出身份非但沒讓他收斂,那層製服反倒成了他扭曲征服欲的催化劑。他端著一杯晃蕩的琥珀色液體,徑直走向角落,全然無視服務生尷尬的指引。
    身後那群跟班默契地散開,形成一個無形卻充滿壓迫感的半包圍圈。
    “打擾一下,二位?”費青書的聲音裹著糖衣炮彈,眼神卻像沾了油的抹布在關青禾臉上擦拭,“這位迷人的女士,可否賞光一起喝一杯?我請。”
    姿態做足,目光粘膩。
    關青禾臉上的輕鬆瞬間凍結,換上冰封般的職業冷靜,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謝謝,不必了。我和朋友有事要談,你們各就各位吧。”
    聲音平穩,拒絕如同鐵板釘釘。
    祝一凡早已放下酒杯,身體如同上弦的勁弩,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費青書。冰冷的怒意在血脈中奔湧,護衛同伴,是他的本能,更何況是自己念念於念的關青禾。
    “朋友?”費青書誇張地挑眉,輕蔑地瞥了祝一凡一眼,仿佛在看一塊礙眼的香蕉皮,“哦,這位…交警老弟?久仰久仰!”嘴上客氣,語氣卻像淬了毒,“我跟關小姐的公公也算老熟人,一起喝一杯,交個朋友,不過分吧?”他拋出“公公”這長輩的名頭,試圖用無形的權勢撬開防線。
    一瞬間,權力的陰影蠻橫地擠占了卡座的空間,廉價的威士忌香氣也壓不住悄然彌漫的硝煙味。
    “費先生,”關青禾霍然起身,麵沉如水,“我公公是我公公,我是我。現在,我們需要安靜。您請便。”聲音不高,卻帶著警察特有的、金屬般的穿透力。
    “安靜?”費青書臉上的假麵終於龜裂,他逼近一步,濃重的酒氣裹挾著惡意撲麵而來,一隻手更是輕佻地伸向關青禾端著酒杯的手腕,“跟我喝一杯,保證讓你…體會到什麽叫深入骨髓的安靜…”話語裏的下流暗示昭然若揭。
    “把爪子拿開!”祝一凡的怒吼宛如平地驚雷。他暴起出手,快如閃電,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扣住費青書伸出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費青書瞬間五官扭曲,昂貴的酒液潑灑如血。
    “操!你他媽找死?!你以為交警算人物?廖得水都得喊我一聲費爺!”劇痛和羞辱點燃了費青書的暴怒,“給我廢了他!”
    幾個早已按捺不住、筋肉虯結的打手餓虎般撲上。
    酒吧瞬間炸鍋,驚呼四起,人群潮水般退去。
    狹小的空間,驟然化作鬥獸場。
    係統裏還有500點可以揮霍,祝一凡一邊從容不迫地兌換,一邊將關青禾拽到身後,用堅實的後背為她築起堡壘。麵對第一個撲來的彪形大漢,他擰腰側踢,動作幹淨利落如教科書,一個迅猛的擒拿絆摔。那壯漢騰空而起,像破麻袋般重重砸在旁邊無辜的矮桌上,玻璃碎裂聲清脆刺耳,如同戰鬥的序曲。
    第二個打手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聲砸來,祝一凡敏捷矮身避過,蓄滿力量的右拳如炮彈般自下而上,精準轟在對方下巴。清晰的“哢嚓”聲讓旁觀者牙酸倒了一片。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職業打手的配合刁鑽狠辣。混亂中,為護住被側麵拉扯的關青禾,祝一凡硬是用後背生扛了一記陰狠的重踹,悶哼聲中,一絲刺目的猩紅從他嘴角滲出。與此同時,另一名打手眼中凶光一閃,抄起鄰桌沉重的金屬冰桶,帶起呼嘯的風聲,直砸祝一凡後腦。
    “小心!”
    關青禾尖叫,千鈞一發之際,她抓起自己那杯幾乎滿溢的雞尾酒,用盡全身力氣潑向偷襲者的臉。
    晶晶亮,透心涼,冰涼的液體混合著冰塊糊了那打手滿頭滿眼。他的視線受阻,動作停滯。祝一凡抓住這瞬息戰機,旋身、沉肩、發力!一個教科書級的背摔將偷襲者狠狠摜倒在地!冰桶脫手飛出,“哐當”一聲巨響滾落老遠。此刻的祝一凡,嘴角染血,眼神卻燃燒著冰冷的烈焰,如同受傷暴怒的雄獅。他死死護住身後的關青禾,對著剩餘幾個麵露忌憚的打手厲聲咆哮:“來啊!他奶奶的!別拿交警不當警察!敢襲警?掂量掂量你們的骨頭夠不夠硬啃牢飯!”
    這聲裹挾著警察身份鐵律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瞬間鎮住了幾個打手。他們下意識地看向麵皮紫脹、渾身篩糠般發抖的費青書。
    費青書看著自己倚仗的精銳瞬間躺倒兩個,剩下的也被“襲警”二字震懾得縮手縮腳,氣得幾乎原地爆炸。
    他指著祝一凡,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膿汁:“好!好得很!姓祝的!我他媽記住你了!咱們…走著瞧!”他色厲內荏,生怕祝一凡真不管不顧把他銬走,恨恨地剜了祝一凡和被他護在身後、眼神同樣冰寒刺骨的關青禾一眼,帶著還能踉蹌站立的殘兵敗將,在酒吧眾人複雜的注目禮中,狼狽不堪地撞門鼠竄。
    酒吧裏,藍調早已啞火,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一片劫後的狼藉。酒吧經理哭喪著臉湊過來,看看嘴角帶血、眼神依舊淩厲的祝一凡,再看看堪比台風過境的現場,欲哭無淚。
    祝一凡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怒火,掏出警官證:“警察!你將損失初步估價,回頭走程序賠償。放心,那幾個尋釁滋事、意圖襲警的,一個也跑不了。”聲音不高,卻帶著執法者不容置疑的磐石之力。
    關青禾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祝一凡嘴角的血跡,眼中滿是後怕和憂慮:“老祝!傷得重不重?”
    “皮肉賬,不礙事。”祝一凡搖搖頭,目光落在關青禾臉上,“你沒事就好。”剛才的衝突,對方下手之狠辣專業,絕非街頭混混。費青書…這條毒蛇的獠牙,已然亮出。他不動聲色地掃過酒吧角落那個閃爍著微弱紅光的監控探頭,眼神凝重如鐵。
    5、
    此刻,在城市另一端,那座燈火通明的奢華書房裏。
    費剛正對著手機咆哮,聲音震得水晶吊燈都在顫栗:“什麽?!青書讓人動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交警隊?!祝一凡?!關青禾?!好!好!好得很!!” 他的臉因暴怒扭曲變形,猛地將手中昂貴的骨瓷茶杯狠狠摜向大理石地麵,碎片與滾燙的茶水如同他噴濺的怒火四射飛濺。
    “祝一凡…關青禾…你們…都給我等著瞧!以為有鄭錚撐腰是吧?” 書房裏回蕩著他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窗外的霓虹閃爍,冷酷地映照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陰鷙與瘋狂殺機。
    湖跺的夜,因為這杯潑灑在角落的雞尾酒和一場突兀的拳腳,驟然塗上了詭譎的油彩。
    平靜的水麵之下,洶湧的暗流裹挾著來自交警頂層11樓的幽靈電波,正瘋狂匯聚、交織,編織著一張無形而致命的巨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