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影子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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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付完張林之後,一頭冷汗的關青禾像隻受驚後又暗自竊喜的兔子溜回辦公室。
    祝一凡正慵懶地倚在窗邊,陽光狡猾地在他鏡片上跳踢踏舞,碎成一片晃眼的光斑。他唇角那抹笑,怎麽看都像摻了冰塊的檸檬水,涼颼颼又酸溜溜:“喲,大功臣回來了?倒不知青禾和張市長還有這般深厚…淵源?咋這麽突然就攀上高枝了!”
    “啪嗒!”
    關青禾指尖一抖,文件差點表演自由落體。她慌得直擺手,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汗珠,活像剛被拎出溫水的小龍蝦:“老祝!別拿我開涮了!剛才在裏頭,我後背的汗都能養金魚了!這市局領導那氣場,嘖嘖,比當年公考麵試官組團審賊還讓人腿肚子轉筋。”
    祝一凡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鋼筆,金屬筆帽在他指間危險地轉著圈,語調拖得老長,滿是諷刺的詠歎調:“緊張啥,這是多少人夢裏都要笑醒的機遇喲。能在鐵麵判官跟前掛上號,這青雲梯,是有人親手給你遞到腳邊了!”
    “其實吧…”關青禾忽然抿唇,臉頰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眼底閃著一種近乎崇拜的亮光,“張市長也沒傳說中那麽嚇人,氣場是強,但…咳,還挺儒雅的,關鍵是...”她聲音壓低,帶著點小女生的雀躍,“這把年紀了,身材保持得是真好啊!腰杆筆直,肩膀又寬,那身板兒,嘖,比局裏那些剛畢業的小年輕還挺拔。說話那調調,沉穩有力,自帶低音炮似的。”她無意識地卷著發梢,指尖繞著圈兒,仿佛在回味某種珍寶的觸感。
    “哦?”祝一凡鏡片後的眸光驟然結冰,捏著鋼筆的手指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差點把筆帽捏扁。
    他盯著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心頭冷笑:嗬,這就是傳說中的慕強心理吧。這關青禾骨子裏有塊強力磁鐵,專吸帶長的。這前腳對著藏鍾那老狐狸笑靨如花,後腳就對著張判官星星眼放電。
    他的麵色有些發冷,權力場這張金光閃閃的蛛網,究竟黏住了多少趨光的飛蛾?莫名覺得胃裏有點泛酸,像生吞了顆沒熟的檸檬。
    察覺到空氣中劈啪作響的冷意,關青禾求生欲爆發,趕緊堆起甜膩的笑容找補:“當然啦!那必須是比不上老祝你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咱交警大隊一枝獨秀的魅力值啊!”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馬屁拍得,假得她自己都臉紅。
    祝一凡眉間那點霜色竟詭異地融化了一絲絲。
    他冷哼一聲,不再看她,甩手出門透氣。
    剛走到走廊,巧了!張林正從洗手間出來,氣度沉穩,自帶濾鏡。更巧的是,崔媛媛正婀娜地走向電梯。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祝一凡那雙堪比雷達的眼睛,精準捕捉到了兩人眼神間那零點幾秒、若有似無、快如蜻蜓點水的交流電。
    謔!
    他心裏警報拉響:我就說沒看錯!崔媛媛果然也認識張大市長?什麽鐵麵判官,該不會是第二個藏鍾吧?披著正道的光的皮,底下還不知道藏著什麽花花腸子呢!他對張林剛升起的那點可能是個好領導的微弱好感,瞬間像肥皂泡一樣,“啪”一聲,破滅無蹤。
    就在這時,叮的一聲。
    一行冰冷的、仿佛自帶故障電流閃爍的係統提示,突兀地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
    【宿主,張林是破局者計劃的核心發起人,沒有之一】
    他是發起人?難道真是正義之光?祝一凡瞳孔地震,大腦CPU差點燒毀。
    恰在此時,張林已走到近前,步履從容。
    四目猝然相對,祝一凡憑借多年臥底生涯錘煉出的影帝級演技,硬是擠出一個標準的下屬式恭敬頷首:“市長好。”
    聲音平穩得毫無波瀾,心裏卻炸開了鍋。
    張林微微點頭,這祝一凡果然是一顆銅豌豆,剛才看往自己的眼神居然也有…一絲…挑釁之意,這小子,無敵了!
    2、
    回到綜合中心辦公室,關青禾的座位果然又空了。祝一凡盯著那把空椅子,心裏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手機震動,崔媛媛的信息帶著紅酒般的誘惑跳出來:“今夜宿舍備了小酌,恭候祝主任大駕,友情提示一下,有驚喜彩蛋!”
    祝一凡一咬牙,打出一行字:“十分期待!”
    暮色四合,兩人如同地下工作者交接情報,先後潛回了女警宿舍靠邊的那間小屋。
    望著滿桌堪比米其林擺盤的精美菜肴,崔媛媛這手藝不去開私房菜可惜了,祝一凡指尖煩躁地敲著桌麵,發出噠噠的聲響:“我說崔大小姐,張市長那邊萬一心血來潮來個深夜點名…咱倆擱這兒把酒言歡,是不是有點…過於喜慶了?”
    他想象著張林那張嚴肅的臉,覺得這頓酒喝得有點燙嘴。
    “放心,”崔媛媛斟酒的手穩如磐石,嘴角噙著一絲一切盡在掌控的笑意,“老張是個適可而止的人,今日剛演完一出威風凜凜的敲山震虎,按劇本,這會兒該是反派們瑟瑟發抖、抱團取暖的時間。他?今晚肯定按兵不動,等魚兒挨個咬鉤呢。”
    祝一凡愕然,她對張林果然很了解啊。他盯著杯中搖曳如血的紅酒,壓低聲音:“你和張市長…在北京就認識?”
    “老祝,”崔媛媛突然放下酒瓶,眼神銳利如刀鋒,直刺過來,“我能信你嗎?”
    這問題砸得祝一凡一愣。係統說張林是破局計劃的發起者,難道崔媛媛也是計劃中的一員?這也太戲劇化了!他木然點了點頭,心裏卻打鼓:這酒局怕不是鴻門宴?
    崔媛媛起身,從酒櫃深處摸出一支看著就價值不菲的勃艮第,開瓶器輕旋,木塞發出沉悶的“啵”聲。她指尖劃過冰涼的酒瓶玻璃,發出一種近乎蜂鳴的細微震顫,仿佛在醞釀一個驚天秘密。她深吸一口氣,像終於卸下偽裝的特工,眼神灼灼:“不錯,我和張市長是在帝都認識的。組局的,是那位湖跺吉祥物張得祥。後來,張局單獨找到了我…發展了我,加入了破局者。我之所以回到湖跺,看上去是張得祥那邊的安排,實際上是張市長在順水推舟。老祝,他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廖得水那盤花生小菜,他想掀翻的可能是湖跺市局的某張桌子,還有他身後之人。”
    祝一凡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繼續扮演好奇寶寶:“破局者?聽名字挺酷,具體是幹啥的?”
    “裝!你再裝!”崔媛媛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調皮的孩子,“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鄭錚讓你蟄伏在交警隊這灘渾水裏,難道不是為了八年前那樁線索全無的價值超10億美金的軍火走私案?”
    祝一凡一楞,旋即苦笑:“合著我這碟小菜,一直在你們滿漢全席的菜單上?”
    “沒辦法,湖跺小,人物關係盤根錯節,其實張市長對鄭錚,也不是百分百放心。”崔媛媛點頭,神情嚴肅,“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破局者的入夥費,可是一場嚴苛的忠誠度測試。張市長的手術台,不需要哪怕一個眼斜的觀眾。”她的指尖再次劃過冰涼的酒櫃玻璃,發出更清晰的細微蜂鳴,“但是,”她話鋒一轉,帶著蠱惑的笑意,“記住,在冰涼的手術台,每一把遞刀的護士,都可能…變成下一個執刀人。”
    說完,她優雅地舉起高腳杯,猩紅的液體在燈光下流轉,“比如現在,老祝,你就是他暗室裏的那盞無影燈。要…照亮這即將開場、無聲卻致命的手術台!”
    酒杯輕碰,發出清脆悅耳的一聲“叮”,
    “此杯,敬同誌!”
    祝一凡盯著杯中那抹濃烈的紅,想到關青禾對著張林發亮的眼神,想到滅門案的血色,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仰頭,將那杯紅酒如同灌可樂般一飲而盡,喉結劇烈滾動。
    崔媛媛噗嗤一笑:“大哥哎!這是勃艮第!不是快樂水!後勁兒可賽老虎,你悠著點喝。”
    話雖如此,她也豪爽地舉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幽幽歎道:“通往目標的路嘛,總是九曲十八彎的。有時候,咱們得學會…跳一曲優雅的探戈。既要踩準節奏達成目標,也得讓這過程…不那麽痛徹心扉,甚至,加點甜度!”
    “媛媛,我一直很迷惘,老鄭也是語焉不詳的狀態,你們的計劃…究竟是什麽?”祝一凡掐滅了手裏的煙,正襟危坐,兩腮因酒精和情緒微微泛紅。
    崔媛媛撅起嘴,臉頰也染上緋色,帶著點酒後撒嬌的憨態:“酒壯慫人膽,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可能不愛聽哦。”
    “我受得住,你但說無妨!”祝一凡大手一揮,笑容帶著點酒後的敞亮,“在這破地方裝孫子裝了這麽久,總算能跟自己人嘮點實在嗑了!我算是有點理解風箏裏的六哥鄭耀先了!格格不入真是一個很艱澀的感覺。媛媛,你說,我聽,保證一字不落記在腦瓜裏!”
    崔媛媛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頓,清晰無比:“老祝,你必須小心關青禾。那個女人…是個天生的捕食者,張市長差點動了發展她為破局者的心思,好在被我及時勸阻。她啊,不能隻看表麵,也許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甜蜜陷阱!”
    “青禾是有些問題,她背後是誰?!”祝一凡指節捏得咯咯作響,臉色瞬間陰沉。
    “不知道!我們來分析一下:廖得水?他是新來的,暫時可以排掉。畢竟,關青禾在湖跺交警可是深耕了整整八年,像是在迎接誰的到來,不可能是在等他。至於藏鍾,信息確認是她親戚?此人雖然滑不溜丟,但是已經退了二線,也可排掉;一度我覺得她和老鄭走得比較近,後來,覺得可能是聶風雲曾是老鄭下屬的緣故,設了幾個小局,這邊也一同排除了…”崔媛媛的唇輕輕貼上冰冷的杯沿,眼神迷離又銳利,“這關青禾不知道是誰的棋,她隱藏得有些深,也許真正的棋手,還藏在霧裏,正笑看風雲呢!”
    聞言,祝一凡倒吸一口涼氣,仿佛看到了關青禾天使麵孔下若隱若現的惡魔翅膀。他猛地站起身,帶著被冒犯的惱怒和難以置信,後退一步,眼神銳利如刀地審視崔媛媛:“媛媛!你這麽說,確定不是在公報私仇?”
    崔媛媛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化為無奈和淺淺的失望:“得!我就知道,溫柔刀刀刀割人心呐!某些人呐,在美人計麵前,連腦子都自動待機重啟了。哎,老祝,友情提醒:溫柔鄉是英雄塚,古人誠不欺我!行吧,咱們…日久見人心!”
    她故意把“日久”二字咬得曖昧不明。
    這句雙關像火星濺進了火藥桶,酒精、嫉妒、震驚、還有被戳中心思的惱羞成怒瞬間點燃了祝一凡。他低吼一聲,猛地跨前一步,強有力的手臂瞬間將崔媛媛纖細的腰肢緊緊箍住,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拉入懷中。
    在崔媛媛微微驚愕的目光中,他俯身,帶著紅酒氣息和強烈的占有欲,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瓣,不再是淺嚐輒止,而是熱烈的、宣告主權般的深吻。
    月光狡黠地透過薄薄的紗簾,為這對在秘密、酒精與複雜情愫中驟然糾纏在一起的身影,蒙上了一層朦朧而曖昧的光暈。酒櫃玻璃上,隱約映出兩人重疊的影子,還有桌上那支昂貴的、隻剩下瓶底的勃艮第空瓶…